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40年,我又一次走进了秋天的收获中。
在广阔的田野上,拖拉机马达轰鸣,载满了晒红了脸、“油瓶子大”的高粱穗。车老板扬鞭催马,金灿灿的玉米棒装满了大马车。手持“掐刀”的农夫,站在地里忙着掐高粱穗。跪在垄沟里的农妇,忙着剥玉米棒。狗儿们有时围着自家的主人亲昵,有时又撒着欢儿奔跑到远处,回头冲着主人“汪汪”叫。
熟悉、热闹的秋收场面,让我不能自持。我甩掉了干净整洁的外套,两手戴好线手套,准备加入到同事家这场秋收劳动中。身旁的农妇们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我的同事笑着对我说:“哥,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放松放松精神,不是找你来干活的。虽然你也下乡当过知青,也干过秋收活,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你,细皮嫩肉、大腹便便,写写算算、舞文弄墨可以,这种秋收的活恐怕你干不了。”
听完他的话,我先是脸一热,继而又恢复了常态。为了证明我能行,我和那些农妇一样占了几趟垄沟。蹲下身子,揽过躺在垄台上的一根根玉米秸杆,迅速搜寻玉米棒,用“铁钏子”豁开外面的玉米皮,麻利地扒掉一层层紧裹的玉米皮,黄澄澄的玉米棒就露出了真容。一根,两根,三根……随着玉米棒数量迅速增加,盛放着玉米棒的编织袋也在迅速长高。时间不长,一条编织袋已经被玉米棒撑满了,撑圆了。我直起腰来,向左右看了看,我的进度并不比她们慢。我又回头看了看我的同事,他也恰好看到了我。他冲我说:“哥,累了吧?干点就行了,休息吧。”我“嘿嘿”一笑,满是得意地对他说:“别看我很久没干这种秋收活了,你看,我还是行的。”
为了证明我不是自夸,我伸伸胳膊,活动活动腰腿,又蹲下了身子,继续紧张地忙碌起来。时间在推移,我的体能也在逐渐透支。两只手上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蹲在地上的两条腿肚子也像灌了铅。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朝我的左右两侧看。那些农妇们的手脚依然那么利落,娴熟地剥着玉米棒。在她们的身边,玉米棒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在她们的身后,空玉米秸杆被排成了一列列长队。虽然看不清她们裹在围巾下的面容,我却能听得清她们不时发出的说笑声。她们聊着家常,聊着微信,聊着丰收。嘴上说笑,手不停闲,齐头并进,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我急了。我要追赶上她们,不能被一群农妇拉下,不能被人家笑话。这样想着,我迅速地猫腰,直腰,捡拾起玉米秸杆上的玉米棒,剥开来,装进袋,如此循环往复。时间一长,只觉得腰酸背痛。无奈之下,我只好又蹲下了身子。只一会功夫,腿开始发酸,发麻。我索性坐上了垄台,匍匐在垄沟里。千姿百态,洋相尽出。
线手套磨破了,手指肚磨肿了,两只手腕变硬了,身体渐渐地吃不消了。偏偏那天,秋老虎也来欺负人。它藏起了风,收起了云,把火一样的太阳挂上了天。它烤得我周身冒汗,口干舌燥,四肢无力。手指越发笨拙,撕不开玉米皮,掰不断玉米梗,玉米棒牢牢地粘在玉米秸杆上。腰腿更加酸软,站不稳,蹲不住,行动迟缓。剥玉米棒的速度很慢,我已经被那些农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运送玉米棒的同事回来了。他见我独自落在后边,便催马来到我的身边。他风趣地对我说:“哥,小毛驴拉车,没长劲了吧。行了,体验体验秋收的节奏,也剥了不少的玉米棒,够劲了。愿意干,一会你就给她们送送空袋子,捡一捡落在地里的玉米棒吧。”
听着他亲切的话语,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那些农妇,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更热了,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