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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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家的一桩小院闲置多年，院里树木杂草肆意生长，层层落叶自然发酵，将小院西半部未硬化的黄土地浸染成墨色。
前几年的一个春天，我和几位好友兴致来临，将小院清理开垦一番，在热心邻居们的指点下种上了黄瓜、菜豇、西红柿、冬瓜等七八样蔬菜。同时，还在小院内栽上了两棵柿子树，一棵枣树。
小院位于城市边缘一个古老的村庄，穿村而过的滏阳河自南而北入村后，像个淘气的孩子撒了个欢儿，在村北拐了一个大大的不规则“几”字形，而后继续向北奔向我居住的城市。河湾人家，是对小村中住宅位于“几”字里住户的统称，我们的小院就在河湾中段。
门前的这段河还保持着原生态风貌，河边自然生长的树木花草，每到春夏之季，异常茂盛，将小河装扮的缤纷多彩。葱郁的小河边成为鸟儿和野猫的乐园。每年秋冬之季，叶落草枯，河边的居民会各自简单清理一下各自门前河边的灌木杂草，但不会全部连根铲除，因为他们懂得需要灌木杂草固土护堤，盎然来年。
日渐长大的城市伸开双臂将小村环抱，小村有了一个头衔“城中村”。曾经以菜民户口注册以种菜卖菜为生的村民，如今仅剩村北那片菜园，各家拥有的菜地由几亩变为几分了。年轻人都在外忙着挣钱生存，在地里忙活的大都是中老年人，他们种些菜给自家人吃，收的多，吃不完时，便蹬个三轮车就近到市场卖掉，换几个零用钱。
回小院整理菜地频繁了，和邻居们越来越熟识。可能看到市里坐办室的人来啃地皮有点好奇吧，只要我们回村，在河湾街上坐着闲聊的老人看见，必跟着我们来到小院，不厌其烦地传授我们种菜经验，何时浇水，怎样浇水，藤蔓蔬菜何时插竹竿，怎样插竹竿可防风刮倒，怎样绑黄瓜藤、西红柿秧，怎样除西红柿、茄子的风杈……点点细节，无不详细。他们对我小院里各种蔬菜的长势好坏比我还上心。我想这应该是曾以种菜为生的老人对土地的一种深入骨髓的热爱和眷恋吧！
人都有怀旧情结。常常，人们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随着社会进步和发展，及生活水平的提高，哪怕这种生活方式很辛苦，也凸现落后，但突然改变时，还是会有丝丝短暂的疼痛。其实阵痛之后，那绵长的幸福会让人展开更加灿烂的笑容！
在和邻居们的日常聊天及我的目睹中，我了解到无法再以土地为生的河湾人家，生存方式有了更多选择。他们有做各种生意的，有跑出租车或开大货车的，有给人打工的，有部分中年人在市里做环卫工或园林工，只要有劳动能力谁都舍不得闲着。河湾人家的日子大都过得蛮红火。最令村里老人们高兴的事儿，是做梦也没想到，啃了大半辈子地皮的人，老了坐着还能有收入。近几年村里福利不断增多，村民年至60岁，就可以每月领到五六百元养老金，这既减轻了孩子们经济负担，老人也扬眉欢心。
社会飞速发展，村民日子日新月异，老人们蹒跚着脚步也紧跟着时代。年近八十岁的邻居黄奶奶，身体硬朗，爱说爱唱，是河湾人家中最热心的人，她家里的七八分菜地主要靠她打理，按她的理论，人必须干活，体力用了还长，不用软汤。她常指导我种菜，还在她手机上存下了我的电话，时不时打个电话，要么催我回家管理菜，要么向我汇报她的开心事，今儿和河湾几个六七十岁老人跟团去五台山拜佛了，明儿大家一起又去参加港澳购物游，开了眼了……经历过苦难生活的黄奶奶话语中是满满的知足和幸福，释放的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无需遗憾“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景象中的炊烟再也没有了，天燃气管道替代了蜂窝煤、煤气罐后，生态环境改善，无论村民的家里还是街道环境，乃至空气都洁净了许多。现在可谓“河湾人家新气象，鸟语花香满庭芳。”
现在的河湾比以前清静了很多。前两年村里建起了高层公寓住宅楼，18岁以上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分到一套楼房，价格很便宜，凑凑钱都能买得起。成了家的年轻人大都搬到整洁漂亮的公寓楼里居住了。种了大半辈子蔬菜的老人们则更喜欢守着老宅，清明前后在房前屋后村里砌就的花池里点瓜种豆，忙得不亦乐乎。有的还在河边开阔处，开出一小片或几溜土地也点几粒丝瓜籽、梅豆，长大后便顺着河边护网攀爬，开花、结果，成为滏阳河边一道别样美景。还有的人家在平房顶上搭起木架，建起了小菜园，根据季节种着不同的菜，一年四季，河湾里处处有花香绿意，蝶舞鸟语。
每年入冬后，河湾里的老人大都被孩子们请进了有集中供暖的公寓楼里。实在不习惯不愿住楼房的老人，则在老宅里使用村里免费赠的天燃气壁挂炉取暖，温度可自己控制，也很方便，国家还给一部分燃气补贴费，老人在家住着也很满足。
古老的村庄深藏着巨大的磁力，冬天进公寓楼里居住的老人，像舍不得离开老母亲怀抱似的，每天傍晚去楼上吃饭睡觉，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散步回到小村里，在村里健身广场健健身，之后坐在阳光充足的河湾人家大门前晒太阳拉家长聊聊天，在黄奶奶带领下还唱唱豫剧和老歌，那歌声伴着“哗啦啦”的河水陶醉而美好了我们的小村庄。
河湾人心里明白，逼近城市的村庄，有朝一日，将不复存在，河湾人家的称呼也将烟消云散在时光里，但河湾人家勤劳朴实的基因会传承一代又一代，子孙们无论以怎样的方式生活，都会是幸福的。
（ 原标题：河湾人家的日常 刊发于《邯郸日报》2018年12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