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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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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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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的笀萁

村里村外的山上,若不造林,开茶果园,那么,它身上除了长有各种树木外,长得最多最旺的植物就是芒萁了。芒萁是大山的皮毛,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剃掉了很快又长出来,让大山永远穿着绿装。

村庄及近山的毛发从前之所以常剃,是因为那时,芒萁是我们村里最常用的燃料之一,村民们时不时就去割取。

我曾上山割过。上世纪七十年代,父母干农活,无时间,找寻做饭的燃料任务就落在我们这些少年人的头上。家里做饭的燃料不是木柴就是芒萁,要拾柴火就必须到数公里外的山上去,拾一捆要大半天;而我家建在半山腰上,屋边屋后的山坡上,到处长着密密麻麻的芒萁,割一捆用头顶着回家,一个小时足矣。所以在学校读书的我和哥哥两人中午或傍晚常常上山去。

放学一回到家,我们从刀屉抽出一把弯刀,轮流到磨刀石里磨一阵后,各自带上一根头带木钩的棕绳上山割芒萁。到了山上,我们把各自的绳子拉直放在路中,上山坡一手拨歪芒萁丛一手挥刀猛割。割了十几下后卷起一小捆搬放在绳上,上山坡接着继续割。叠加了数小捆二十多斤重的时候,就用绳子捆紧,头顶着回家。

芒萁晒干才能烧得旺。预计天连续晴几天,我们就割一些放在山上晒;看看要下雨,就上山把它们收回家——它一旦湿透了,就不好干,即使摊开晒了几天,表面干了里面还是湿的,比新割的还湿。

我并不喜欢芒萁,常常抱怨它不耐烧,推送一夹(芒萁干了变硬,用手抓容易被扎伤,家长一般都会做个U形竹篦片夹)进灶,只烧十几秒钟,须专人坐在小木凳上一夹一夹不停地推送,直至饭熟。听到我抱怨,母亲说,那你能生吃食物吗?对芒萁要怀有感恩之心才对。

村里烧瓦片也用芒萁。一窑瓦片要烧七天七夜,需要割大量的芒萁。有一次,我家参与烧瓦片,父亲便到离家一公里外的山上去割。那是星期天,我想跟着去帮忙。父亲说你割点短的纯的可以,但那样的才有多少斤两,能烧出多少能量?烧瓦片的芒萁要选长的,还夹杂荆棘、黑莎草、小杂木等,你们不会割。原来十几户人家合作,为了公平,上交的燃料要过秤。但我还是跟着去了,说多多少少帮一点。其实我还另有目的,那个季节山上的乌饭籽熟了,黑油油的特诱人,离家近的已被我们采摘完,想看看那座山里有没有。到那山上,我见父亲的割法果然和我们的不同——挤进接近我个子高的芒萁丛中,先用左手把芒萁丛拨歪一边,然后两手握住弯刀柄,对准芒萁根部斜斜劈下去,“窸窸窸”一下两下连续十几下,锋利的弯刀落处,不止是芒萁,拇指大的檵木、山苍树、箬竹、荆棘也纷纷倒下,连劈几十下后,用弯刀一钩,把芒萁滚卷成一堆。我虽然常常割芒萁,却不曾见过这等架势,这哪是叫割?是劈!见父亲直起腰,长呼一口气,忙问,夹进这么多湿树青竹火烧得着吗?父亲擦了一把汗,说:“到时整个窑红得耀眼,就是浸过水的,一铁叉推送进窑灶里,一样咝咝咝或噼噼啪啪瞬间烧光。”芒萁有我个子一般高,我只好把这“大打大闹”的活全部让给了父亲。

芒萁的功用当然不止是当燃料。填土筑土挡墙时,我们也去割些芒萁来护土,铺一层芒萁,放一层土,层层筑上去;做菜园篱笆墙时,如果嫌篱笆墙不够密,也上山割芒萁来填充;有人得了某些炎症,也去挖芒萁入药……

卑微的芒萁,从前人们需要它的时候,它满山遍野疯长,割了又发,让村里祖祖辈辈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生活资源。如今,村民不怎么需要它了,它就把祖祖辈辈生长生活之地让给了对人更有价值的茶果树木,它们则迁居到山脚下石崖边河岸上去讨生活。

《三明日报》2023-4-26“杜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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