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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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不论生活在哪个地方，快递的收货地址总在变化，京东淘宝天猫是常用的生活用品，包括衣服鞋袜均在购买之列的购物平台，购与买在电子平台上，我真正体会到消费者是上帝的感觉，尤其淘宝的秒退设计，更使消费者的权益得到根本保证。
有个药房网商城，不受距离空间的限制，价格比实体店便宜得多，比医院药房也实惠了不少。只是疫情变化使下单时有点麻烦，譬如感冒药咳嗽药消炎药，你得填写是否去过疫情流行地，体温是否正常，是否有处方，突然让人觉得卖药的商户是否多此一举，因为它的要求只是像一个仪式像一个步骤而虚张声势，让人心里一紧，觉得药也不是好买的，需要拷问，需要据实填写。
我在注册的孔夫子旧书网上书屋，名曰贤隆书斋，既当消费者又当书摊老板，因为既可买名家推荐的经典和新书，又可卖不宜阅读的买错上当的或闲置几年未读一页的旧书。研究生毕后已入职多年的儿子读过的书大多留有笔迹，不好转让出手，我翻了几本，也已不是我的阅读范畴，只好暂时排列书架。
阅读，思考，练笔，期待有篇散文或一部小说能让大刊看中，检验一下学习成果，投稿往往泥牛入海，不了了之，哈哈一下，自觉功底差也，技巧拙也，人脉浅也。有时觉得恍惚，如果把功利当成追求，急功近利，想入非非势必让爱好陷入泥沼，失去趣味与闲适。但有时总想当一个完美的不服输的行走者，阅读，以至于妄想一日看尽长安花，虽伴着茶与香熏，却免不了落得个筋胀眼疲乏力。
时间如拉满弓射出的箭矢，只觉得飕飕地如风从耳边穿过，阳光下会留下稍纵即逝的移动飞快的影子。时间消逝没有影子伴随，只有钟表留下的嘀嗒声，额头留下刀刻的岁月痕迹。但还是时刻努力铭记齐白石的一句座右铭“不教一日闲过也”，来让自己避免碌碌无为，形同走尸。
我常常被朋友称作虎爷，因为喜食肉类，虎背熊腰，一身闲肉，不像出没在热带草原的虎，整天为填饱肚子处心积虑，忧心忡忡，肚腹干瘪，有气无力地散步巡视，有时竟然常常被其他动物视作外强中干，弱肉强食。
自从疫情时不时言说要突然来袭，小城间歇性的防控收紧与放松，虎爷就很少去超市下市场购物，他觉得自己住在五楼的安乐窝，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既不脱离人群，又自成一统，自认为是绝对安全绝对省事无忧半空中的净土。
虎爷和虎奶从千里之外的北京回来，那时天气转凉。儿子结婚两年多有了孙女小乖，他们在北京带了一年多，回老家时，小乖搂住虎爷的脖子不松手，他和虎奶趁孙女小乖不注意闪出了门，在电梯口虎奶泪流满面地说，不知啥时才能再见到我们家小乖？虎爷在电梯里抱了抱虎奶的肩，安慰道，别哭了，啥时想来咱再来看么，飞机高铁方便得跟啥啥一样。有刚退休的亲家母她们招呼，咱们一万个放心，回就回吧，回去好好休整一下。等小区旧房改造完，过年前再来看看小乖，玩上几天，然后咱们就去海南过年吧。虎爷对生活的展望，终于使虎奶得到了一点安慰。
出电梯门时，虎奶似乎缓缓恢复了常态，虎爷侧目怜惜地看了一眼，看到老婆子头顶的白发似乎多了几根，困倦的面容憔悴了一圈，眼袋青紫得又深了一点。
在北京的小区，社区通知已接种了两次疫苗。回到老家的小城不到五个月，他们又接种了第三次的加强针。新冠病毒和新冠病毒变异株的不断骚扰使地球上的人类陷入一场瘟疫的灾难，人类在努力防护规避消灭，但地球村的差异给了新冠病毒繁衍变异蔓延的可乘之机，要与病毒和平相处，必须提高人类自身的免疫力才行。不知道除过人类的其它动物是如何免疫的？人类是不是在进化中出现了某种免疫缺陷或断片？如果是，那这种缺陷是如何造成的？虎爷把头脑想得生痛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无用的思考搁置起来，加入到社区倡导的各种兴师动众有的放矢的防护检查行列。
本来爱打球，虎爷居家却少了运动，老喜欢坐在沙发上看球赛，他为了省钱只看全场集锦的投屏，大致了解NBA常规赛走势，上几届的球星因为伤病好像威风一落千丈，所在的球队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参差阵容，太阳队一直位居西部榜首，上一届的雄鹿似乎也在不断延续冠军的雄风，尤其字母哥以超人的身高横扫球坛让人咋舌。眼看，常规赛就快结束了，虎爷所期望的篮网、湖人常常被一队队红里透黑黑里透红的虎头愣脑的黑小子踢翻碾压，看着新秀的崛起，只有勇士对他稍有安慰。虎爷不仅为自己心目中的超级球星惋惜，也为自己的青春易逝而焦虑起来。
腊月前，小区通知全员核酸检测应急演练，这次的核酸检测阴性报告终于在陕西居民健康平台的核酸检测栏点击查了出来。虎爷虎奶老两口住在老家的小城，虽然退休已无工作任务，安逸随性，但一刻也闲不住，比如有时在熏香茶茗里读书习作，有时在舒缓音乐里练练瑜伽，有时在寒冬暖阳里去滨湖公园慢跑，偶尔约几个球友打打篮球，兴趣所至，心情有时大好。
但有时还是觉得闷闷不乐，总觉着缺了什么，只有看到儿子发来孙女小乖的玩乐视频，两个老家伙才乐呵一下，激动一阵。
虎爷看了视频，他会常常给虎奶说，我都想把小乖紧紧地抱在怀里了。在北京时，我让一岁多的小乖摸摸爷爷的胡茬，小手刚挨着被扎到了，吓得惊了一下，赶忙把手缩到背后。小乖看着我笑，她也跟着傻傻地咧着小嘴笑。
虎奶讥笑着说，你都说了N遍了，还能把你笑得一愣一愣的。
虎奶看了视频，她看着虎爷，也会说，我就喜欢看小乖给咱表演她成的本事，一觉醒来，睡得端端的，等着扑娑长长，接着就平躺着把两只小蹄子在床上弹得咵咵响，玩够了，一骨碌爬起来，爬到床边，小屁股朝着床沿撅起跪下，两只小手拽住床单，两条小腿吊在床边，慢慢松手往下溜，直到双脚着地，才松开抓着的床单，完成下床动作后，她得意地哎哎哎嚷着，手舞足蹈，给我们表示她成功落地啦。
虎奶一脸的喜色，看着虎爷，发自内心，往往又会激动地说，我现在都想去北京看我们家小乖了。
虎爷反唇相讥地故意板着脸说，你也婆婆妈妈地说了不下N次了。又接着进行着安排，咱们小区已经改造完了，咱家断桥铝窗户也安装好了，卫生间厨房也升级改造到位了，先好好享受上几天新生活，等进入腊月再订机票，先直飞北京看小乖，跟小可爱玩上几天后，再去海南过年，如何？
虎奶眼里露出无奈的神情，说，唉，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时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起床，虎爷从右卧的姿势翻过身，右臀部环跳穴周围不知怎么有点胀痛，右腰部肌肉也有点不舒服。他一时想不起过去吃过的治疗坐骨神经痛的药叫啥啥叶片。想起强大的百度，他就输入了啥啥叶片，果然出现了汉桃叶片的药名。坐骨神经痛的毛病还是虎爷过去当社教干部下乡蹲点时落下的，那时的夏天虎爷住在田侯原上一个大村子家户的砖窑洞里，冬暖夏凉的窑洞，在夏天那叫一个渗凉啊，盖着厚被子的虎爷可能半夜有点热，睡糊涂了，把右大腿撂在被子外，不知不觉受了凉，等秋季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结束回到单位，有一天早晨起不了床，右腿痛得抬不起来。在妹妹的搀扶下，一点点挪步，将就挪到不到四百米外的县医院检查，有经验的外科杨大夫说是缝匠肌炎。缝匠肌位于大腿前内侧皮下，是身体最长的肌肉，缝匠肌象安全带一样包裹住股四头肌，缝匠肌跨越髋膝两个关节，所以对髋关节和膝关节稳定起了重要的作用。开了三天吊针，一天吊三瓶，有消炎药营养神经药有镇痛药，第一天吊完，虎爷就不痛了，他可以自己像平常一样走路回单位了。三天的吊针打完，完全好利索了。但后来时不时出现了坐骨神经痛，记着当时的医生就开的是汉桃叶片和一种神经营养药。为了买这个老药，虎爷去了小城几个药店，都说没有，只好买了药店贴的吃的其它药，感觉见好，但隔上一天半天又胀痛起来。他知道非汉桃叶片不能治。虎爷只得操起手机，寻找医药商城APP，搜到药，选了价钱最低路程最近的药店完成下单，给商户客服发了信息，已拍，请及早发出，谢谢。
这期间，贴膏药略有缓解，但还是未能彻底治愈，仍在间断疼痛酸胀。虎爷每天都在查看物流信息，从出库到揽收到离开兰州的分拨中心到西安港务区，停了，一天天查看，一天天不动，不知是车坏了还是不可预料的不可抗拒的意外。
慵懒的日子悄然无声，眼看着新的一年虎年就要到了，苹果给我们家小乖发过去啦，是顺丰快递240元发了十箱，运费贵是贵，好赖发出去三天，就到了，虎爷的儿子发来照片，附了语音说，小乖很爱吃老家的苹果，吃了一半还要吃呢。虎爷看着儿子一手拿着半个苹果，一手拿把小勺给小乖嘴里喂的照片，乐得合不拢嘴。
虎奶说，要过年啦，苹果就对咧，看还再给快递点啥？
虎爷说，本来要去西安的，把他们喜欢的回民街的牛肉给快递上三五斤，他们过年也就不用再买了。而这疫情弄得西安封城了，只出不进，街道空荡荡的，去不了西安了。就是去了，也下不了楼，只有核检时才能按通知要求去楼下排队透透气。
虎奶说，北京那个牛街的牛肉咱吃不惯，赶不上咱们楼下市场里的口感，我看不行给亲家他们发点市场里那家的牛肉吧。
虎爷说，行，我下午去买了给去发快递。
虎爷午饭后，下楼去了市场，小城是低风险控制区，已基本解除半封闭状态，进超市要扫码，市场进出口的挡板桌椅温测仪两码二维码牌架，不知哪一天已悄悄撤离，市场街道每天都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地置办年货，人们空着手往里走，提着大包小包往出走，看着商家乐呵呵的，喜盈盈的。这时的虎爷也急冲冲的，但不是为了自己，仿佛这年是别人过的，他不过似的，今年他已觉得这个年是再平淡无奇的年了，虎爷虎奶预计将年过成跟平时过日子一样的年，所不同的，只是再擦一下刚刚换了的已擦过一次的窗户玻璃，贴一副弟弟送的对联，到大年三十的午后回原上老家给早已成了神的祖父祖母，给后来也成了神的父亲母亲（去世已过三周年的祖父辈，俗称已成为神仙）上个坟，做一个年节俗世的安顿。碑前供桌上一定要供奉从市场买的年节要吃的水果油糕黄黄软膜，还有鸡腿腊肉，按照焚香化钱洒酒叩首的礼仪，祈求先祖父母保佑后世平安吉祥。
路上厚厚的雪远未化尽，旷野的雪里栽着一行行苹果树或翡翠梨树像黑白两色的水墨画，太阳在蓝天下晃眼，烈烈的寒风并不是春天里的絮语，像是躺在冰雪寒冬下的先祖们冷峻的喘息，脚下踩着雪的咯吱声并不如过去听着的那么动听，虎爷有点烦。
虎爷每天早起时环跳穴周围的胀疼，提示他要看一眼由甘肃一个药店发出，由京东快递的汉桃叶片的物流信息。显示由西安临潼分拣中心准备发往西安陆港分拣中心已经三十多天了，西安封城时信息如此，已经全城解封过去十多天了物流信息还是如此。虎爷拨通客服电话，客服不断解释，依然没有进度。订单投诉，药店客服说，已经发出，退不了，听说快递司机核酸检测呈阳性，被隔离了。
顺丰快递接单的营业点在商业街一个巷口，离虎爷的住处相隔步行将近一公里半，小城的公交车停了，还没有恢复。出租一直是习惯的拼座，不敢说龌蹉，三两个不相识的人近距离乘坐，在疫情尚不稳定的时间段，虎爷不敢相信自己的免疫力有多强大，足以抵制一切外来入侵，必须谨遵防嘱，瑀瑀独行。
但他懒得远去，就近找了个快递窗口给儿子发了五斤多抽为真空的牛肉。第二天儿子的小姨又拿来成色味道非常地道的农家豆豉，她喜欢孩子，她知道孩子爱吃豆豉炒肉夹馍。而邮局不发，中通不发，因为是熟食，怕污染怕携毒。庆幸只有韵达快递收递。
虎爷一直在跟进，不时把截图发到“家之道”小群，其实，他的跟进不起任何作用，快递该咋走还是按着人家的节律不紧不慢地接转，终于到了北京，谁知所在地区发现了本土无症状阳性人等。虎爷看到物流提示，已离开韵达北京分拨交付中心，发往北京主城区公司丰台区天鸿服务部，这是牛肉。随后的豆豉在第二天也到了这里。快递将近，虎爷觉得侥幸，这快大过年的，儿子就要吃到他喜欢的吃食了。亲家亲家母儿媳管我们家小乖也很辛苦啊，表达一下我们的一点谢意总是应该的。
但虎爷一连盯了七天物流信息，都没有动静。突然，他看到“物流信息异常”的黑体字下，出现“快递退回中”的字样，这是牛肉，抽了真空的牛肉。虎爷又看了豆豉的快递，仍然是相同的提示。虎爷纳闷，苹果比牛肉豆豉递得晚，苹果早到已签收，牛肉和豆豉离接收地址不足一站路啊，近在迟尺却难以隔空喊话，在悄然的退回中。虎爷觉得可能是快递选错啦，不然怎么能是如此的结果。
由此来看，快递也有靠不靠谱的问题，如同人的性格脾性长相个头本事能耐各有不同罢了，但快递费韵达收了，服务却没有做到？韵达公司体量大如山，根本不在乎你几个快递费，但耽搁的时间不说，可能变质的食品也不说，而递出的快递被退回来，等于只收费没有服务。快递员回答，没办法，都是疫情惹的祸。
虎爷只好认栽，只好让人觉得虚情假意。虎奶取回递出退回的牛肉和豆豉，牛肉包装尚好，豆豉的外包装却不见了，只见包了几层保鲜袋的豆豉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打了一来回三千多公里的转身，未见天日，落寞地又回到小城的心意，只好又被冻藏在冰箱。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虎爷虎奶并没有看进去一年一度乐此不疲的春节晚会，儿子预告小乖要给虎爷虎奶视频拜年，虎爷虎奶早早把给小乖的压岁钱微信转给了儿媳，由儿媳代小乖存着，等小乖长大了买书读买好吃的吃。半年多见不到虎爷虎奶的小乖在视频里已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肯定是认生了，要么就是是忘记了爷爷奶奶样子。离开北京时，小乖刚过一周岁，学走路时摇摇晃晃，需要虎爷弯腰托扶着才能挪步。和爷爷奶奶视频，小乖只是在小蹦床上不断地表演自己的新本事，虎爷要跟小乖额头相抵，小乖竟然也伸长脖子把额头抵到镜头前。这是虎爷与小乖的见面礼，也是离开北京时的告别礼。虎奶要看小乖的小脚丫，她竟然躺到蹦床上，翘起脚丫让奶奶看，骨子里的亲情确实让虎爷虎奶感动了好长一阵子。儿子儿媳让小乖给爷爷奶奶拜年，镜头前一岁半的小乖却不好意思了，藏在沙发的扶手后探头探脑，露出微笑的羞涩。
虎爷说，别难为小乖了，见面了，小乖就记得了，好了，好了，你们去看晚会吧。
视频电话关了不到十分钟，虎奶发现一家五口的微信群“家之道”里又来了新的视频。哈哈哈，是小乖的拜年视频，她妈说一句，小乖跟一句，奶声奶气，羞怯扭捏，简略得当，相握小手上下舞动的作揖姿势中，夹带说了一句“谢谢丰包”，而不是“谢谢红包”。经过反复回放，虎爷发现他们家小乖嘴里好像含着一小块糖，不然怎么叫爷爷叫奶奶那么甜呢。
虎爷的环跳穴处还有一点不舒服，吃了一瓶健腰壮肾丸，时有时无的酸胀好像缓解了许多。虎爷已有些恼怒了，心想，西安封城解封已经二十多天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就又给客服打了电话，客服说，这下快了，三五天就可以送达。虎爷的环跳穴，坐骨神经就指等汉桃叶片安抚了。
吃了三顿汉桃叶片，终于舒服多啦。虎爷慨叹，快递将近，只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安慰，快递物流信息中根本没有这种模糊宽泛的提示啊。
年前的承诺，如今的疫情虽已缓和下来，正月里，想来可以快递牛肉和豆豉了吧？但待重买了四斤牛肉，并一起和豆豉做了真空处理，兴冲冲去商业街的顺丰快递接货点投递。业务员说，不行，疫情期间北京有冬奥，往北京只能发文件和衣服，其它都发不成。
虎爷只好悻悻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