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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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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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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枣忆


作者 茶阅人生(曾长春)

帮同事整理完评职资料,夜幕已降临了,为了扫描印证材料,我们赶紧驱车去文印部。初冬的夜晚,微微泛凉,小城灯光辉煌,街道上车流不息,广场舞劲爆的乐声飘扬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行色匆匆地走向夜生活。

文印部在街道十字路口旁,门前行人熙熙攘攘,有的等着过街绿灯,有的谈笑风生沿街而过。文印部的卷闸门紧闭着,同事打听到老板回家吃饭去了,淡定地说:“我们得等一下。”

门外街道边,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台阶上,面前摊开一块编织袋,上面堆着一小堆黑黄黑黄的东西,旁边立着小竹背篓。出于好奇,我凑了过去,弯下腰瞧了瞧编织袋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堆拐枣。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坨拐枣,摸了摸那弯弯曲曲拐来拐去的东西,十分诧异地说道:“拐枣!这家伙好多年没见着了。”

中年女人抬头看着我,脸上满是笑靥。“对,拐枣!看来你吃过!这东西很甜很甜,称吧!还可泡酒呢!”说话间,她提起一坨拐枣:“你看,多新鲜的,下午刚从树上摘下的!”

“哦,是挺新鲜的!看得出来。”看着中年妇女简朴的衣妆和素颜,我很是抱歉地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也许半夜才能回家,带着一包拐枣不方便,就不买了。”说毕,我赶紧把拐枣放回了原处。

中年妇女有些失望,不慌不忙地整理起拐枣来。趁着中年妇女埋头整理拐枣的间隙,我躲到了文印部门口,蹲了下来。顿时,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屋后那棵树,那棵高大的拐枣树来了。

屋后菜地旁,石头旮旯里,打我记事起,就歪斜地长着一棵树。树干乌黑乌黑的,树枝旁逸斜出。夏天,浓绿的阔叶满树枝,荫蔽了大块菜地;冬天,枯黄的叶片坠落,菜地里满是的。年幼无知的我,踏着树旁的石头,抱着树干爬上树去,扭着、踩着树枝,悠闲地摇来晃去,胡乱地与鸟儿们鸟语着。屋后檐下,祖父打着草鞋,偶尔抬头瞧瞧我,不时大声叮嘱:“你爬那么高,小心摔下来呀!断了胳膊折了腿,难得疼哟!”

村里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因为它普通得跟山里的落叶树差不多。

有一年春天,那树开花了,密密麻麻的;花凋谢的时候,树下种的蔬菜上全是落花,厚厚的一层。祖母每次砍菜时,都十分厌烦那落花,经常念叨:“屋后那树该砍了,太影响蔬菜的生长了!”那年秋天,树上挂满了弯弯拐拐的条状东西,宛如屈曲的僵硬蚯蚓,祖父告诉我:“那是拐枣!”还十分庆幸没把它砍掉。慢慢地,村里人都知道我家屋后的拐枣树了。

入冬了,拐枣树的叶子枯黄了,纷纷坠落,树上留下一坨坨拐枣,成熟的拐枣掉落在地上,发出香甜味。我时常爬上拐枣树,摘下一坨拐枣,倚着枝丫,津津有味地吃着。成熟的拐枣很甜很甜,十分齁人,吃不了多少就觉得甜腻了。晴天的时候,偶尔可见大尾巴松鼠,敏捷地爬上树,贪婪地吃着、采着。那时,只要站在树下大声一吼,松鼠就抱着少许拐枣慌忙逃窜。不忍松鼠偷拐枣,我一有空闲,就去拐枣树旁赶松鼠。松鼠见有人守着,经常三五一伙地爬上旁边的树,机警地张望着,“唧唧”地商量对策。

赶集前一天,恰逢周末,祖父邀我摘拐枣,拿去集市上卖。祖父背着背篼,我挎着竹兜,还带着一个长长的钩子。我俩来到树下,我赶紧爬到树上,够得着的拐枣,被我采进竹兜,一兜一兜地钩着,递给祖父;够不着的拐枣,我就用钩子钩,“啪”的一声,有时掉到地面的枯叶上,有时掉到泥土上。掉到泥土上的,顿时绽开,糖水迸溅。祖父很是惋惜:“哦!摔坏了,可惜呀!”没多久,背篼里就装满了拐枣。祖父抬头看了看树上,说道:“孙儿,别摘了,留着,下次再摘。”

祖父去集市卖拐枣,我不知道他换了多少钱。左邻右舍,知道我家屋后拐枣树结果了,都争相来尝尝,很是稀奇地。你一坨,他一串,树上的拐枣被一扫而空了,掰断的树枝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凌乱地散落在菜地里。

拐枣树有了经济价值,很是让人羡慕。偏偏拐枣生长的石头旮旯,是一个引起争议的地方。石头旮旯上面,是远房堂叔家的柴山;下面,是我家的菜园。拐枣树根部在我家菜地旁,顶部伸向堂叔家的柴山。堂叔说柴山是他家的,拐枣树应该属于他家;母亲说,拐枣树长在我家菜地旁,应该属于我家。为此,我们两家争论不休,还引发了口角。

自那时起,我就不大爬那拐枣树玩耍了,总觉得大叔大婶在一旁紧盯着。时间久了,我差不多把拐枣树忘得一干二净了。又是一年冬天到了,祖父装了一背篼拐枣,坐在屋前,精心拣着、掐着,然后放到身旁的竹筛里。竹筛里已有很大一堆拐枣了,我看着很是嘴馋,拿起一坨吃了起来。祖父看了看我,笑着说:“竹筛里的,是我拿来泡酒的。你要吃,就在背篼里拿。”

我很是吃惊:“拐枣还能泡酒啊?”

“对呀!拐枣泡酒又香又甜,有滋补作用!”祖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祖父拣了一大堆上好的拐枣,便停了下来,转身进屋,拿出祖上留下来的青花瓷坛,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阵,抓起拐枣往坛口塞。坛里装得差不多了,祖父提来一壶酒,打开盖子,往坛里冲着。顿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香。

旁屋二爷嗅到酒香,叼着草烟走了过来:“老哥,酒好香呀!逗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二兄弟,等这拐枣酒泡好了,我俩好好酌一顿!”祖父喜笑颜开地瞧了瞧二爷,一边封坛口,一边招呼二爷,“背篼里还有很多拐枣,你泡拐枣酒吗?”

二爷拿起一坨拐枣,“吧嗒吧嗒”吃了起来:“我就不泡酒了!没粮食去兑换酒啊!哪像你呀,有经济头脑,卖草鞋卖草烟的,腰包里鼓鼓囊囊的!”

“二兄弟,你就莫洗刷我了,我哪是你说的那样呀!”祖父抱起酒坛站起身,边说边走进屋里去了。

祖父和二爷什么时候品尝拐枣酒,我不知道。酒坛里的酒沥干了,掺满了好几次,我便上中学了。学校离家很遥远,我差不多一月回家一次,不再爬拐枣树了,也不再在村里撒野了。

寒假回家,我去菜地里砍菜,突然发现拐枣树被砍了。我赶紧跑去问祖母:“奶奶,拐枣树哪去了?”

“别提那拐枣树啦!好端端地长在我家菜地。你大婶硬说是她家柴山里的,还和你妈吵了一架!”祖母怔怔有词地对我说道,“你爸一气之下,‘砍得大树免得乌鸦叫’,便把拐枣树砍了!

我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唉!真是可惜呀,可惜呀!那么大棵拐枣树,好不容易结了几年果,就这样没了。”说话间,我盼望着拐枣树的根部能重新发出新苗,再长出一棵拐枣树来。

一年、两年……几十年过去了,拐枣酒再也没了,菜地长满了荆棘,二爷也离开了,拐枣树也没能再生了。母亲和大婶都老了,也都忘却了争来争去的过去了。

“哗啦”一声,身后卷闸门开了。文印部开门了。我赶紧起身,指着街边编织袋上那堆拐枣,漫不经心地对同事说道:“好多年没见着的拐枣,没想到今天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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