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远处（组诗）

就在不远处（组诗）

王国良

半截河

石头站起来

拦住了一条河流

拦住了一河春色

却拦不住两岸花香

茂密的鸟鸣，树的眺望

坐在一块被时光

打磨成月亮的石头上

用目光垂钓，细鳞鱼 山胖头

自己的倒影，墨绿的寂静

远山云雾缭绕

像一幅禅味的画

那飘飘渺渺古寺的钟声

为人间的祈望留白

身边都是我认识的树

红柳，稠李子，水曲柳，冷杉

也把另一片林子，送给了河流

一切都有尽头，只有时间永恒

草木黄了又绿，美，生生不息

转身之后

刚一转身，小桃红就打开了心扉

杏花 李子花 丁香花 沙果花

也准备好了出场的台词

被摁在倒春寒的洗衣板上搓洗

天空这匹蓝缎子

平滑，水嫩，辽阔

留下了一行行鸿雁嘶哑的脚印

跟着它们行走，穿过鬓角的雪

灵魂里的那只丹顶鹤

正在心底的碧绿湖翩翩起舞

你脸上的波纹还在荡漾

让春风有了柳丝的倒影

抽油机的铁骆驼和金戈铁马的

找油人，正缓缓向我们走来

让画面有了青铜般的质感

城市也在转身，嘎吱嘎吱的扭动声

抖落一地冬的老年斑，连翘的碎金子

致长夜

长夜是我的自留地

灯光下的幽静像黑色的沃壤

用时间的犁铧翻开

播下青春的麦子，晚熟的高粱

每部书，都是一片待收的土豆地

从这头走到那头，就会装满

夜晚的大麻袋，烤熟几个

就是一顿香喷喷的夜宵

也种诗歌，种故乡的白桦树

种炊烟，炊烟下爹娘的咳嗽

种白天没有完成的忙碌，种风雨

敲窗的无眠，远处抽油机的吱扭

直至鬓角开满了雪花，才从长夜

直起腰来，看看久违的明月

苍老的星星，把手伸出窗外

摸摸凉瓦瓦的秋夜，湿漉漉的风声

就在不远处

那年，哥哥背着妹妹去看病

向一个老人问路

那人用手一指，就在不远处

哥哥眼前一亮，加快了脚步

妹妹很快痊愈

出落成全村最俊的姑娘

之后，“就在不远处”成了代词

好像一切美好都近在咫尺

考高时，我把这句话写在手心

看一眼，脑海就灵光一闪

如愿搭上了青春最后一趟小火车

对黄昏而言，黎明就是不远处

对今天而言，明天就是不远处

不远处，有芳草，有佳木，有甘泉

也许什么都没有，但还有

下一个，或再下一个不远处

风停了

风停下来，松树也停止了

狂奔，举着一团墨绿色的梦

只有一身毛刺无处安放

就像那天遇到你，我的眼神

放到哪里都像是一种冒犯

天空不知被谁搓洗过

蓝宝石，一伸手就能掰下一块

当做一面镜子，照照春天的脸

麻雀背着小手，捡拾阳光

洒落的谷粒，多像邻居老李

拾荒时也拉着半新的拉杆箱

翠绿的念想，如柳枝上的嫩芽

从骨节冒出来，滴答着鸟鸣

壶里的水烧开了，吹响起床号

把日子当粥煮的人

又捧出了旭日的大红枣

油田的沙果熟了

沙果熟了，满树的红宝石

一会儿掉下来一颗

镶嵌在秋天的指环上

每棵树的根部，都会堆一圈果子

感恩母爱，回馈大地

从黎明湖，到八百垧

到处都是沙果林

前些年，常有孩子悄悄爬上天空

吃够了，再用衣兜把星星揣走

而今，它们已从舌尖走下来

成了一道酸甜的风景

一些果实掉下后，也会一路小跑

像在寻找那些栽过树的人

而那些植树人，有的已化为石头

夯入城市的地基或垒进了铁人雕像

此刻，彩霞般的红，正漫过

抽油机，阳光佳苑，远望大街

铁人中学，涌动着千万吨的香

从未抵达的地方

我未抵达的地方，在文字里去过

比如瓦尔登湖，静静的顿河

迷人的山光水色，绿叶般的小舟

壮硕的女人，动荡的大地

是梭罗和肖洛霍夫的，也是我的

走进去，就走进了世界的两端

没有白走的路

只有抵达不了的远方

从未抵达的地方，就像人生的留白

可种植胡杨，橄榄树，鸢尾花

也可以背上行囊，去寻找远方的家

安顿一段蔚蓝的时光

接受一轮皓月的凝望

或躺进一片梦中的草地，写一个

“大”字，镶嵌一圈露珠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