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红叶

一个层林尽染的午后，迪麦漫步在郊外色彩缤纷的原野上。山垭那一丛丛、一片片在午后斜阳里微风中灵动的红叶，似玫瑰胜牡丹，韵如丹青情意绵长，色泽耀眼光亮。霜叶红于二月花”啊，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巨幅水彩风光画。

一

好多年都不曾踏秋了,这层林尽染的景色让不是在办公大楼忙着策划营销方案，就是在有关地市实地考察公司楼盘开发情况的迪麦心情舒爽。

微风中，红叶生态茂盛，摇曳昂扬。走近，秋阳里玲珑的叶片晶莹，叶脉剔透清晰。欣赏着，感慨着，红叶的静美，独特的绚丽，俏也不争春沉稳大气的品格好像心中珍藏多年的琪琪啊……

看着红叶，迪麦心里陡生愧疚。之前自己没心没肺只在意百花争妍姹紫嫣红的春天，赞美花的芬芳，没留意秋的隽永深邃，更没思考过在五彩缤纷的季节，只有红叶树甘愿孤寂把根茎深植大地，默默吸取营养奋力生长。公司花园，大型楼盘开发的间隔带和花园里，也有红叶树。春天因为伸展的枝叶遮挡了花的姣妍，被花工裁枝剪叶，甚至被废弃。今天才明白，在酷暑的夏天经受炙烤的红叶树啊，常常用自己的枝繁叶茂给小花小草一片绿荫清凉，直到层林尽染时才鲜艳明媚！深秋，在万物萧瑟的季节，你用一生积蓄的能量，点亮山野散发出红彤彤的光芒，给大地赋予更深的内涵，给人们以无限的畅想。在“晓霜红叶舞归程”时，在深秋的寒风中，你涅槃成一只只金凤凰，用眩目独特的方式、色彩，展示自己的使命与力量。一片丹心照汗青，一席灿烂的大地红，那是“小棉袄”用燃烧生命的火焰感恩大地回报母亲最隆重的告别仪式！

采一把带回家去吧。带回家，花瓶里那束傲气的玫瑰怎样置放？

……哎呀喂，活人哪能尿憋死，那么宽敞的别墅，还有偌大的露台，怎么就放不下一把红叶？蹉跎了春天的美好，不能再错过秋天的馈赠，放在书房给自己前行的力量！

呃，早年自己不是买有一套塔式楼的小居室？是一楼带花园，正好栽种红叶树。当年，结了婚就想带妻子从岳父母家搬出来，给老婆一个惊喜，给自己一个两人适度的空间，谁知老婆大人看后一脸的嫌弃，说格局小不气派，回家还向岳父母告状……后来，岳父母首付自己按揭买了现在的独栋别墅，那房子便一直空着。分几株幼苗移栽到园子里去吧，自己有空就去管理。不不不，怕因公事、家事繁忙影响它的成长，还是请个护工打理更保险，自己也可随时去照看。特别是迷茫时，烦闷时，思虑时，思念时……就去看看，千万不能再愧对红叶给自己的力量。随即联系公司打理花园的老李：一个客户想在自家花园里种一蔸红叶树……你派个有经验的花工在郊外原野的红树林，分几株红叶树的幼苗移栽到月亮湾B巷C栋一楼的……小花园里，还请浇水，除草，施肥，保证它四季旺盛地生长。

安排妥当后，迪麦心里才平静了些。

二

秋风习习，红叶婆娑。“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红叶在风中舞蹈发出了悦耳之声，不，分明是琪琪在说：若喜欢红叶就常来山里走走，大地山川，泥土芬芳，天然氧吧，洗心清肺，让人健康清醒。相遇容易，相守难；欣赏容易，相知难；且行且珍惜。

 看着红叶，听着风声，迪麦心里涌起异样的感受。难过，伤感，悲痛……心海的浪花像海浪撞击礁石，拍打海岸。

迪麦与琪琪相知是在大三班上组织的到北京西郊香山开展秋游活动，活动邀请了同年级数学系平日往来互动频繁的几位校友。

迪麦他们到达时琪琪与她的同学已领先一步到达香山。他们身着洁白的、橘黄的、浅灰的、绿色的运动装，特别醒目。老远就听到女生开心的银铃般的笑声：“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走近，男生浑厚的声音“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给香山增添了活力，让红叶更迷人更意韵悠远。他们是文理双栖学霸，诗词歌赋比迪麦他们专修文学的都不得差，其中二位还是校园活动的公众热点人物。见面后彼此格外亲切非常活跃，都抛开了平日在校园、教室、图书馆的学究气、客气。只是琪琪矜持内敛一些，似一株灵动的红枫楚楚迷人。迪麦走近她，如清风拂面。白皙鸭蛋形的脸庞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智慧的光芒，一条马尾辫束在脑后，青春洋溢，淑女书卷端庄。

同学们一起漫步香山看红叶，敞开心扉谈理想，谈毕业后的择业方向，憧憬未来的美好，连空气都透着甜润的味道。

山风吹落的红叶有几片落在琪琪的头上、马尾辫上，迪麦轻轻地为她拿去，她的脸庞顿时胜过红叶，清澈的双眸倏的似湖水微澜，迪麦的心海也不由自主地荡起涟漪……

他俩越谈越投机，琪琪说毕业后要回家乡当一名高中老师，问迪麦是否愿意去她家乡的城市工作，最好她教数学，迪麦教语文，帮助更多的孩子实现上大学的梦想。迪麦高兴地说能与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工作，那是最美妙最幸福的人生。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他们就毕业了。迪麦追随琪琪的脚步来到了她所在的硒源市重点高中任教。如他们所愿，迪麦教语文，琪琪教数学，他们比翼齐飞并肩前行。她工作敬业，教学有方，学生都喜欢听她的课，高考结束后，全市理科状元就是她的学生，数学是满分。她任课几个班的数学高考整体成绩十分好，她成为全校最年轻最优秀的数学老师。

正当他俩工作都很有起色，对未来充满信心，为不影响工作，又能与亲友相聚，他们计划在本年度寒假期间来一场新春隆重热闹的婚礼。

那个深秋天的下午，琪琪为帮助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因其父突发疾病去世，久病的母亲根本支撑不起家庭的重负面临失学，琪琪专程到学生所在乡政府的有关部门为其寻求帮助。回校途中，因山路崎岖狭窄，她所乘坐的车遭遇车祸，琪琪当场就没了呼吸。

迪麦如五雷轰顶，肝胆俱裂。处理完琪琪的后事，很长一段时间如丧家之犬，似无头苍蝇，生活没了规律完全乱了套。最后辞职离开了伤心地，来到江城，胡乱地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到一份文秘、宣传工作。

三

为了排解内心的痛楚，迪麦一天到黑找事做，加上能写善表达，不久就被老总看中，让他兼任了公司房源首席推荐师并兼任营销业务的培训工作。迪麦把在工作中寻找到的房产俏销的思路，经常向老总汇报建议。老总采纳了他的好建议：公司开发的不论是办公楼还是商业楼、居民住宅区，都是高质量的建筑与最新颖的设计，给顾客让利最大化，加上一班训练有素的优秀业务员，公司的凝聚力日增，薄利多销赢得了顾客与市场，连续几年营业额直线飙升，公司成为江城最有实力、纳税最好的明星企业。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迪麦没想到自己成了营销部总经理，更没想到在无数次地回避后还是成了老总的乘龙快婿。

一次，上司的千金，那支带刺的火玫瑰，带着鬼精地笑热情地递给迪麦一杯用牛奶绣着“爱心”的咖啡。迪麦礼貌地接过来，浅浅地品了一下，啊……苦、咸还米辣，奇怪的味道，什么咖啡啊？要不只是象征性的一小口，并且只在嘴里温蕴，量少没有到达舌根、喉咙，否则会被呛得狼狈不堪。肯定又是千金故意捉弄自己。本想动怒，心想，又不我主动要送你橄榄枝，就让你捣鬼吧。每次在老总频频给自己制造的机会中，自己都是装作不懂顾左右而言他，对千斤对老总从来都是恭敬不暇。为了不得罪老总，不让千斤难堪，等“嫦娥奔月”楼盘竣工售楼开盘后，自己就找理由辞职离开。本来现在就可抬屁股走人，但“嫦娥奔月”的售楼方案是自己亲手策划制定的，有种割舍不下的感情。迪麦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抬起头，看到千斤与她闺蜜诡秘地笑，迪麦瞬间强压心中的怒火，舔了舔嘴唇，露出的是微笑和很受用的样子。他云淡风清的表情，千斤与她的闺蜜楞住了，是不是服务生端给他的不是自己专门调配的那杯？与自己地弄混了？她俩不由自主的各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千斤：是自己喜欢的香美浓郁的拿铁咖啡；闺蜜：满口喷香丝滑的卡布奇诺咖啡。没错，都没错呀！她俩对视莞尔一笑。随即，千斤大眼睛里的明亮暗了下去。

迪麦带领营销团队稳稳地一步步推进营销计划，楼盘竣工开盘销售很火，不到两个月，整个楼盘的商业、写字楼，基本销售一空，只有住宅还剩一些，很长一段时间公司财务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老总为嘉奖这次营销活动中的各位功臣，公司举行了高规格的庆功宴。在舒缓温馨的轻音乐声中，老总开心微笑着作了热情洋溢的致辞。在热烈的掌声中，公司老总、副老总纷纷端起晶亮的红酒杯给在座的各位公司要员亲切地敬酒致意。在笑声中，在美酒佳肴温馨的氛围中，老总、副老总一起再次款款登台，从服务生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个个厚厚的信封和大红奖证，颁发给了身披大红绶带的迪麦等十位营销精英、两位注册建筑师、三位一级建筑师和五位高管。

四

一次迪麦出差回来，娇妻迎上来，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猴急。惬意过后漫谈，老婆撒娇：你能成为驸马爷，当初是我老爸看准你是一只潜力股，说把绣球抛给你是双赢。当时我的意中人不是你唦，老爸的要求让我郁闷，难受。可父命不敢违，就有意给你制造难堪让你离开……给你的咖啡里加盐加辣椒水，抛给你的香囊里装的最难闻的叶子烟……可你根本没在意我的恶搞，每次都是幽默风趣地化解了局面，反倒让我难堪，……后来就喜欢上你了。

嘿嘿，我跟你一样，压根儿就不想跟你处对象，别说我想攀高枝迎凤凰。我每次化解你给我的难堪，主要是对老总的敬畏，所以就不在意你的小把戏。人们常说没有爱就没有恨唦，所以我洒脱，不但不恼你恨你反而很感谢你的这些做法，那都是在为我解脱，哈哈。

感谢我？真的不恨？老婆不相信地连问。

不恨。这不是你的错恨你干什么。老总喜欢我，想把我招为驸马是他的想法，与你无关。估计他看我是个可塑之人，有能力为公司服务，对自己的生活有准则。你这样做正好给我解围：不是下级不领命，而是千斤没看上我啊。那天，我去你爸的办公室，正想坦荡地告诉他我和你不合适，我要离开的决定时，你爸却先一步说话了。

他满面微笑地对我说：迪麦呀，今天下班后去家里吃晚饭。昨晚女儿邀她妈今早上街买了海鲜，你平常喜欢的新苞谷棒子，还有好多时令菜，还让她妈妈教她下厨，说让我一定邀请你下午家宴，品尝她的厨艺。嘿嘿，恭喜你，终于获得了我闺女的芳心。

说完还没等我说话，你老爸从真皮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走向他的老板桌。长圆寸头的发型，湖蓝色的短袖T恤，蓝色休闲长裤，黑亮的软底休闲皮鞋，一米八的挺拔背影个性十足，很酷很潮，又不失威严的老总风度。我……

你又是怎么顺从了你父母的意见，同意下嫁给我？从不沾阳春水的人还专门为我下厨？太阳从西边起啊，哈哈。

嘿嘿，我经过长时间远距离观察近距离了解，你真的很优秀。工作上有思路，业务上有招数，对女人从不无原则地亲近，但你对女同事很尊重很包容。结婚后我害怕你冷淡家庭，可发现你很有家庭观念，有担当，对我和孩子很有责任感。姜还是老的辣，感谢老爸为我的选择。说着就在迪麦脸上又加盖了个又深又红的爱妻专用章。

夫人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天资聪颖，也学业有成，因为家庭优越，工作对她只是顺手而已。她喜欢的是大别墅客厅里的恭敬、豪爽、迎来送往，宴会厅的交际，与大伽们的探讨。婚后，迪麦对工作的挑战，对家庭的责任，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不得不封存心里的伤痛……

五

山坡上那一丛丛、一片片簇拥的，散开的，红火的，大红的，玫红的，殷红的，浅红的，橙色的红叶哟，让山川成为希望之源，让大地洋溢无限生机！

看见红叶，迪麦情不自禁地就登上了大山之巅，遥望琪琪的家乡——他们曾经共同工作生活过的硒源市，心里涌起无尽的追思与深切的怀念。

秋风徐徐，山间的红叶哗啦，树枝窸窣汇成了一首《红叶曲》：秋天的红叶，是我眷恋大地之吻。阳光知道我的情怀，为你只在秋天绚烂。飘落的叶片，是我牵挂你的心海。

月亮知道我的情怀，爱你就让漫山红遍，思念犹如绵绵的山脉。

迪麦看着掌心里那枚红彤彤灿若朝霞的红叶，袒露心迹：“起看历历楼台外，窈窕秋星或是君。”梦醒后的痛苦，是人间悲剧。你走后，我孤寂如丧家之犬。

此景此情仿佛就是昨天的香山……，你还是那么率性本真，还是那么质朴美丽。

红叶啊，你让我豁然明白，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不断地失去自己挚爱与个性的过程，而又不得不去获取自己赖以生存的新的空间，这与当初的志趣、追求、信仰无关。生活就是在充满失望与希望中挣扎，有失望才有希望。迪麦又深情地看了一眼掌中的红叶，最后珍重地把它放进上衣胸前的荷包里了。

离开时，迪麦多次回眸，依依不舍的告别郊外原野的红树林。心说，我也算是一片红叶吧。

尽管车速只有30码，“奥迪”还是很快驶入车水马龙的街道。……尽管城市很大，回家的路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