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

没事闲逛时拍点照片，是退休后新增的一项爱好，遇着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或赏心悦目的景致，都会习惯性地拍几张，然后配上自己的几句感言或打油诗，发在朋友圈炫一下。

这天，刚吃完晚饭，又来到了沿江风光带。脚下累积着一天步行的步数，眼睛则四处扫描，猎取着自己心仪的东西。正走着，忽然感觉一侧的树林中有动静，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位穿着橘红色马甲的老人，正用一个长柄的夹钳，在草丛中拣拾垃圾。

老人身体有些单瘦，但脸色红润，看上去蛮精神。他在清理垃圾时，神情专注，特别认真，哪怕只是一小片纸屑，都会很仔细的把它夹起来放进收纳袋。

这一情景让我觉得很有画面感，习惯使然，趁老人不注意，举起了手机。刚要摁下快门，老人像是发现了我的意图，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退出了我的镜头。

这让我有些诧异。但转而一想，可能是我没有经人同意便要拍人家，让人觉得被冒犯。想到这，赶紧向老人说明我的本意。

“这样啊？那你只管照。”老人看上去还是个蛮随和爽快的人。他一边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想要尽量把自己弄得干净、熨帖些。

选择不同角度，一连拍了好几张。拍完照片，我招呼老人坐下来歇歇。老人随和地放下手里的工具，坐了下来，但却刻意和我拉开一点距离。我明白老人的意思，但没有说出来。

我询问到老人姓李，便问李爹，干这环卫工，一个月能挣多少工资。李爹告诉我他不拿工资的，他也不是环卫工，而是志愿者。这时我才注意到李爹穿的马甲上“环保志愿者”几个字。

原来，李爹来自市区附近的乡村，只因近年自己的一点田、土都陆续流转给了当地的茶企，基本没什么农活可干了。在市里上班的儿子特地把他从乡下接到城里，想让他过一个清闲的晚年。可这李爹大半辈子劳作惯了，对城里老人的一些消遣方式也不习惯，便自己加入到了社区一个环保志愿者义工队，每天义务收拣公园或绿化地带的垃圾。

李爹的这一义行，让我顿生几许敬意。

聊了一会，我忍不住又问李爹，刚才为什么会忌讳我给他拍照。李爹笑了笑，好像有些犹豫，但只迟疑了片刻，还是告诉我说，是孙子不许他让人拍照。这让我越发好奇，追问为什么？李爹略显尴尬地说出了原委。

原来有一次，李爹忙活了大半天，想在路边一棵树旁坐下歇一会。兴许是大太阳天容易犯困，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且睡得挺沉，以致嘴角流出一丝涎水都未觉察到。而不知是谁，偷偷把李爹这时的样子拍了下来，并发到朋友圈，还明显带有戏虐意味地加了几个“呲牙”的表情。这照片刚好被李爹孙子的同学看到，并立马告诉了孙子。小孩子脸皮薄，觉得伤了自尊，回家就交代爷爷以后不许让人随便拍照。

为了不影响李爹的心情，我换了一个话题，问李爹这样不要报酬地做义工，心里怎么想的。

李爹很平淡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自己是本地人，这些年看着周边的建设越来越漂亮，生活环境越来越舒适，特别自豪。从前当地有行善之人自费修路、架桥、建庙堂，自己没那个本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纯粹是自己的一点心愿。

看时间不早了，李爹要继续去忙他自己的活。走之前，他让我把刚才拍他的照片转发到他手机上，说是回去给孙子看。

李爹收到我转给他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笑了，并带着几分自嘲地跟我说，上次让孙子丢了面子，孙子一直很纠结，这回要让孙子开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