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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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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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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


切割机的鸣叫。冲击钻的咚咚咚,呜呜呜,不大功夫,卫生间墙上原来贴的瓷砖即被无情剥离,碎成带有利齿的残片。

小三轮送水的刹车声,随着敲门,关门,下楼,发动三轮车,呼噜噜远去。

从楼上背着蛇皮袋到一楼,夸啦一声倒在地上,又哗啦啦四散开去。八磅锤的击打发出澎澎的闷响,整幢楼的某一住户房间的一个角落正在坍塌消失,也可能是隔断被砸塌了,轰隆一声,一阵瓷砖的碎屑飞溅,瓷砖原来精心包裹的红砖随机也化为砖头。

院子里,靠一楼停了的一辆三轮车,车厢里装了褐色的铸铁下水管道,白色的残口一眼看出是铁的质感,被一个个吊顶覆盖在每个卫生间的端顶,其中流动的都是龌龊与肮脏,你的下水在你的脚下却在楼下层人家的头顶,看似不尊,实际见惯不惯,习以为常,只要不渗漏,不堵塞,上下相安无事,生活自会回归自然状态。

公元2021年7月盛夏,由社区某工作人员为群主的小区业主群里,我看到开膛破肚般被解构开的负一楼大厅上下水的地沟图片,底层积了如墨的污水,下水铸铁管道已有了锈蚀洞孔,当切割抽离,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从地沟一段段抬出来,有的已断成更小的节节,抬出时,滴落着一滴滴墨色污浊。上水看起来是PE给水管材,这可能是已更换过一次了,因为各个家户的入户给水管是镀锌铁管子。

七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晴

依然轰鸣,气磅嗒嗒嗒的打压声持续而激越。从市场公厕回到小区,义务联络员与工头在沟通什么?我停下来,问,不知上下水啥时能通?工头说,昨天清理地沟时停了,不敢再挖了,在污泥与黑水里清理出七八根电缆,非常危险。我说,有二十多年了,不知谁清理过没有?联络员说,估计都没动过。工头说,二十年,也可能是最近几年管网破损后淤积下来的,把电缆堆积淹埋了。已给供电局通知,让他们专门清理,我们带电清理很危险。

是的,一个小区的地沟是要经常维护的,一有问题必须及时处理,这才是管理,如果失之于管,等酿成祸端也就迟了。这时,我才觉得接通上下水可能是遥遥无期的。

小区群里发的是正待清理的黑色地沟照片,有的有点强势的或习惯了用上下水的人还是没禁住自己,把脏水无比习惯地倒入洗面盆或洗菜盆或马桶或地漏,这四个点就是下水的进水点。一不留神就会殃及施工的工人。我在后发了几句话,希望有点警示:未宣布接通以前,请自行接倒下水,自觉禁用,封闭自家下水地漏,保证施工顺利结束。你用一次下水道,工人清理不会夸奖你!必须感谢合作![抱拳][抱拳][抱拳]

反正自从停了上下水,对我来说,也不算是事,原本有一只汉港牌乳胶包装桶,是用来淘洗拖把用的,正好用其接存洗脚水,洗头水,盥洗水,洗锅水,还有洗剂夏季单薄衣服的水。我有点微洁,晚上少喝水不起夜,二便都去了远近不等的公厕。公厕干净卫生有专人专管,除臭香袅袅,换气风机风力强劲,洁具光亮无渍,免费提供厕纸和沾水纸,我由衷地感叹小城厕所革命的彻底与成功。

我现在实际上就是上下水管道,专司把用的水用纯净水桶提上来,用淘拖把桶把脏水提下楼,倒入市场的下水道或院子里的花园土堆里。

十二点多,在隆坊饸烙小饭馆正吃着家常饸烙,说是家常,其实已吃到饭食不吃辣子,盐轻寡淡的地步,实在是少了好多吃饭的味欲,也少了吃饭的大汗淋漓。快把最后几筷子扒拉完时,老婆有电话提示,工人已来,开始砸下水道主管道护墙了。只砸了护墙。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多云

砸主管道,昨天没砸成,看了几次,他们见到铁质的东西都很兴奋,眼睛里有一种见到铁器就想砸的冲动与贪婪。不管是为了进度还是为了管道的重量,带安全帽的一脸汗水,不带安全帽的也一脸污渍。汗水和着曲脊弯胳膊紧抱着砸下来的残裂的下水道内壁沉积的黑色污渍嘀嗒到客厅的防护膜上,让人总觉得这些污渍不该出现在已完全覆盖的客厅。

光砸我的不行,听说杨代表为小区争取了上下水的更换,如不争取有可能只做楼体保温,这个对于已离岗几年的我,真是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小区的业主必须感谢,他确实是一位热心的有通吃才干的实在人,跟我原在县人大同事过一段时间,能从一个主任专职司机提拔到专职委员,正科级别,人大代表,必定是有一定实力或功力或一技之长的,我一直是很敬服的。

主管道从上而下排水,六楼的在五楼卫生间悬着,五楼为了安全必须和六楼随时沟通拆除更换做防水。同时五楼还要与四楼相协调,自己的下水管道砸掉后,也必须架设布局自己的卫生间下水管道,以保证四楼吊了顶后,听不到五楼卫生间使用下水时每个下水点的渗漏滴嗒声。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寄生关系,如能得到邻居理解就是万幸的,如遇着一位强悍不懂日月的主,吵架,甚至行武也是有可能的。如真的上演了黑红脸,别说邻里和谐,路遇也是不愿搭理,觉着胸怀和气度,脾气和人品不知谁差了一大截子。

昨天傍晚剩余的四分之三地面,不到一个小时工人用冲击钻已起完,蛇皮袋子就要装走我喜欢的红协牌小地砖,从堆起的由水泥垫层和粘着水泥的地砖碎块中挑了一块不带水泥的地砖残片,翻来覆去地审视,怜惜地丢在堆子上,一声清悦的脆响还在显示小地砖的密度与硬度,如铁质物什的撞击,只是少了火花四溅。

此时,我仍处在轰鸣与震荡中,似乎椅子在摇晃,心灵在震颤,筋骨与血肉在腾飞。尘土与飞沫已经散尽,等待下一个流程的第一个环节开启。周遭的混沌与鸣响,只有此时的蝉鸣是自然的,其它已沦陷为人为短暂灾难和即将来临的永久的幸福体验。可实际上哪里有什么永久的幸福,永久和幸福其实是人类用来安慰自己的几千年的谎言,是阿Q式精神胜利法的发扬光大。

午饭后,四楼的卫生间顶部已经拆除,我的卫生间下水管相连通的几只竖管相继砸去,我站在已经砸过的我的卫生间毛地上,一阵阵震动敲击捶打过后,四楼的光亮透过几个洞孔散射上来,楼下工人的话语含混不清,但光亮也可能传到六楼,只是六楼这时无人,无法体会穿透的感觉。

我只等着在同一单元的苏同学刻槽的完毕,然后上来给我的卫生间刻同样的管线暗槽。打电话询问,他说,他正等着上家完毕,下来给他刻,估计给我刻槽得到明天上午了。

与曹同学在群里聊了一会,他说,改造就是那样,改造实施难,乱到极处,必有大治。心境平和。心静自然凉。都是良言玉语。我发了儿子抱着孙女的照片,他说,是不是想孙女了?我说,是哩。想了就看看视频,只能远远的看着孙女在北京一天天成长,这也许是另外一种爱怜。

看着左臂被昨晚的蚊子叮咬的四五个红点,虽不痛不痒,但却觉得蚊子不是地道的善类,异味和敞开的门户给这小东西得了方便。

孙立是仓存联庄的族亲,他爸振荣跟我同在农口工作,虽是族亲,却不甚熟识,修族谱时与春年去过联庄他家。按谱论辈,孙立该叫我爷爷了。孙立接的我们改造升级的活,工作虽量不大,却极其繁琐,等于是重新建构一个卫生间,比如水管槽电线管槽刻起,排气孔,换气孔的钻打,上下水管道铺设等等,得一项一项的干。

不要说谁如何的尊贵,如何的富足,如何的自以为是,你都需要吃喝拉撒。也不要小觑卫生间的功能设计,时间已使一个原本漂亮的隐蔽处失去光鲜,如果像我这几天的生活,有上下水管道而不能用,或全部拆除等待接通可使用的间隙,一种不适应就如同跌落深渊,跌落至生活的原始状态。所以重新的设计与升级是必要的,可以使生活质量上一个台阶,一定不错。

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我起床,在院子的临时架设的龙头上接了四个纯净水桶的水,以备洗漱之用。两个卧室和书房堆了些凌乱的物品。我把水提上来,在小卧室正烧水准备洗漱,老婆从小妹家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荷叶夹菜饼,我们分而食之,好不容易找出奶粉,烧了纯净水冲好,算作早餐了。

老婆无事,吃过后,找朋友一起去瑜伽馆了。我又沉浸在忽高忽低电钻的轰鸣声中。

躲进书房,嘟嘟嘟的电钻钻头撞击声似乎远了很多,轻了很多。我知道,四楼在打隔墙,铲瓷砖。快完了。

老婆走之前,我正用老土话读一首宁夏中卫小学崔锦霞文友发的她的学生,八岁的孩子姜二嫚的诗:我把刚写的一首诗,放在太阳底下晒,想把它晒黄,像一首古诗,假装已经流行了几千年。刚读了两句,老婆打断我的话,又用土话,能不能用普通话,好好练。顿时我读诗的兴趣索然。放下手机去楼下查看地沟的施工状况。

地沟被遮挡,化粪池要外移,与工头攀谈,工程量巨大,没有一周,估计接不上上下水。

我只好继续闹中取静,干点事了。回来我给文友回复,你的努力,一定会培养出让世界惊讶的诗人!

过了中午,我这个单元十二户人家上下水主管道都完成了抽离,它们是以完整鲜亮高蹈的姿态进入工地,进入一套套房子的卫生间和厨房的,为人们服务了二十多年,现在被锤钻管钳拆除丢弃,铸铁和镀锌钢管将面临浴火淬炼而成为另一种为人服务的形态而面世,它可能摇身成为一根根不易达标的钢筋,或不太耐用的犁铧,或者难以刺穿敌人心胸的看似锋利无比的刀剑,总之能变成金钱就还不至于真正丢弃。

我微信问耀鹏,这上下水的主管道没接通,啥也干不成了,唉。耀鹏回复,是的。那只有等了,不知承包改造项目的工队啥时能穿上上下水的管子。持久的无奈等待,也会慢慢转换成无奈地持久等待。反正院子里有水提上来可以洗剂燥热的躯体,下边市场有众多饭馆可以挑选,这个小区暂时需得忍耐忍耐再忍耐,反正还可以赖活着,估计一个也饿不死。

下午五点多,小区突然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我是在五楼从声音上判断的,一至七单元应该是该砸的都砸完啦,院子里的砖头碎渣也由蓝色的三轮蹦蹦车拉去了垃圾场。院子里只有有条不紊地做楼体保温的工人在升降机上忙碌。他们的辛苦一定会得到大家的赞许,因为一块块保温板上,凝结着党和政府送来的温度,这个我心里明白,可以预见,今年的冬天每个业主的家里一定会更温暖舒心,尤其到半夜暖气常常停了的时候。

刚刚看到,群里雄伟发的消息,安全帽,被子,杂物都抽出来了。化粪池清理完毕,大功告成!这就是说,我们这一片的下水终端即将能正常运行设计的功能了。但仔细考究,安全帽如何进去的,被子怎么能进化粪池?杂物如何透过盖板?二十多年的蹊跷,谁能说得清楚,只要清理出来就好,只要能恢复功能就好,这类维护等改造完毕不知还能不能得到持续的关照,由谁来定期检查维护?据说,曾经一楼一住户的下水道有一段时间都在咕噜噜响个不停,说明已经堵塞,像胃液反流那样,浊不降清不升了。不通,让人不得不想到产生的沼气,如用火不当或沼气外泄,爆炸是完全可能的,至于威力,不可估量。想着,我都后怕,一院子的住户都仿佛坐在不知何时可能起爆的炸弹上,多么可怕啊!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阴

小区的一半区域砸得消停了,窗子面南的隔了沮水的黄花沟,也就是南城脚下,房子修的高低错落凌乱蔽塞。一幢突兀的七层U字形住宅楼的左侧后,耸立了一栋土色的三层小楼,从外边看设计像是独立的单元。二楼挂了一条黑色的横幅,白字,父亲大人一路走好。落款,孝男孝女。说起来也不算吵,这几天练就的耐力,足以可在繁华的城市一隅旁若无人地读书。昨天已由先生耳提面命地吆喝行跪拜礼,乐至声起,声起乐至。说烦不烦,说吵不吵,我把在故人和孝子贤孙,以及围拢来的亲朋好友身旁骤起的唢呐闷鼓拨叉发出的音律一并视为自然的音乐,我把其中夹杂的电子乐看做民间小调。开窗声骤闭窗声微,一个人的寿终正寝就将在一片忙乱吃喝嘈杂哭啼欢笑铲土中进行,亲戚以门户的礼尚往来而落幕。然后,所有人各奔东西继续自己的人生,生活恢复日常状态。世上,仅仅是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人。

间断的消停,不是永远的消停,夏蝉在沮水河岸的槐柳树上依然年年进行着亘古不变的歌唱,我不觉其烦,每年反而是一种聆听歌唱的享受,多么纯净如金鸣罄敲,仿佛每一段演奏都在灵魂深处激荡,禁不住回到故乡,回到童年,回到被爸妈关照的童年幸福时刻。然而,我的爸妈已逝去了,我成为了真正的孤儿。回去,老屋挂锁,庭院寂寂,花开花谢,无人问津。

在小区群里,我问了何时安排七单元穿上下水管道。雄伟说,后天。这么说,这两天依然要在室内落满尘灰的覆盖物外独守寂寥了。

七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晴

昨晚十点以后在环城路放开的大货车踢踢踏踏夸夸啦啦和大马力机器的轰鸣中沉沉睡去,早上五点多醒来,觉得应该出个透汗了,装备好自己,提了篮球直奔体育场。打完球,遇着熟人,说,看把你热成啥咧。我只是微笑,摇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顺便又去了楼下的市场买了六个锅贴,回去吃完再喝杯牛奶,算作简单的早餐。看到颜色诱人的桃子,买了三斤。转过身,看到一村妇面前的箱子上摆着瓜头朝上,泡沫网套套着一个个颜色焦黄褐红的小瓜,她叫香瓜,我看着像过去队里瓜园的小瓜模样,一斤五元,我买了一个提回了家。

单元进户门口坐着工人,我们的楼长站着在通知各位住户。我知道,穿上下水主管道的时刻到了,这是值得庆幸的事,这就距可以使用上下水的时间不远了。

昨天晚上确实安然入眠,临睡前,我团了一大张报纸,把新开的可以放排油烟管道的孔堵上了,把原来在厨房窗玻璃上方排油烟管道的洞也用报纸塞上了,卫生间将要拆除的铝合金窗的窗纱也给拉好了。前天,我的左臂被蚊子叮了一溜几个小红包,晚上只好打灭害灵关门闭户半小时,通风后,果然安逸到天亮。蚊子很狡猾,开灯时极难发现,消灭难以直接,只能用散放在空气里弥漫的致命气味。因为大凡有生命的物与无生命物同样需要呼吸,当然有的呼吸是维持生命的,有的呼吸是维持形态的。所以蚊子还是躲不过人类给它设置的甜蜜朦胧的陷井,一团团喷雾,迅速可以弥漫填充瞬间关闭的房间,蚊虫的陨落,难以给后继者造成警示和教训。这就是前赴后继的蚊虫命运。

在小区大门口,经常聚集着喜欢说长论短的好事者,像原上一些村子的大树下,墙根下聚集闲谈的人,我的小区跟一个村落一样,原上的村落是散布在一个个凹地或一个个沟湾或一条条乡村街路的两侧。一些偏远川大沟深的村落已移民搬迁至原上离乡间公路最近的路旁。这回轮到城里的村落---居民小区升级改造了,虽别扭难堪几天,但终归会安居的。

我看着法国作家画家雕塑家高更的《野蛮之书》,先生1891年来到太平洋上的一个名叫塔希提的热带小岛,岛上有茂密的丛林,溪水和花香。还有纯朴的塔希提人,他的探险与闲散生活,不仅使画风和雕塑风格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和改变,而且还留下了文笔优美的《诺阿诺阿》随笔。

放下书,我觉得我这一段时间也像一个野蛮人,满面尘灰四肢机械,头发花白无暇理发,被圈禁而忧心忡忡。等待安装下水主管道的工人时,听到钥匙在锁孔的拧动声,瑜伽练得老婆满脸通红,进门嚷着要喝水。我洗了桃子和小瓜只等一起啖食。

桃子卖家说是利核的,吃的却不是,可能是没熟到,只有甜滋滋的味道。小瓜完全是另一个味道,没有甜味,只带略微的香,寡淡的籽瓤与清脆的瓜肉无法与四十多年前的吃瓜少年记忆相吻合,那时的瓜是用队里的油渣和羊粪上的地,种出的西瓜瓤口不管黄的或红的都浓烈的真切。比如,摘了小瓜,在衣角轻轻擦两下,在瓜头用大拇指甲轻轻掐个口,两手合力往瓜上一按,嚗呲一声裂开,一人一半,一口咬下去满嘴香甜哦。

如住在小城,我每至盛夏,都愿意买楼下市场从乡下拉来的西瓜和小瓜,常常企图想找到生产队里瓜园的味道,每次尝试每次都有种上当的感觉,贵贱不说,瓜农常常是信誓旦旦,无可辩驳,我只能是欣然领受,不断期望,但记忆中的味道不可复制无从找寻。就是爷爷在队上菜园子种的给我留的清淡的菜瓜味儿也不曾遇到,我想不明白,到底是瓜缺了点什么还是人缺了点什么?

穿设下水管道的工人说,上水管道下午两点开始给我的单元下穿,现在都五点多了,还不见踪影。天上忽然飘来了一团团的乌云,窗外似乎听到一阵急促的雨点声,这声音来自摆在楼下用于遮盖商户摊子的雨棚,从楼上看,看不到摊子的物品。从沮河河床里突奔而来的聚风一阵阵把雨棚后的树顶掀翻再掀翻,构成雨棚的有些掉色的红黄绿不同颜色的尼龙布料也跟着呼啦呼啦上下膨胀塌陷,再膨胀再塌陷,也像一把把鼓起又即将收拢但没有收拢的伞。一些车的后门已经打开,风已经把四邻八乡来县城赶集的人们搅乱,商户把放在简易床上的物品归拢装袋装箱,开始撤摊。这时天还早,风使有雨云已经溃散变成稀薄的青色,西天忽然露出了一个漫射着亮色的云的毛糙的洞,一眨眼又变成略施粉黛的美女的香唇,优雅而含蓄,似有长长的一口香气匀匀地呼出,弥漫在葱葱郁郁的大地河川。最终,风还是把云吹得慌忙躲闪,夕阳透出云层,是夕阳又像朝阳。

没有撤摊的商户,又报出一声,微信收款十五元。至此,依然不见工人来敲门,敲门的是六楼邻家,他把钥匙留到我的鞋柜上,他要去西安,儿子上高中,打疫苗需要家长陪。

七月三十日 星期三 晴 35~15℃

早晨去湖滨公园跑跑走走,朝阳给绿植撒上金光,黄陵的晨略显微凉,含着湿气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冰渗,空气异常清甜。连日来的尘灭灰飞,让日常乱了方寸。锻炼与小区改造与卫生间再造显得毫不搭界,如风马牛不相及,但一切的疲惫,无着却来自于改造与升级。一次锻炼一场大汗淋漓,就可以忘却所有,而沉浸于身心的欢愉。当一套八段锦练毕,神清气爽也随之而来。

小区业主群里通知,今天穿上水管,这都中午了,还没见动静。我的卫生间做了一个上午的暖气和热冷水的地面布线,下水要等这项活路干完了,才能启动。改电的师傅来了几次,改水一直在忙碌,他无处下脚,去楼下了。

午后,一工人说一阵来改电,我信了,半开着门一直在等,已中午一点了,不见师傅,我饿得不行,吃了一块烧饼,一根香蕉,继续等,人不见人来,我便去王大嫂饭馆要了一碗揪面片,烩着豆腐土豆块西红柿鸡蛋,土豆不面,面片不薄,王大嫂心情不好,土豆没煮糯。

原来,王大嫂的丈夫接他姨夫还的钱的时候,不好意思清点,随后转身又给了老婆,老婆给孩子交补课费时,一数少了一张幺洞洞,王大嫂气不过说,凡是有钱的手续,一般都要当面点清,而你却糊里糊涂装进裤兜。

我说,我也遇到过,不是少了钱,而是真钱里夹了一张假钱。那时的市场里有一卖鞋的店,老板娘是我老婆娘家村的,她家装修拉了我们建材店里一些材料,半年多了,一直欠着账,到年底,我去催要,她站在店内上顶层卧床的梯子上将一踏钱数了半晌,一手捏着钱,一手扶着梯子下来,佯说,你数一下,看够不够。我数了钱,揣到上衣左上的内兜,扭头走了。谁知,用店里的验钞机复数,跳出来一张,我左看右看,和其他钱再三比较,颜色不正纸质柔软绵缠,这是让人给捉了,你寻人家去,人家肯定不承认,反倒会弄得不欢。我随后将这张假币压在收银台的玻璃板下,作为警示。此后收假钱的事还不断的有,但当时就能识别出来,无非是让顾客换一张了事。往往他们都和那位卖鞋的聪明人一样,装作若无其事,似乎真的没有发现,真的没有认出来,其实他们可能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张假币,只是心慌地夹在其中想侥幸蒙混过关,可能早已脸烧心跳加剧,但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平常样子。

今天,卫生间的预设暖气管,热冷水管,电线暗管都已到位,但上水的管道穿管还在等待。一切都在无法预料之中,只有工人敲门时,你才可能询问得知,哦,只等你们来了。赶紧先发上一轮烟卷,给师傅提提神,为的是把活儿做好,以保证不留后患。

七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晴 35~19℃

昨晚秒杀了一台热水器,时间定在三十一日的零点,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一直得等,等到零点,页面变换过来才下单。变频恒温零冷水小火苗,等上下水管道做好就可以安装了。

工人就是工人,昨天晚临下工时,把第二天要重做卫生间下水的两个规格PVC管材抱上来,放在客厅的墙角。师傅张来得早,我打完球买了一个菜夹馍提着从市场上到院子,他坐在小区门口,等老板,说,干了几天老板还没给他付一两银子,他得还信用卡上的借款,老婆孩子跟着还要吃饭。一阵还得去康崖底新区拿个马凳。他见着我不停解释,无非是说他将来得迟。我说,你等着,老板给你的工钱少不了你的,你首先得把活干好,抓紧时间往上走,我在五楼等你。

都快上午十点了,张师提了个新买的镀锌铁折叠马凳放到我的房间客厅,又下楼拿别的工具了,他的车不知停在小区周边的啥地方,小区是被架高了一层楼的空中楼阁,负一层是市场营业大厅,大厅外周围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商铺,楼下没有停车场。这个市场粮油百货,蔬菜水果,肉类干菜,五金杂货,饮食饭馆,尤其那些昼伏夜出的夜市经营者,到晚上眼睛贼亮,干劲十足。多年不吃夜市,今天却动心想去寻找一家卖馄饨的,找到一家,但已不是先前的那一家,先看着蒸饺皮薄透亮,谗言欲滴,晚上一笼就多了,还是来碗馄饨垫一下为好。吃过临走,问老板,早晨在哪儿摆摊,到时去吃你家的蒸饺。老板忙着捏馄饨,没抬头说,白天不出摊,只有晚上有。我有点失望地走了,拖着一身疲惫上到小区门口的天桥上,迎风而立,稍微安静的小区不见了嘈杂与施工机器的鸣响,等待上楼顶和上墙的防水材料和泡沫板,以及拆卸下来的防护网,一直堆积在院子里的花园里。听一消息灵通的业主说,院子的花园堆土将被铲除,前后院各修一亭子,亭子下设置桌椅,周围摆放花坛,靓丽的环境似乎就在眼前。

上水管道在下午,七单元全线贯通,明天的试水节点把管道工人催促得一直干到晚上十点,这时,七单元所有住户的水表与各户的管线终于接通,成为一体。

我的下水管道一直在楼下邻家的卫生间顶部不停地穿设,洗菜盆,淋浴器,坐便器,洗面盆,洗衣机,这几处的下水都要归拢到一根主管道,然后排入单元主下水管道。这个系统的联通,意味着多日的焦困即将结束。

昨晚在淘宝浏览浴室镜柜,考虑我的浴室能安装多大的。早醒,急忙找了一把尺子在墙上预设,线槽抠得短了,洗衣机龙头也要往外移,不然一个80厘米的镜柜都放不下。二次来的工人该做的都做了,但线盒装不好,我去院子给师傅要了点砂灰提上来,小师傅说灰太稀了,固定不了,后边粉墙的时候一起固定。想让小师傅在地上开个槽,他说,干不了,水工给你可以弄好。我说,好了,那你忙吧,谢谢你来改动。

小师傅走后,我拿出灰刀想自己固定,不行。找了水泥钉子想钉住线盒,不行。最后拿水泥钉子钉了一个孔,砸进去膨胀管,用长一点的自攻丝才将就固定好线盒,然后铲起落地灰,用灰刀填实周围,才算把电槽改好。我这时出了一身汗,指甲里也嵌入了褐色的水泥灰,干与看确实是两码事,看似简单,我却忙了好长一段时间。

八月一日 星期日 晴 34~17℃

我睡在黎明的静谧中,蝉没醒来,路没醒来,鸟雀也没醒来,敲门声把我叫醒了。来了一波上料的,是原来打扫垃圾,砸去旧管道的的几个师傅,其中有一对父子。一方沙子一袋袋排列堆在厨房过道,华山牌32.5R水泥在门口码了一摞八袋,不到半吨。

十点多试水,打开水表前后阀门,拧开预备接洗衣机的龙头,一股夹带空气的急流喷涌而出,一副欢唱的样子,流出的黑浊水,在桶里打旋,起沫,散去。关闭试压,检查各处节点,均好,无一处问题。比抽离的镀锌管易于安装,且几乎无一处渗漏。而且,PP-R管道供水无管道污染,无铁锈残留,这是科技的进步给生活带来的便利,你不得不说,生活真好,进步真好,改造真好。

如果这几天与尘灰的遭际是被强制在某一特定的空间,可以说我被我的房子囚禁了。我看是自由的,可以出门下楼买吃买喝,散步晨练,找一风口吹吹从湖滨公园吹来的凉飕飕的水气,这只有在傍晚的时候,站在东门口面向体育场或面向印池的方向。有时,我会静立练一套八段锦,体会神清气爽的状态。

不管走多远,或还有别的什么事,我都无意逗留,都无意参与其中,我这里还是一摊子,尚在改造升级的无序中,要么你着急啥,没做好改动商议。要么工人来了你却吃饭不在家,给工人开不了门。我只能像囚徒一样被圈禁,被安排。如果你怂管,完全交给刻线槽的或刻水管暗槽的工人,我的浴室镜柜只能安装七十厘米宽的,这与浴室的功能性布局不协调,因为镜柜与面盆是浴室的重要所在,如放弃比例,必然使整体效果不伦不类。所幸,我发现得早,并及时得以修正,这样安装100厘米的浴室镜柜就很大气很舒服了。

给我背沙子上水泥已过半,半晌不见动静,我下到一楼,父子俩正吵得不可开交,儿子是老板,父亲给儿子帮忙干活,他是苹果经纪人,一年也能挣不少口舌钱,这一阵在农村家里没事,就来县城帮儿子给楼上上沙子水泥,上装饰材料,砸缷旧管道,附带把垃圾装袋背到楼下倒在三轮车上,并拉运至垃圾台。儿子累,都是脏而灰尘大的活,站着击打安装牢固的旧管道,或用角磨机切割,火星四溅,铁屑飞击,对眼睛和呼吸都是潜在的损害,我给他口罩,他不要,说是热。老子干活不得要领,儿子气说,你快回去,别在我眼前碍手碍脚的,干不到点上。父亲往往说,我还干不了这个,多大点事,有啥巧头么?我到父子跟前,给他们泄火,说,不用急,慢慢来吧,干活不能急,一步一步来才干得快。父子俩听我一说,都不说话了,但儿子的粗话让我觉得父亲迁就儿子有点过了。和他们一起干活的还有两个小伙子,他们一人一层楼肩靠肩手对手接力转肩把一袋袋沙子背到楼上,汗湿了各个人的衣衫,湿了腰间的裤腰,脸上也被汗水冲刷得渠渠道道,他们挣的一点钱确实是汗水换来的。

砸六楼厨房下水,把我厨房的瓷砖砸离层了,吊顶前要补好,不能忘了。

六楼邻家的下水管道,砸旧换新正在进行中,六楼好了,我就安然了,也才可以进行我的厨卫装修施工。我只有等待,只有深陷其中的无用煎熬。

市场和周边能吃的小饭馆已差不多吃了一遍,在我的厨房能看着门头的王大嫂面馆吃得最多,只有棍棍面和麻什最对我的脾气,丢面片,香菇面吃了一次不想再吃了,炒耳朵套我觉得太厚不想吃。斜对面的一家卖烧饼加肉的店,也卖起面食了,我昨天吃了一碗剁荞面,非常家常软和可口。但中午在上城坡底一家面馆吃的饺子,皮硬馅柴,吃得倒了胃口。只有那天苏同学请我坐出租车去的商业街那家香肉夹饼店倒还可以,绿豆稀饭好,饼子酥脆,猪头肉切成薄片,辣子肉丝里的肉丝鲜嫩,只可惜我不敢吃辣子,味道寡淡了些。

每天的每顿,我都要思量这饭如何吃?有时随意性很大,有一种碰着啥吃啥,像森林里的兽类,吃素的饿的不行偶然也会开开荤。肉食的,几天打不到野食活物,也可能啃啃草或摘几颗树上的果子。为了生存,进化的方向时时会偏离一贯的指向,这就是杂食动物人类的生活。

八月二日 星期一 晴 31~16℃

六点多做墙体保温的工人已陆续走进小区,我觉得早上凉快赶早施工是对的,住户已不在乎什么作息时间,反正我处于一种等待、硬受、煎熬,俭朴的状态,那种时尚、自恋、孤芳、张扬,这时显得很尴尬,也很不合时宜。因为灰尘时刻包围着你,下水管道的异味时刻刺激着你,还有工人身上的汗水和抽烟留在身上与口腔的烟臭。我的南北通透的窗户几乎一直开放,但常常有楼下市场一家卖麻花的店释放的炸制油烟飘入书房,书房白天不敢大开,只留一条细缝。

泡茶,冲调饮品,都用纯净水。我从三楼出来,遇着送水的,他后边跟着对门邻家,说是给她家送的水到了。我也要了一桶,是观音牌的纯净水,我问送水的,你是不是观音的水?他说是。我说,我也要了一桶,也是你送吧?他没有否认。一阵就给我扛上来一桶,他用三轮车钥匙捅开桶子的出水口,拿了票急忙走了。走后,我发现桶子不对,是水渭川山泉,而不是观音水。出门嚷快下到楼底的送水人,他隔着楼道喊,桶子都可以用,放心。我扭头关了门,注水,烧水。水还没开,有人敲门。你这是黄花小区一期七单元吧,你要的水送到了。啊?刚才已送到了,我只要了一桶啊!师傅有点恼火,你打了几个电话?我说,一个。唉,这接电话的不知怎么搞的?言下之意,我容易吗?一步一步扛上楼,又要扛下楼!

这时邻家门开了,才听说纯净水行业整合,水桶通用。只是有点对不住送观音纯净水的人,我误将前一个当做他了,应该门牌确认,才不至于让本分的人受此劳累。

上水就是一般饮用水,由自来水公司提供,管道和单元阀门早已锈死失去功能,我的一次进户阀门锈坏惊魂给我上了一课。也是一个夏天,停水,我的阀门转不动关不住水了,趁停水,我想活动一下阀门,希望回复可关闭功能,转了几下,手柄掉了,拿到手上正端详,马桶水箱响了起来,我知道来水了,突然转轴带着阀心从阀门座上被水冲了出来,强大的水流瞬间冲上吊顶。当然最后把水停了才能维修,费了一个晚上的周折沟通协调,电话打到没电,嗓子喊到哑声,虽换了一个新阀门,但开关也不是很灵活,是杂牌子。水里的钙质不知在哪一天又使阀芯失去顺畅而涩滞不易转动。这次白铜阀门,看着霸气,如两位大德金刚威武把守,加装在水表的前后端,两道防线,双层保险,但愿能使我高枕无忧。

下水是私排居室的脏污水及排泄物,进入化粪池的下水,要经过发酵熟化沉淀等才能达到排放标准。如果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污染等事故就可能酿成。改造升级正当其时。

今天是有点邪门,坐了一上午等着刻补水槽。老婆吃饭有点,本来我也有,时间到了就得吃,吃乱了对消化不利。我去看过几次,看水工张师的活干完否,他说,手头的活一干好,就上来给我刻槽补线。我等不上就欲去吃午饭,刚下到张师干活的四楼,他们几个提着东西正要上我的五楼,我一摸钥匙,没找到,瞎啦,换衣服钥匙放在书架上了,忘记拿了门却关了。只好给我的妹子打电话让她送过来。我去外地的时候给小妹配了一把钥匙,平时隔段时间要过来给花浇水,打扫房间。一阵,小妹骑辆出租电摩过来了。还好未曾耽搁多少时间顺利完成管道工割尾巴工程---延长洗衣机接水的龙头管线。

午饭后,瓦工开始用隔音泡沫包裹下水主管道,包完,用手动搅拌机几分钟活好一桶灰浆,两米多高的包裹下水主管道的砖墙,不到半个小时完工。他用的电子抄平设备发出绿色的光柱,垂直的两道光柱落在两侧墙上,砖沿着光线一块块磊加,一把砸砖的专用锤子铛铛两下,眼力和手劲使一块砖刚刚变短找到适合的位置,挑灰一抹,一勾一甩,灰浆到了想去的地方,滋啦一声,灰刀把缝子也勾好了,砖随机慢慢长到屋顶吊顶的位置。我的卫生间工作今天到此结束,明天该处理漏洞,打垫层了吧?

中午未来得及午休,喝着茶还是有点困顿了啊。

突然四楼苏同学来电,让我去他房间。我下到四楼,他家门虚掩着,卫生间传来像砍柴的声音,咚咚地闷响。进去一看,他手握砍刀,在砍起原来防水层上的垫层。我知道了工队没有起到位,这可能会导致贴地砖时无法做坡度,还有可能使做的防水不牢靠,出现难以预料的渗漏。给孙立打电话没打通,发短信未见回,后来派瓦工过来看了一下,说是明天处理。这样我就放心了。

上水已接通放水,省了一半的事,那下水的另一半接通应该也快了。不是独独我一家不便,而是一至七单元的84户住户都不便。当然,被囚禁谈不上方便与不方便。剩余的八至十二单元60户住户,也快体会无上下水的无奈了(我们更换完上下水管道后,才改造他们的),我这个小区原来还挺大的,要住144户人呢。几栋楼围成的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可以称得上一个名副其实的比较大的城中村了。只不过这个村没有宗族连里,没有村两委会,只有质感微弱的社区触角或扶不起的自管氛围,大家像一群到处飞翔的野生鸽子,做生意的上班的早出晚归,在不停地忙碌觅食。我们这些离岗或退休的守着居室的居民,只有在娱乐锻炼养生或带孙辈的苦中求乐了。

八月三日 星期二 晴转多云 30~18℃ 阵雨

室外的楼下做墙体保温工队的气磅哒哒哒雄赳赳不断增压声与喷枪嘶嘶嘶的喷漆声叫醒我的时间,是早晨六时二十分。高温下的工作趁着早晚凉快加快进度选择是对的。作息对于我依然要让步于改造,只有改造顺利结束,大家才能得到恒久的安顿,理解和麻木仍处于上风。

我把工人刚刚起起来的老垫层归拢了两堆,汗水已滴滴答答从脸颊滚落,只等工人用蛇皮袋背下楼去。看着粘着沥青的一层层混泥土碎片,想到了第一次破拆垫层工人的偷懒与狡猾,甚至是偷工减料,而这里的料是指废弃的垫层,此时我想到了良心的堕落,昧钱与不善。

几户装修的人只等瓦工的到来,昨天包了几个主管道,家具放到二楼一直没动静。到下午三点多了,才见匆忙而来,伸出手机,给我抹着照片,说,险些回不来了,昨晚去榆林给孩子看病了,今天上午回来的高速路隆坊段,司机瞌睡,把车开上了隔离栏,你看,把车擦成啥了,亏当命大,前后没车,不然就没命了。我只能给予同情和安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照看好孩子,明天抓紧时间干吧。他一再表示,你放心,给大家把活干好,大家别催。我相信他的活会干得好,虽然耽误了我们一天的功夫,但只要瓦工和孩子平安,我们也在所不惜。

而本单元下水,我以为各家已与主管道接通了,其实没有,只有一楼的下水管道还在安装,这进度把时间耗在了缺弯头少50#管子上。谁也帮不了管道工,拆得乱七八糟,只能靠自己解决了。

我等着他来加装堵管道外围洞孔的挡泥板,不堵明天将无法处理卫生间地面,这是我想的。我再着急也没用,有一种蛤蟆绑到鳖腿上的感觉,身不由己,欲速则不达。

虽然这几天,每天下来总是满面灰尘,一身粘腻,洗了汗颜,再洗还是汗颜,坐着汗颜,站着也汗颜。尤其今天下了两次阵雨,一次比一次紧,一次比一次急,面南的窗玻璃清洗了一次又一次。雨过天晴,当头烈日一眨眼又把湿漉漉的地面晒得发白。今天闷热,手机天气预报说晚上大雨,这种闷,可能是大雨的先兆。

这个小区网络暂时也断开了,移动给送了三个月的免费流量,足够用,新闻,奥运会,球赛只能辛苦手机了。我下载了手机电视APP,但奥运篮球美国对西班牙的四分之一单淘汰怎么弄也没看上直播,只好看了回放。

八月四日 星期三 27~15℃ 多云

水来了,可以打垫层,找平抹地面了。我吃了一个肉包子,一个茄子和一个地软豆腐包子,顺便买了一个黄黄(一种用硬糜子压成的米面,经发制,在鏊上摊成的杂粮饼),感叹面饼薄如纸的技艺,也感叹虚假的可憎。遍尝市场的吃食,可口的可以连着吃两次的只有一两家,可以不厌其烦光顾的店几乎没有,我突然才意识到,故乡原来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人的特色食品,如果要说有,那只有油糕黄黄软膜和搅团,但只有妈妈的味道是合口的,除此以外,我找不到不变而耐吃的味道,只剩怀念妈妈的味道了,为了吃一口,我禁不住黯然神伤。

瓦工敲门,说,一阵来干活。说罢,扭头下楼拿工具去了。这次来,瓦工带了一小工,和灰浆都在塑料桶里用手动搅拌机搅拌,真是干净利落。

我已叫了几回,孙立安排昨晚给下水管贴顶的部位安装挡泥板,有了这个挡泥板,抹地面时不至于把灰浆脱溜下去,以解决无法堵塞下水管口周围漏洞的问题。装下水管道的刘师傅在一楼干,我去了几次看进度,那时他说少了两米长的50#管子,他坐在桶上,点了一支烟,给老板打电话打不通,打通了老板又挂断。刘师无奈,只好自己给一家五金店打电话,让送过来。我等不及,给刘师说,我在家里等你,一阵你做完这个上来给四楼和六楼安装一下挡泥板。他说,你等着,一阵就上来。可我左等右等不见人,急下到一楼查看时,房间已是黑灯,空调却开着,风机呜呜呜叫个不停。我给孙立发了微信。

早晨来,听说他派人过来关了空调,但挡泥板的安装还是没到我的楼上来。孙立的监工代理说,这要按顺序一家一家安,不能先给你安,家具搬来搬去,不方便,按顺序来。我觉得说得在理,可瓦工已补完空白,一桶一桶给地上开始倒灰浆,并动作飞快地推抹罩地面,没有挡泥板的窟窿他用一团塑料袋塞上,大点的窟窿用一块碎砖头堵上,稀里糊涂一路退着抹过来,可人还没离开摊子,坐便器下水管外的一处灰浆已从孔洞掉了下去,出现一个小洞。瓦工师傅临走给我安顿,完了,能上去人了。又用手比话,取一点沙子取一点水泥,用水和好,灌一下就可以了。

当地面抹灰已抹了一半时,三楼的水泥挡板已安装好,把马凳等家具搬到我的门口,按监理的安排,该轮到给我的下水管道装挡板了,四楼叫不开门,预备站到我卫生间给六楼的下水管先装,可是进不去了,因为沙灰快抹完了,地面上已是稀软的一层厚灰浆。我赶紧说,不用再装了,进不去了。

我的着急,是为了工序的完善,事有轻重缓急,不紧要的可以先放一阵,处理完紧要的并不影响其它进度,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孙立包了这个单元的八家卫生间改造装修。可工种的协调应以不耽搁进度为准则。孙立的代理监工可能是因为我催得紧了,不乐意,也可能是机械学院毕业的,比较固执原则,认死理,他不习惯处理需要即刻要办的事,喜欢按部就班,不喜欢变通,我甩不动人家监工。那就去你的挡泥板吧,没用的东西,我的地平已经罩好,再要你还有何用?

为了做防水,地面需要彻底凝固,这需要脱水凝固透了才能做,不可操之过急。

这都是题外话了。至此,小区群里通知,上下水终于通了,可以使用。也就是说,今后再不需要把水提上提下了。

老子《道德经》第八章曾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水啊水,你就是生,你就是命,你就是人的楷模啊。当一幢楼的上下水被切断,这楼就跟一具巨大的僵尸一样。当上下水被接通,这具僵尸便会徐徐蠕动而缓过劲来,并会常常地出一口气,而活泛过来。

水的大度,可以救助一栋栋陈旧又存有隐患的住宅。水的无私亦可救助一只只飞翔觅食归来而饥渴的鸽子。如果人有了水的厚德品格,那一定会利万物而又利己。有些人活到老,恐怕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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