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外二首）

惊 蛰

此日，所有的梦都到了

起床的时候，蚂蚁，黑熊，蛇

大地在微微颤动

种子在舒展着根芽

乌鸦也背上行李

走在打工的路上，一路呼喊

唯恐村庄留下几个懒汉 

写诗的笔，也抽出了嫩芽

如果不赶快落笔，就会长成

南方的竹子，北方的冰凌花 

那年，在这个日子

我还是父母身边的孝顺儿子和保姆

此刻，母亲已成了

一粒埋在土里的麦子 

山河依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多

什么也没有少

而在我内心的春天，却下了一场雪

那些年，这些年

我起大早的那些年

不管有多早，书房挨着的板砖路

总会有人从窗下走过

他们低着头或猫着腰

像在寻找落在地上的星星

好像都在忍着咳嗽

忍着忍着，我倒先咳嗽了

把正在经过的人吓了一跳

这些年，养成了晚睡的习惯

无论我睡多晚

都会有人从窗下归来或远去

或脚步匆匆，或足音沉重

有的被我写进了诗，有的带入了梦

一个没有起过大早贪过大黑的人

很难看到生活的全貌

一些人，一直在舍与得之间

和时间较劲，把别人用过的稿纸

翻过来，写上属于自己的句子

在变老的路上

有人哪里也不去

像谷子，在秋阳里再灌几次浆

然后垂下幸福的穗子

有人漫步大江南北

在山顶站成一棵美人松

留下满山蒲公英的脚印

有人还在耕耘祖辈传下来的黑土

种上麦子和炊烟，

之后，让岁月的手

把自己当做一棵草，轻轻拔去

有人眼睛不行了，就用耳朵当眼睛

看人心，看世界，看春绿秋黄

整天提着一颗心，做别人的灯盏

就像我的母亲，离开人世的当晚

还在操心儿女的日子

问问这个，看看那个

全然不顾自己的大限已到

好像来日方长，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