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开艳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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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母亲家里种了十几棵李子树。
第一年挂果的时候，母亲把李子送到我店里，让我帮着卖。
我给邻居们一个个去说，问他们要不要买点李子。邻居们不好意思拒绝，只得买两斤尝尝。
谁知这一尝，邻居们便都连连说，这李子怎么这么好吃，我多买几斤。
过路人见到，有这么多人围着买李子，好奇，是不是很好吃？母亲便拿出几个给他们尝，只要尝过的都说味道不错，也买上几斤。
卖李子也就半个月时间，天蒙蒙亮，母亲便起床摘李子，常常顾不了吃早饭。摘好几筐李子，急着挑选好送到我店里卖。
我晓得，我的母亲从来不怕辛苦的。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外做事，常常早出晚归，甚至不能赶回家，家里的农活根本帮不上忙。母亲从不输给别人，白天忙不出来，她就晚上干。
有一年遇上干旱，插秧季节严重缺水，后来村里想办法弄来水源，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家地里插秧。母亲一个人，白天忙，夜里忙，插了一整夜的秧，第二天白天，照样干活，晌午休息了几个钟点，晚上又一个人去插秧。
外公听乡邻们说起，凌晨赶到田地里，把母亲硬是拽回家。你不要命了。外公心疼又生气。
母亲说，我身体受得了，我不抢种可怎么办呀！后来外公帮忙把那一季的秧苗插上了。
乡下常年劳作的辛苦，使母亲得了很严重的胃病，许多食物都不能吃。因此，但凡母亲早上来，我便知道她又没吃早饭，便催促她先吃点东西。
但母亲的李子一来，周围的邻居们便围拢过来买，她又顾不上吃了。
我叹口气，把给母亲准备的面包塞到她手里，让她吃，我一个人卖。
李子有时上午卖完了，下午摘，第二天一早送到店里，时间相对宽松一些，但李子若太熟了，过一晚上颜色便不如当天摘的透亮，所以母亲大多是当天赶早摘。
二
第一年卖完李子，很多人知道了母亲的李子好吃。
第二年，李子快成熟的时候，就有朋友问我，你母亲的李子好了没有啊？等成熟了卖的时候通知我一声，给我留点儿。
好的咧，我一一回复他们。
李子成熟了，弟弟给我打来电话，姐，明天送两筐李子下来卖。
好的，那我发个圈儿。我回复他。
朋友圈儿一发出来，马上有不少朋友微信留言给我，留五斤，我要三斤，我要10斤……我一一做好记录。
第二天弟弟把李子送到我店里，我和母亲一袋袋分装好给朋友们留下，附近的的邻居们见到母亲开始卖李子了，便一个个围拢过来。你几斤我几斤的，两筐李子十几分钟就卖完了，闻讯赶来没买到的有点失望，母亲怀着歉意的说，你别急，我现在就回去摘，下午再送一筐来。
李子不像柑橘，一成熟就全熟了，有的先有的后，刚开始卖的时候，母亲都是在树上把成熟的先摘下来，她手臂上挽着个布口袋，边摘边往里放。
摘李子要几个人一起摘才好，可以互相打个帮手，否则，一个人爬上爬下的费力费时又摘不了多少。弟弟白天要忙他的生意，只能抽空帮母亲摘李子，很多的时候是母亲和父亲两人摘，母亲性急，做事利落，父亲性子缓，做事不紧不慢，且一只眼睛前些年受伤失明，做起事来又费力些了。两位老人家免不了争吵。吵归吵，摘李子的手，却不曾停下。
摘好的李子，母亲照样挑选一番，又急急忙忙的让父亲帮忙送到中巴车上。到了终点站后，到我店里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母亲都是提着两篓子李子走到我店里来，满头大汗，我既心疼又佩服她，等到我到了母亲这个岁数，能提这么重的东西走这么一段路吗？
三
摘李子虽辛苦也有趣。 有一回我和几个朋友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天色尚早，知道妹妹在母亲家，便也赶过去，正好碰到母亲全家总动员摘李子。
母亲在树下铺张不用了的大床单，侄女儿、妹妹、父亲三个人牵着，弟弟用竹竿子敲打树枝，李子便扑扑地落到床单上。
一个李子落到侄女儿头上。“咚”得一响，侄女儿“哎哟”一声，我们见状哈哈一笑。
侄女儿用手捂着头，嘻嘻笑着，捡出一个李子朝弟弟扔去。
母亲笑着阻止她，别扔，树枝是脆的，小心你爸爸掉下来。
我们嘻笑着把李子倒入筐子里面，弟妹把烂的、有虫眼的、个儿太小的摘出来。我在一旁给他们拍照，弟弟笑我不劳动，我报复他，挑了几个个儿顶大的李子放在一边，这是我吃的，不是给你卖的，让你少卖俩铜板。
弟弟说，李子树是母亲负责看管的，卖的钱也由母亲拿着，不关他的事儿。
你这小气巴拉的机灵鬼，最后还不都是你的。我怂他。
母亲听着我们的话，咧开嘴笑。
四
李子有时候会卖的很快，可有时候也会卖的不顺畅。此时，母亲便会提着个篓子，拿着杆秤走街串户的去卖。
一次，母亲挑着两筐李子走到一工地附近，一老板模样的人尝了尝，连说好吃，把母亲的20斤李子全买下了，母亲回来时一脸的笑容。
当然了，母亲卖李子有时也会遇上些难缠的主儿，连吃了好几个，嘴里说还行就是不买；有的呢，挑挑选选的不说，又是砍价，又是要少点称，母亲心中不悦，便不卖给他，但有时又记挂着卖了好回家，虽说不情愿，还是卖了。
回来的时候，母亲神色略有不快，但不多说，拿起筐子风风火火地赶回家去摘李子，明天一早又要送出来卖。
说有天下午天气闷热，母亲送来的几筐李子还有小半筐，母亲说我提着到处去转转。卖不完，母亲着急。转转就转转去吧，但这天热的，能行吗？
母亲说，没事儿，我们在田地里干活儿不也一样热。
一个多小时后，母亲回来了，脸暗红还有些发白，李子还剩下一些。
快给我口水喝，我头好晕。母亲说话有些无力。我赶紧站起来扶母亲坐下，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又打了一盆水给她擦擦脸，怕是有些中暑了，我说。
而后，我到对面药店买了些解暑的药，喂她喝下去，让她在凉椅上躺着，躺了好久，她才舒服些了。
从那以后，我再不让母亲在大热的天提着李子去卖了，但我怎么说服得了她呢，她只要身体稍微好一点，便不会停歇劳动。
五
第三年，母亲的李子基本上不愁销路了。我在朋友圈一发，朋友们的微信留言便一个个的来了，这一年母亲再没有提着李子走街串巷了，她的腿有疾，提着几十斤重的李子，我不准，也实在不忍心。
弟弟负责送李子到我店里，母亲和我把李子按照我说的斤两一个个装好，她总是说，多装一点，都是你的熟人朋友不能亏了人家，多装上两个。
而母亲则把筛选下来的小一点的李子放在我店里，说留着给你的朋友们吃吧。
母亲卖李子的这半个月，我店里每天都有李子吃。
这年，李子结得比往年多，弟弟和弟妹便装上三四筐，开车到市内去卖。他们没卖过，看到路旁有几个卖李子的，便也把几筐李子放下，离他们不远处。
几个买李子的婆婆一路挑挑选选的，有一个走过来尝了弟弟的李子后，啧啧，这李子好吃，一下买了好几斤。另外几个见状也走过来尝了尝，真的好吃，我们也买点。
很快，一筐李子卖完了。
这几个婆婆走后不久，又来了两拨人，都是听这几个婆婆介绍的，四筐李子只剩下大半筐了。
另外几个卖李子的人见这情形，有两个嘴里嘟囔着到别的地方去卖了，有一个走到弟弟跟前说，你这样我们都卖不了了，你到别的地方去卖吧。
弟弟也不生气，见筐里李子反正不多了，和弟妹换了个地儿，不多时就卖完了。
他俩到我店里给我们讲起，笑呵呵的，我也高兴，最高兴的还是母亲，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这李子囗感就是好！
这年的李子快卖完时，母亲总会选出一些最大最好的李子给我们留着。
我和妹妹不要，大的小的不一样吃，您留着卖好了。
母亲不高兴，你们帮着卖李子，自己又没吃上几个好的，这是给你们的，你们留着。
终拗不过母亲，我们只好先收下。母亲怕我们不听她的话又给卖了，便把李子提到里屋去。等到她走了，微信里有朋友要，我还是拿出来卖了。把钱给弟弟，弟弟不要，说这是留给你们吃的，你们卖了，钱也自己拿着。
母亲埋怨我们不听话，想吃要等到明年了。回家后，在树上又东一个西一个的找些剩下的李子给我们送来。
六
李子卖完没几天，母亲一准儿会给我们送来大包小包的各种各样的菜，她说女儿虽是自己生养的，但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不能让婆家人说闲话，让女儿为难。
哎，我一辈子好强、自立、勤劳的母亲哟！
弟弟说，要把另外几亩地全部种上李子、杏子、桃子等各种水果，到时候，可以叫水果商贩们自己来调货，或者是买的人自己来采摘。
弟弟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眯着眼，望着这几块即将种上果树的田地，说，那还要好几年咧。一脸憧憬，又有一丝怅然。
母亲在想什么呢？我懂，又似乎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