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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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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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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绿杂记


作者:曾长春  

农村出生、长大的我,最富有的,莫过于绿色。野草是绿的,松树是绿的,菜园是绿的;绿色的麦浪,绿色的玉米林,绿色的山,绿色的稻田。那时的农村,绿色被人们弃若敝履,甚至还十分嫌恶。进城后,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囚绿了。阳台囚绿,客厅囚绿,卧室也囚绿。我才恍然,自己骨子里驻留着泥土气息,血液里流淌着绿色情怀。

囚绿这些年以来,筷子粗的花椒树已杯口大了,一盆草莓苗变成了五盆,鱼籽兰花开也不知多少次了。最让我得意的是吊兰,吊枝纤纤长长的,一坨坨绿绿的吊兰,好像从花砵里流出的绿液,正在花砵外面翻腾着,兰叶朝上,倾斜着,终年生机勃勃的,无私地奉献着绿,满足着我囚绿的嗜好。

为了囚绿,我买了很多花砵,大大小小的,还特意去林中挖来满是腐殖质的泥土。吊兰在填满腐殖质泥土的花砵中,贪婪地吸收着营养,长得十分茂盛。阳台墙壁花架上,电视柜顶,储物柜顶,卧室窗台,全是吊兰。

季羡林认为:“自己的花儿是让别人看的。”我倒不以为然。闲着无事,我便沏一杯绿茶,独自坐在阳台上,绿色簇拥,呼吸着绿色的空气,连血液似乎都变成绿色了。

客厅中,电视柜顶的吊兰,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十几砵吊兰,在电视柜顶排成一行,整整齐齐地,枝条上坠着的绿色兰叶,镶嵌着、抚摸着电视,好像给电视柜做了一个绿色的帷子,给橱窗做了个绿色的纱帘。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间久了,眼睛有些酸涩了,目光移到绿绿的吊兰上,双眼犹如做了绿色疗养一般。不看电视,倚着茶几看书、写文字,时间长了,猛一抬头,一排整齐的绿色恭候着,有种从白底黑字的世界挣脱出来的感觉,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此时满是亮丽的绿色,满是清醒,莫名的惬意顷刻涌上心头,让人不得不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文字浩洋。偶尔,躺在沙发上小憩,睁开蒙眬的睡眼,鲜亮的绿色驱走眼前的黑暗,迅疾精神振奋,血液里生的希望立即汩汩流淌。寂寞时,注视着吊兰,它也注视着我,含情脉脉地告诉我生的美妙,嘱咐我未来的日子一定要坚强勇敢。

前年初夏,我去大明湖畔学习了四十多天。临行前,我安排妥当女儿的住校生活,把吊兰托付给邻家妹妹,请她隔三差五浇浇水。大明湖清澈的湖水,园林似的布局,葳蕤的草木,文化的积淀,游人终日行色匆匆,实是让人留恋。学习之余,我的思绪经常跨越万水千山,独坐我的阳台,我的客厅。学毕归家,打开屋门,电视柜顶的吊兰无精打采,向上倾斜着的兰叶耷拉着脑袋,好像患了孤独症亦或什么大病一般。我心疼极了,放下行李箱,赶紧把吊兰们移到阳台上,浇水、修枝剪叶。几个星期后,经过阳光的化疗,加上我的精心护理,吊兰叶子终于由灰扑扑的绿转为浓绿啦。

女儿上大学了,我在单位找了一间屋子,暂作安居之所。那些被我囚禁的绿植,虽然有渐渐淡忘的嫌疑,但是,我对他们依旧怀有割舍不下的牵挂。空闲之时,我匆匆赶回家里,给它们浇浇水。不知什么缘故,也许是我对它们的冷漠,对它们的懈怠,本生机盎然的吊兰们,慢慢打蔫了,后来相继枯死花砵中了。我只得清理掉枯死的吊兰,把空花砵置于阳台上。

唉!吊兰真是命运多舛啊!

疫情期间,宅在家里,我又开始种吊兰了。阳台上,装着泥土的塑料桶内,被我废弃的几株吊兰,嫩嫩的、厚厚的叶片舒展着。我在花砵底部垫了一层厨余垃圾,把塑料桶内的吊兰小心翼翼地连根抠出来,植入花砵中,周围填上泥土,再狠狠地浇了水,心中默念着:“吊兰呀!你的根部有很多有机肥,那饕餮大餐够你享用一段时间的。”吊兰种好了,我让它在阳台上进行光合作用。

有一天,我站在阳台上看风景,突然发现刚种的吊兰卷叶了,花砵底部的水盘,干干的,淀着一层黄泥。难道吊兰缺水了吗?只怪我对它疏于照顾,我赶紧浇了水,轻轻地抚摸着那打卷的叶片,祈盼它喝了水后焕发生机。又过几天,我特意去看“酒足饭饱”后的吊兰,没想到,吊兰叶卷成筒了,枯萎了。凭我的直觉,吊兰根烂掉了,吊兰肯定死了。我赶紧从花砵中拔出吊兰,原先白嫩嫩的肉根,萎缩了,黑黑的,臭烘烘的,显然烂掉了。什么缘故呢?泥没问题,苗很茁壮,光线很好,不缺水,思来想去,作祟的就是厨余垃圾。吊兰是享用不了那样的大餐的!

曾经茁壮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我真是草菅兰命呀!要不是我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是地埋下“肥料”,吊兰也许更加茁壮了。

我不由得对生灵的成长敬畏起来了!

大自然,把成长公平地给予每个生灵,也把顺境、逆境公平地给予每个生灵。自然面前,只有适者,才能生存,前途才会阳光明媚。吊兰也好,人也罢,任何生灵的成长,只要它具备了适宜的条件,或者给它创造了适宜的条件,它就会自己成长,我们不可自作多情地干预。风雨过后才能见彩虹,如果成长条件很适宜,却遇到了逆境,生灵就只能调整心态,坦然面对现实,抗争阴霾,进而走出阴霾。生灵遭遇了逆境,人类的好心肠往往派上用场,正如我给吊兰施厨余垃圾一样,好心成了坏事,让吊兰白白丧命。敬告生灵成长的旁观者,你给不了它什么,也无能为力给它什么,甚至不愿给它什么,那就只能怀着敬畏的心理,交由它自己去与环境抗衡、斗争、适应,远观而不亵玩。

偶尔路过一小巷,阴暗的巷子里,几个很大的花砵,不知是从谁家弃出的,碍着行人路过。花砵里,发财树干枯了,光秃秃的;栀子花干枯了,枝条上耷拉着枯黄的叶片。曾经茂盛的发财树,曾经香气四溢的栀子花,进入那家屋内之时,也许多么傲慢、多么自豪,还得过不少优待,但终究被遗忘、被冷淡、被置之不理,落得如今寒碜悲凉的下场。看着眼前沦丧的生命,我顿起禅心,怜悯、悲怆油然而生,不由慨叹:“你从哪里来,就应到哪里去!”

曾经,我确信“养花养草养心性”,现在看来,那难免自私了!想到我的囚绿,我不禁惭愧起来:“我是在亵玩生命呀!”我得改改我的囚绿陋习,把绿们交还大自然,然后到大自然中去,尽情地、贪婪地享受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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