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最近年把以来,张立新经常喜欢一个人捧一紫砂茶壶,然后静坐独品,回忆往事,回忆那些曾经交往甚密,之后又逐渐疏远的人。而这些人当中,想得最多的是自己曾经的患难之交,如今贵为一县之长的陈伟。
十多年前,张立新跟陈伟作为支边干部,一起被派到新疆喀什地区的巴楚县工作,陈伟挂了个副职,张立新是专业技术人员。作为外派干部,人际交往比较困难,加上生活习惯、气候环境等的差异,两人在巴楚期间没少吃苦,好在两个人工作上相互帮助,生活上相互关照,闲暇时,两人喜欢喝一口,一瓶泸州老窖,一人一半,边喝边聊,以此打发那些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寂寞时光。
几年后,他两又同时调了回来,陈伟先是当了县发改局局长,后来升任县长,干得风生水起。而张立新则一直在矿产局任工程师。
一晃就是十来年,张立新离退休只差一年了,工作已经处于半休状态,因而清闲得很。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事,最让张立新耿耿于怀的就是曾经一起患难与共的陈伟。这么些年来,怎么就把自己给忘了呢,还忘得这么干净,支边回来后就基本上没了联系。想起在巴楚的那些日日夜夜,张立新不相信陈伟是一当官就变脸的人。但事实又不能不让他多想。
或许就是闲的,这些天,张立新忽然心生一个念头,他要验证一下,看自己最为珍惜的他和陈伟的多年情分还在不在。
怎么验证?很简单,找个理由请他一起吃个饭,看他肯不肯赏这个脸。
先是准备电话邀约,想想又觉得不妥,似乎太随意了。
那就当面去请吧。这天,张立新去了县政府大院,找到县长办公的6楼,就看到县长办公室门口站着一长溜等候的人,他立马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没办法,张立新只得选在周五的下午,给陈伟发了个微信,“陈县长好,我是张立新,微信打扰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今晚请你吃个饭,有个事要请你帮忙。”
微信发出去不一会,陈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张工,谢谢你记得我呀!你看,从巴楚一分手,我们有十来年没在一起喝酒了吧?正好今晚没应酬,我们一起喝一杯,好好叙叙旧。”
“好的!好的!”张立新很兴奋,“那陈县长你说个地方,我先去安排。”
“找个偏僻点的小馆子吧,省得碰到熟人。我看毛家弄子里那个胡老倌家菜馆还不错,他们的小笋子炒腊肉蛮好吃。时间嘛,我下班会有点晚,就定七点吧。”
傍晚六点五十分,陈伟胳膊下夹着一瓶泸州老窖,提前到达。见了张立新就说:“还是在巴楚的规矩,一瓶酒两人平分。不过先讲好,今晚不是你请我,而是我请你。”
说完,陈伟就叫服务员点菜。要了一个小笋子炒腊肉、一个青椒小河鱼、一个干锅肥肠,再加两个小菜。点完问张立新:“菜够了不?不够再加。”
张立新赶忙说:“够了够了!比起在巴楚,这已经很奢侈了。”
不等菜上齐,两人就开喝。边喝边聊,聊的都是在巴楚的事。
三杯酒下肚,陈伟话题一转,“张工,你说有事要我帮忙,尽管说,只要不违反原则,我立马给你办。”
张立新顿了顿,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怕请你不来,撒了个谎。其实,我都快退休的人了,还会有什么事。都说人情薄如纸,我就是……就是想看看,我跟你陈县长那么多年的情分还在不在。”
陈伟听了张立新的话,沉默了下来。
张立新也屏住了声息,等待陈伟的反应。
只一小会,陈伟便打破了沉寂,认真地对张立新说:“怎么会不在呢?张工,我们可是患难之交啊!”顿了一下,陈伟接着说,“不过我得对你说实话,这些年,我确实只顾忙我自己的事去了。”陈伟眼睛盯着桌沿,像是对张立新,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也是泥脚杆子出生,我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这些年我们主攻传统的黑茶产业和新兴的旅游业,就是想拓宽老百姓增收致富的门路,要做的事真的太多了,身不由己啊!”
此刻的陈伟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往外倒,“记得当年我们去巴楚,一路上又是火车又是汽车,折腾了将近十来天。神疲乏味的时候,你就给我念林侧徐的一首诗,‘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们被派巴楚当然不是像林侧徐一样被充军,但毕竟也是充满一些不确定因素的。从那时到现在,我还真把这首诗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
张立新想要给陈伟添酒,陈伟却抓住了张立新的手,“我跟你说张工,前年我父亲去世,我都没赶上给他老人家送终。”
说到这,陈伟眼圈有些红,自己抓起酒瓶,给两个杯子倒满,然后自顾把酒一口干了。喝完,拍了拍张立新的肩膀,“其实不光是你,好多老朋友都没怎么联系了。我记得我比你小两岁,再过三年我也退休了。我一直在想,等我有了自由身,我要一个个去家里给你们道歉,就为这些年我欠下的情。”
张立新忽地觉得鼻头有点酸,端起杯子说:“是我想多了,自罚一杯。”
陈伟也跟着端起了杯子,“这要怪我,我是真欠你的,我也自罚一杯。”
“叮咚!”一声,两个杯子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