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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怪物爱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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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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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之语

“呲——咚!”

摇晃着,我的身体摇晃着,碰撞上壁垒后,我的眼睛恢复了视觉。

“咚——砰砰!”

我的头撞向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奇怪,没有痛感。

周遭一片灰暗,伸手不见五指,不,又或者说,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更别提伸手了。

我的来历,不知道;

这是哪里,不知道;

我是谁?

大脑现在明明十分平静,可记忆似乎已成断片,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拼凑,脑海深处不断闪回着各类人的身影,与我联系又分离,直归记忆断谷。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我的存在。

我确定我是人类,这是本能告诉我的,至于我眼前这片黑暗,我相信我并不是生而如此,可随着身体对此的无力以及时间线的不断拉长,我对眼前的黑暗感到恐慌,我害怕,害怕自己诞生于此,并于此地长眠,直至生命的终结。

眼睛已开始适应这片黑暗,我似乎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里面空气中充斥着腥臭味,是的,我的嗅觉也渐渐得到恢复,但仍然无法动弹,我的身体应该是蜷缩着,因为我的脸靠在空间的下面,我的身旁堆放着许多袋子,它们将我包围。

“啪噗……啪噗……”

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跳跃着,奋力将袋子撑起来。

欸?看来我的听觉也正常了——为什么说正常?

我以前的耳朵就是正常的吗?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我愈发相信自己不属于这里。

我可以听见,袋子里物体顶撞袋壁的声音,可以听见,空间外部“哗——”的响声。

我的身体随着这个空间摇动着,这个感觉让我很熟悉,我想起了一次难受的乘车经历,那次车身晃动得头晕眼胀,坐在正副驾驶位的两个人正在不断争吵着什么,记忆中模糊的两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我在车上吗?那这是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喽,那这是谁的后备箱?

记忆无法给我答案。

乐观一点吧,我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了。

那么现在来总结一下:当前的体感处于无感知的情况、位于汽车的后备箱中、自己的身份还不清晰,根据那个回忆,争吵的两人应该与自己有一定关系,他们是我的双亲吗?应该不是,我的内心不知为何拒绝回忆关于那两人的一切,如果是双亲的话,那么应该是温暖祥和的记忆,如果是父母的话,为什么心脏会刺痛呢?

……我可以听见,轮胎碾碎路面石子的声音,外面应该下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地砸在我的头顶上,看来汽车现在已经平稳地行驶着了,少了许多碰撞,面前袋子里的东西活动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我好奇里面是什么。

“呲——咚!!”

汽车似乎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我的身体随着剧烈的幅度,猛地调转了过来,使我看向一处缝隙,外面透出几丝光亮,临我眼前时,本能地抗拒了它,随之适应了它。

不亮,但刚刚好,使我洞悉外面世界的点点滴滴。

“你他妈*,这可是高速公路突然转什么弯啊!会不会开车啊!?”

人的声音,我听见,陌生的声音在怒骂着。

是驾驶这辆车的司机,如果问他,就应该可以搞清这一切了吧,可是我的喉咙甚至连嘶哑也做不到,像是一台机器失去了部件一样,我失去了发声器官。

难道我被绑架了?

我思考出这个答案,可是又牵连出一系列问题,为什么绑架我?

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的废物有什么用?

我的家庭其实很富有吗,要不然为什么绑架我?

尽管如此,尽管沦入此境地,为何内心却相当平和,接受了所有?

我想去思考缘由,可是记忆碎成残渣,又将如何拼凑?

随即不再思考,瞳孔里倒映着那一线天,一辆辆车穿行在我的身旁,轮胎踏过水洼带起水花,像极了花瓶砰然坠地,然后四散成碎片的样子。

……眼帘里的灰蒙蒙天空被一层又一层刷上乌色,在远方的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后,路边的灯粲然亮起,使我眼前更加明亮夺目。

“啪噗!”袋子里的东西终于挣开束缚,一跃至我的眼前。

那是一条鱼,鳞片被光闪得斑驳,五彩斑斓的,很漂亮。生机勃勃地拍打着地面,跳动着,鱼鳃一闭一合,试图呼吸空气中的氧气。

可这里并不如它所料,没有挣扎多久,失去了动静。

我目睹它走向生命终结,想必一生也是壮烈,我默默为它哀悼,目送它最后一程……

“呲——”汽车拐了个弯后停了下来,随后听见“啪!”一声,司机下了车带上车门,脚步声向远方消失。

透过缝隙,可以看见一双棕色皮靴迈进了一座建筑物,然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双鞋子跨了出来,手里提着几袋东西离开了视野。不一会儿又开进来几辆车停在附近,下来几拨人谈笑着走进那座建筑物,一双稍小一点的红色皮鞋没有迈进去,而是停在门口左右探着身子。

“妈妈,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稚嫩的嗓音传了过来。

“好的,我就待在门口。”女孩在回复里面的成年女性。

女孩的脚步顺着声音靠近了这里,身边袋子里的活物不断摩擦着困住它们的塑料袋,或许就是这个吸引了她吧。

“叩叩”女孩在敲我面前的壁垒,寻找声音来源,发现有个缝隙后将身子弯了下来,一张尚未褪去稚气的脸蛋出现在眼前。

黑暗里,我与她的目光相对,可未被灯光照亮的我,怎会被身处光明的她发现?

那双窥探黑暗的眼睛如此纯粹,带着好奇的神色目视缝隙中我灰暗的目光,那双灵动的瞳孔将我拉入残破的回忆。

一间教室里,坐在角落的我埋着头写些什么东西,热闹的课间,人影在我身旁奔跑跳跃着,恍然间像是受到何处的感应,抬眼望向一双注视此方的目光,与之相对,片刻之后我的眼睛猛然下移,胸口剧烈跳动着,摇动笔杆草写着不知所云。

这种对视已经习惯了,可每次都是我错开了目光,狼狈离场。

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无可奈何又挥之不去的人。

在那段时光里,唯有她的存在是世间的真谛。

可我却停滞不前,任由岁月蹉跎带走了她,是因为什么来着?

——微亮的烛光怎能映红了月光?

放手吧,她不应是陋匣的珍珠,而应是当空的皓月。

“叩叩”面前又响起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有人吗?”女孩天真地询问着。

若是我能够回应她,是否就能摆脱这寂寥的人生呢?

“喂!谁家小孩!?”锐利的吼叫声刺破我的耳膜,“去一边玩去!”脚步声快速奔来,将女孩一把拉开。

“唔啊哇哇哇!”,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连忙扑向赶来的妇女怀里。

“不好意思啊,我家闺女还没来过服务区,比较好奇。”

“看紧点!这可是高速,出了意外你负责啊!?”

女孩大哭着,在女人的训斥下离开了我的视野,男人代替她站在我面前,像是在四周张望着,随后“咔嗒”一声,打开了我眼前的壁垒。

一个身披雨衣的中年男人向里探视着我,未曾见过的面孔,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瞳孔俯视着我的身体,惊慌刻进男人面孔深深的皱纹之中,恐惧则占据了他的眼神,在所剩无几的空白瞳仁间,或许还藏着几分怜悯?

男人压低头顶的帽子,伸手将要合上后备箱。

“啪噗!”强有力的一声,在这死一般的雨夜里绽放。

时间犹如慢放,那条我原以为死去的鱼,此时正旋舞于半空之中,惊愕的男人向它探出手,可漫天的雨丝洗净它的身躯,使男人的手与之交错,在灯光划过鱼鳞泛起彩色光姿落回我眼里时,它已随着落雨潜入水沟……

归于自由。

汽车向着黑夜行驶着,尾灯映红了柏油路,一条又一条白色标线快速飘离我的视野,雨势小了很多,袋子里此时也不再作响,不知是失去了活力,还是放弃了抵抗。

我仍然无法调动我的身体,夜很深,可我却一点倦意也没有,有一股莫名的情感撕裂着我的胸口,心口处似乎缺失了一部分,巨大的不适感填满其中。

脱逃的鱼,将我内心深处点燃了一场大火。

星光在远方的天际间闪烁着,晚间厚重的游云逐渐消散,月光透过缝隙,同雨丝一起遍撒大地,倾入我的眸间。

光晕里,几个模糊的幼小身影伸出他们的手,向我催促着,我紧步上前,将手搭在一起。

“黑白配、黑白配,你是黑,这次归你数!”一个高一点的人影。

“不要耍赖哦!”一个小个子男生。

“欸嘿嘿,你找不到我们,就要请我吃辣条。”一个胖一点的男孩。

“喂,什么叫请你吃辣条啊!?”“是的!真不够意思!”眼前人影哄闹一团。

“要找到我们哦”一个女生凑了过来,笑颜生花说道。

“好,好,我一定会找到你们,让你们给我买辣条。”

泪水不知何时溢满眼眶,豆大的泪珠沾湿了衣襟,放任他们的离去,身影散落在晚霞的辉光里,不见踪影。

对不起,让你们迷失在我的记忆里,我找不到你们了。

学生时代的那些人,已被无情的时间挟持进了记忆的墓地,我活着,也是在为自己掘墓吗?为了将自己送进别人的墓地而呜呼哀哉?

我想为自己立碑,我想深深活在别人心里……

回过神来,汽车已驶进一条林间小道,树木向后方的黑暗里倒伏,招摇着它的臂膀,今晚风很大,风儿挤过缝隙,将一阵阵田间的气息灌进我的鼻腔,将被夜雨凌乱的野花气味揉进我的眼里,随后消散。

“呲——”汽车被停在田边,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手电筒的白光越来越近,“咔嗒”后备箱被打开,在白晃晃的灯光刺入我的眼睛的同时,耳边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我被司机拉出了后备箱,随即被他置进准备好的麻布袋里,我露出眼睛,看着他将袋口一拉,束住袋口后背着我向更深的山林里行进……

我看着,远方的天际间吐露出鱼白,此片天幕的乌云也已飘散,向着远方;

我听见远方村落里不时的犬吠与鸡鸣,早起的农人或许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操劳;

我嗅到不知名的花香在我鼻尖起舞,我记得曾经母亲节的康乃馨被我送给了小学喜欢的女生手里。

或许,我已经回想起自己是谁了。

或许我已经死了,可我确实还活着,是什么让我还残留意识?

随着一声声脚步踏进泥土的声音,天空也在渐渐放亮。田野里,那一束束淋过雨的向日葵,我想看它们在晴空里招摇,我想在这的夕阳日暮,向她告白,我想找到被时光冲刷干净的岁月。

在薄薄的日出喷吐出的赤黄色云彩间,一众飞鸟成群结伴飞过高高的黑夜,向着东方辉色天幕展翅渐远。

而我却被那双脚步带向林间深处,那缕朝阳堪堪挨着我的发间,旋即急速离去……

“呼……呼……”

“哈……哈……”

男人喘出粗气,跨过倒下的荒木,拉紧了绳子将我往上背。密密的树干占据了我的视野,林子里,淡薄的雾气穿行在空气中,或许还有几分凉意,因为男人的喘息随着晨风飘散于我的视野里。

脚步停了,来到一片还算宽敞的空地,男人将我放下来,我的身体匍匐在长满青苔的泥土上,脸颊紧贴这片土地,附耳倾听大地脉搏在轰鸣,有节奏地鼓动,如心跳般。

那一抹嫩绿,此时于眼前生长,我看着枝芽残留的露珠滑落,林间的风拂过它,卷起我的发梢,匆匆离去。余光之外,男人从袋子里取出一把铁锹,奋力刺入土壤之中,拨开一层层棕黄色泥土……

满脸疲态的男人蹒跚地迈出步伐,立于眼前将我抱起,摇晃着一步步靠近深坑,随之掷下我的身体,空中翻腾几圈后落入其中,瞳孔注视着男人,他的嘴唇动了动,像在念叨些什么,解脱的神态浮现于眉间,随后铁锹泼洒着土壤,散落。

我的瞳孔里倒映着被枝林遮蔽的暗色天空,以及漫天坠落的泥土。

“嗷呜————”

不知何处的狼鸣,惊停了男人,像是突然警觉了一般,一把跃下,将我拽出土堆,推向外面,男人爬出土坑后,慌忙摸出手机,翻查着什么。

“附近……还有个火力发电厂。”

重新将我装进麻布袋后,拖行着向远方步步迈去……

我的意识似乎在下沉,沉入这片大地,脚步声渐渐听不清,归于沉寂……

客厅、男人、女人、令人烦躁的嘶吼声;

街道、路灯、雨丝、桥下的倒影;

鸣笛、闪光灯、额头渗落的鲜血。

那滴血液,下沉地面,荡起层层波澜,浮露出那些人的笑颜。

公园里奔跑的人影,手里的纸飞机飞去了何方?

羞涩的孩子,藏在身后的秘密,确实传达给了那个人吗?

结实的臂膀,温暖的怀抱,只能存在于回忆吗?

一幕幕熟悉的记忆,在眼前闪回着,感知各类回忆化为绚丽的长虹后成为泡影,在我眼前破碎,我拼命捡拾起碎片,像宝贝一样藏在怀里。

曦光,是那熟悉的曦光啊,此刻正照亮我的眸间。

意识重新落回人间时,我的身体悬在空中,脚下依旧漆黑,依稀认出是几座破旧的工厂,周边被残破的围墙拢在其中,男人正吃力地拉着麻布袋,攀爬着这座还在工作的烟囱。

远方天际展露出辉光一角,大方地轻吻我的面颊,来自林间的风此时也来送别,带着向日葵的气息撞在我的发间,不舍地留下一束花瓣停在鼻尖作为饯别的礼物。

在我的身体被抛下的那一刻,或许我是这样想的:

烈火将焚尽我的躯体,我将化作尘埃,伴着熏风回顾这个曾经深爱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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