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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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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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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在花样年华绽放

 


茶阅人生(曾长春)

上个周末晚自习,年级组大发慈悲,破天荒地取消了一次每周测试。

“今晚不考试!”我刚宣布完,顿时,学生拍手称快,教室“耶”声爆起,似花儿绽放,热热烈烈。花样年华的他们,压抑着的迸溅活力,如此泄洪般的释放,虽得意忘形了一点,但也并非坏事。于我而言,终于有阔绰的时间,堂而皇之地做回班主任,可以对学生坦坦然然地谈理想、话自律了,也可以对学生和颜悦色地讲规则、提要求了。

做完学生的思想引领,趁学生自习的间隙,我溜进办公室,对着教案和课件,熟悉着第二天的授课内容和流程。办公室外,脚步声、吵闹声逐渐减弱了,变得清风雅静了,晚课结束的钟声何时响过,我全然不知。正在此时,老严拿着书和一把戒尺,腰间挂着扩音器,耳麦翘在嘴前,轻快地从门口进来了。

我望了望老严,照往常一样,微笑着调侃:“老严,又抽学生背历史考点了!”

老严看了看我,日光灯下,他那金属边框的眼镜发出耀眼的光芒。“嘿嘿!哪里哟?”老严微笑着辩解,“我只是在处理一些班级事务。”

老严刚把书和戒尺放下,摘下耳麦,正取扩音器的时候,一位家长领着学生尾随而入。见有家长和学生进来,原本与老严的继续幽默,我赶紧打住了。

老严安好塑料凳,很是礼节地邀请家长坐下,从玻璃橱中拿出纸杯,泡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家长。家长接过茶,老严挪了挪椅子,不慌不忙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斜着眼瞅了瞅站着的孩子,满面愁容地注视着家长,郑重地说:“这个孩子经常肚子疼,三天两头请假,学习已严重落后,建议家长带去医院好好治治,必要时可休学。”

一听到“休学”,家长侧了侧脸,俨然一副不同意的样子,很是忌惮地瞅瞅我,支支吾吾起来:“我只想他把初中读完,成绩好不好,一点儿不指望。”望子成龙,盼女成凤,这家长真是有违常理呀!于是,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父子俩。

父亲黑扑扑的衣服有些褪色了,凌乱的短发,黝黑的脸,胡子拉碴的,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扭头瞄瞄站在身旁的儿子。儿子斜挎着布包,右手使劲地揪着胸前衣服,用力地顶着胸部,不住地摁动着,埋着头,油腻的头发一绺绺的,脸略显苍白,双唇紧闭,牙齿紧咬,好似缺少养分打蔫得快要凋落的花骨朵一样。看着孩子的模样,我甚感惋惜,也大致清楚孩子胸部疼痛了。

孩子的模样,我好像很熟悉;类似的情形,不久前,我也似曾见过。我赶紧问老严:“这娃是不是请过假,大约也是肚子疼,好像是他奶奶接走的。”

“就是,你记性真好,一点儿不假。”老严点了点头。

那天,孩子奶奶领着孩子,紧跟老严进入办公室,声音很大,旁若无人地说:“这娃,从小身体不好,上小学就经常肚子疼,一疼,老师就通知家长接回家。”当时,我粗略地瞥了瞥祖孙俩,孩子跟在奶奶身后,十分孱弱,老严还意味深长地告诫:“老人家,孩子成绩不好哦……”孩子奶奶响亮地回答:“老师,我清楚,不会怪老师和学校的,他能读完初中,就差不多了。”孩子奶奶的话,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的问话引起了老严和家长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瞧着我。我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孩子,他正斜视着我,顶住胸部的手不知何时竟然放下了,头也抬高了很多,正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父亲和老师的谈话,我俩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放松警惕的孩子,见事不妙,赶紧低下头,嘴唇紧闭,牙关紧咬,右手不住地使劲顶胸、摁胸,好像在说:“疼吧!疼吧!不疼就穿帮了。”“难道这就是暗示?心理暗示吗?”我突然灵机闪现。

一个似曾记得的案例,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八年前,一次培训会上,心理专家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过类似情况:

有个孩子,从小学习上进,家长要求也严格,后来上了高中,一次历史考试,孩子有很多题答不上,一想到糟糕的成绩,孩子心急如焚,双脚无力,锥心地疼痛起来,家长背出教室,送去医院检查,孩子身体一切正常,最后不治而愈。可是,事情并非就此结束,以后一旦孩子考试失利,双脚无力锥心疼痛便又复发。这严重影响了孩子的学习,家长万般无赖,后经朋友介绍,找到专家,给孩子做了一次心理咨询,症结方才水落石出。原来,孩子小时候,曾经被狗咬过,那次考试,因为失利,孩子想起狗咬的场面,感受着被狗咬后的疼痛,下意识地不断强化,疼痛和无力就真的发生了,这帮助孩子逃避了成绩差的现实,没想到竟习以为常了。后来,专家对孩子给予了心理干预,再辅以治疗,孩子才恢复了健康。

我向老严和家长讲了这个案例,特别强调了“心理暗示”。老严和孩子家长先是一怔,瞬间恍然大悟了。家长立即说道:“为了治病,我们当地和主城的大医院,我都带他去检查过,结果五脏六腑一切正常,医生都说不用药,可是,过不了多久,便旧病复发。”

冤有头,债有主,孩子随时疼痛,一定有其原因。围绕着“心理暗示”, 家长和老严继续交谈着。从他们的谈话中,我获得了重要信息:他家两个孩子,女儿和儿子判若两人;为了维持家庭生计,自己和妻子外出打工,两个孩子自小由奶奶带大。据此,我不由自主联想到“重男轻女”思想,孩子今天的状况,难道就是这思想作祟导致的吗?

我问家长:“孩子上小学时,是否经常出现类似的情况?第一次如此疼痛,是谁接回家的?”

家长不假思索,立即回答:“他上小学时,也经常如此,一疼痛,老师就通知家长。每次,他奶奶直接把他带到药店,买点药治治,隔些日子便又送到学校了。”

读书并非易事,孩子深感其困难;奶奶的溺爱,孩子错获了轻松。最终,孩子避重就轻,选择了溺爱,于是,一旦学习有困难,就暗示自己,疼痛便不知不觉出现了,从而有了离开学校的事实依据,继而获得逃避学习轻松感,如此恶性循环,心理暗示便缠上了孩子。如今,孩子初二的学生了,繁多的作业,严苛的老师,早起晚寝,较之家中的舒适温馨,孩子的心理暗示越发明显,即使勉强到校,校园随便一物触发,孩子便疼痛起来了。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孩子。他仍埋着头,颤颤巍巍地,脸色憔悴,花样年华,本该朝气蓬勃,看上去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不过,孩子的手早就告诉我,他已不疼痛了。

“孩子,过来一点,我问问你。”我注视着孩子,面带微笑,轻言细语地要求着,“你哪里痛呀?”

孩子安然不动,右手捏住胸前的衣服,使劲顶了几下,脸上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告诉我,他胸部疼痛。在老严和家长的一致要求下,孩子勉强朝我挪了几步。“孩子,你舒服一些了吧?深呼吸,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看顶上的日光灯,多明亮呀!”我慢慢主导着孩子的动作,让他逐步走出心理暗示。

孩子遵照我的要求,略微深呼吸了一下,无力地侧着头,眯缝着眼睛,病恹恹地,看了看办公室顶的日光灯,顶着胸部的右手不知不觉地又放松了。

“你看,灯光是不是很明亮呀?屋顶是不是很高大呀?抬头是不是很美妙呀?”我竭力用眼前的美好冲击孩子,让他挣脱心理暗示的束缚。孩子一言不发,只是往我指引的美好瞧了瞧。旋即,孩子感觉上当了,迅速低下头,右手使劲捏住胸前的衣服,又使劲地顶住胸部。刚有点生机的花儿,瞬间萎缩了,我深感无能为力,又万分惋惜。

老严和家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孩子。我看着家长,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家长,我们同为父母,不仅希望孩子身体健康,也希望孩子心理健康。你家孩子,既然五脏六腑都正常,那得认真考虑一下心理健康了。你看,孩子都初二学生了,如此身体状况,我们都是养儿育女的人,总希望有朝一日儿孙满堂吧!”我特别强调了“儿孙满堂”,便戛然而止了,看了看孩子,继续说道:“话到这份上,你应该明白意思吧!”

家长立刻会意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很明白!”

老严说到:“对!你最好带孩子治治心病。孩子身心健康了,何愁学习呢?”说毕,老严给孩子签了请假条。孩子拿着假条,尾随家长,没有一声招呼,离开了办公室。那刻,我只得默默祈愿:“孩子,人生不是儿戏,愿你能在花样年华绽放!”

晚寝的铃声响起,校园沉浸在夜色中,楼顶的探照灯斜照着,无力地驱赶着夜色。秋风瑟瑟,行道树斑驳的影子在地上摇曳着,偶尔几片飘零的落叶,“噗”的一声打着地面,亦或悄无声息地落入草丛。去往学生宿舍的道上,老严和我边走边谈。办公楼上,警示花样年华少男少女的喷绘——“身心两健,德智双修”,灯光下,异常醒目。我和老严,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慨叹:“育人路上,任重道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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