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孙兆丰的头像

孙兆丰

网站用户

诗歌
202005/11
分享

泥土之门

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十二周年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日月变换四季轮回,将近半百的年龄让儿子的思念愈加的有增无减。

人生过往,遇到困难或难于过去的坎,我常常会想起吃着母亲用细麸皮发甜的饼子,她曾跟我们说,这个年月别嫌不好吃,只要有吃的,就不错了。虽然像是吃糠咽菜,忆苦思甜的饭菜,但母亲做得格外细致精道,像是不可多得的点心。那是一个短缺时代,父亲从县粮油加工厂买回一麻袋麸子,母亲在石磨上再磨一遍,锣的面即为细麸。是的,妈妈,吃过这个后我们都没有怕过困难 。

懒惰闲散的时日,会想起与母亲在生产队里的土地上挑灯夜战的辛劳与不屈,为完成队上分配的几行种玉米的壕田任务,埋头不断地挖呀挖翻啊翻,一直干到后半夜月明星稀才挖到地头。母亲是一个干脆不惜力要强瘦弱性急的女人,干活从不愿甘为人后。她说,孩子,做人干事要有骨气和脾气,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干啥就尽自己的能力干到最好,别拖拖拉拉没个形样!那是一个凭工分分口粮的大集体年代哦,而我帮母亲干活,是不算劳力的。

我上小学时候,身体虚弱,半夜里经常出现惊厥,感觉自己从高处不断地往下坠落坠落,手脚没处挖抓,始终到不了底,像在一个垂直的深不见底的陌生朦胧的隧道里,耳边呼呼呼的风声在吼,可能是跌到底啦,突然“啊”的一声喊叫把母亲惊醒,她来不及穿好上衣,不怕受凉,立即把我拉起来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口里自言自语道,“我娃不怕,有妈在哩!”还呸呸呸地扭头往地上吐口水骂,别吓唬我娃!别吓呼我娃,快走开!快走开!直到让我从惊吓中醒转过来,慢慢安静下来,接着又哄我入眠。现在才觉得母亲的胸怀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然、最慈爱的地方。

几十年过去了,谁都没注意到妈妈穿的是单鞋,我和老爸穿的却是棉鞋,那是我三岁时的一个冬天,妈妈的脚冻得翘起来了,然而她还是把慈与爱留在了珍贵的黑白相片上。

那时,我经过几年艰苦的补习奋斗最终考上大学,跳出农门,转成商品粮户口。而母亲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我拿回通知书让母亲看时,她喜极而泣,颤着声说,我娃这回终于考上啦,还没那回事咧!那时是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哦,要工作要脱离土地要改变命运,出路最好就是考上学,不管是中专还是大学,都由国家统一分配。

我参加工作后,不久结婚,妻快要临产时,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挣扎着来到医院探望,说是要伺候月子,可她连自己都管不了,走路摇晃气喘,力不从心。我安顿妹妹暂时招呼,引她到人大家属院家里歇息,吃了一碗方便面,饭后她既着急又高兴,一再无奈地说,我这身体怕是帮不了你们了。而这碗煤气灶上煮的方便面,竟是我亲手为母亲煮的唯一孝敬的一碗饭啊。

   事后父亲才说,两周没见着我们子女,母亲在弥留之际,给他置气地说,再没有人回来,她就在下院里的杏树上吊死算啦。母亲是多么希望子女陪在自己身边,然后安详满足地离开她不舍的世界啊。1996年11月20日早7时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比往年都冷都寒。当时,她老人家跟前只有父亲守着,父亲打电话给我说,妈妈病重,赶紧回来!将近中午,单位的车送我回到老家,母亲已躺在窑里的灵床上,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着过去贴着她温热的脸颊,紧紧攥着她仍温热的手,我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地呼唤妈妈,可再也叫不答应了。懵懂的我们子女哪里还知道应该在炕头多照顾您,好好陪陪您啊?那时,只想有爸爸退休在家陪着您,只想只要我们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那时谁曾想过尽孝的含义?子女的义务?我们是错了,现在才知道确实错了,这成了我这个做长子永远的痛,难以愈合的伤疤。如今,在父亲年迈的年纪,我要加倍地侍奉好他老人家,尽可能让他老人家能安度晚年,吉祥自在。 我常常瞑目静坐,多么想再头枕着妈妈的盘腿听着她轻轻哼唱的摇篮曲,多么希望妈妈再爱抚睡在她身边的儿子的头脸,再听听妈妈在我们临睡前讲的轶闻趣事、街头巷议呀。

在街上,看到别人的妈妈由子女搀扶着逛街,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没有了家而漂泊四方的游子。我多想再看看您满脸的皱纹、满头的乌发,再抚摸您那辛劳的瘦骨嶙峋的手。我再也看不到母亲了,再也不可能再也不能够了。

一个独处的日子,我读到诗人雷抒雁《泥土之门》这首诗,“我以眼睛送母亲回归泥土,辛劳一生,她却洁身而去,毅然跨过烈火的安检,唯一带走的是我呼叫了几十年,随叫随应的一个词,母亲。如今,我只有拍打大地,呼叫母亲,无望地扯住那些野草,像童年时拉着她的衣襟,可是,无论如何,泪水也敲不开泥土紧闭的门。”

    诗人感人至深的无奈呼唤,感染了我的灵魂,于我共鸣,不禁,潸然泪下。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