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雪
石 舌
“落雪啦!”一阵急促又兴奋的呼喊声传来,似一道闪电击中我神经,让本就死水般的心房即刻有了链猗。我拉开窗帘,果然,窗外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飘落。
这是重庆主城近十年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也是我飘泊到山城以后看到的第一场大雪。
此刻已没有什么比落雪更重要的了,我急忙穿衣冲出家门。四周早已浓妆素裹,朦胧的、碎锁的、深浅不一的山城,此刻也已抛开那点雍容华贵的妩媚,正张开巨大的臂膀迎接这场久违的大雪。绕天的、洁白的、六边似花瓣的雪花铺天盖地压下来,山城瞬间变白。雪是全新的开始,有雪的世界就是全新的世界。人们赞美它,是因为它能使生命重现,能使污浊横流的世界变清、变白;人们怀念它、渴望它,是因为它在当下气温升高、海平面上升的恶劣环境下而将远离地球。我没有理由不在这赞美和渴望声中冲向晶莹的白雪世界。今天是小年的第二天,这场大雪像是特意为山城人过年提前奉上的新年贺礼。人们在谈论雪、感受雪,脸上洋溢着喜悦。离大年还有五六天,可山城人却已摆开了架势,糍粑倒好,鸡鸭杀好,肥肠、熏肉、香肠、火腿肠等上好的年货池都已准备妥当,只等“风雪夜归人”,在岁末这一天团聚,祝福,一年一除尘。
精灵似的雪花舞蹈着曼妙的身姿,温情地飘落在街头、田野、丛林和房顶。那是2012年那场大雪的场景记述,如同“2002年的那一场大雪”,晶莹、剔透,带着生命的脉动。我突然觉得,时间既然以惊人的相似度出现,又都是冬雪,难道在这带“2”的年头里,大自然果真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大自然规律。而冬雪则是最好的冬藏,有温度,落到土里能杀死害虫,温暖春绿,就像母亲保护婴儿那样,待到春风来临时,让春绿破土成长。冬雪不像春雪那样狠毒、无情,落到土里却要把春绿冻死在萌芽状态。南方的麦苗最忌春雪,所以农人们常说,冬雪是个宝,春雪是根草。
由此想来,这冬雪也是多情的、温馨的。我听街上有行人在说,今年这场雪比2002年那场雪还要大。但让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鲁迅先生要按排祥林嫂在一场大雪里逝去,而不是在铁屋子里,难道他不知道冬雪贵如金吗?要知道,一个被封建礼教玷污了的人,就算用最冰洁之水也很难洗回纯白之身。鲁迅,这个硬如冷冬里一颗黑松一样的人,周身都能挤墨来。他放下手术刀拿笔刀,誓言要打破铁屋子建立新世界。如今,铁屋子早已打破,新世界也早已建立,可他期望的先进的现代文明并不比旧世界的文明进步多少。鲁迅期望的落空,在于这个民族的劣根性,而非大雪的塑造。
冬雪继续漫天飞舞,像是要弥补这十年来对山城的愧疚。街中心的天桥上挤满了赏雪的人群,他们心杯纯净与本真,纷至沓来,以极大的热情迎接大自然的这一美好,任凭雪花打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我抱着干女儿也挤到了天桥之上,大口舒发着连日来胸中的郁结之气。站的高不仅能看的远,也更能感受来自大自然的真实。人类只有在大自然的羽翼下相融合,前行的脚步才会更加的踏实。都说三九天下雪,小寒胜大寒,可干女儿不管小寒大寒,一个劲地嚷嚷着要挣脱我的怀抱。我放下她,她立即像小鸟一样飞起来,独自在高高的天桥上飞来飞去,快活极了。她一边咯咯咯笑着,一边伸出小手使劲往空中去抓雪。她要把雪花贴到自己脸上,可抓到手里的却都是水,我赶紧掏出纸巾擦干她的小手,她很不情愿我继续抱着她。
事实上,这场冬雪是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落的。先是淅淅沥沥的雨,再是密密麻麻的雪霰子(雪冰梭),接着就是雪。夜晚市电视台播报说,明天市区仍然有大雪。画面中,外景摄影记者在采访时,身着黑白相间的雨衣,在雪地里边走边回过身来一字一顿地用生硬的普通话对着电视镜头说,这是一场十年一遇的大雪,周边已有多马路发生车辆追尾事故,道路拥挤,目前高速公路已封闭,交警部门提醒大家绕道而行,并要求市民尽量呆在家中,以免出现更多的拥挤。而我则自私地想着:这雪还是可以落大点的。
天桥上赏雪的人越聚越多,他们包裏起头和脸,没有一点退宿的意思。这是瑞雪呀,谁不想在丰年里多看一眼瑞雪呢?有故老说,大热必有大寒。也是,今年夏天40度以上的高温持续了二个多月,到了三九寒天能不冷吗?想到是瑞雪年,我又觉得明年的夏季还是可以再热一热的。
干女儿又要挣脱我的怀抱,依然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用小手去抓空中的雪花,可抓到手的依然是水。她生气了,就使劲地抓,像是在跳舞。这时,风也参与了进来。有了风的参与,雪花就张开了歌喉,边舞边唱,像童话里的小仙女。干女儿的小手被雪水浸泡的通红通红,可她不觉得冷,依然在抓雪花。我再次为她擦干小手,抱起她往回走。她累了,伏在我肩膀上,可小手依然伸向高空……。
不知是雪越来越大,还是家有良人在等侯,天桥上赏雪的人惭渐少了下来。这时,有股银铃般的笑声从我耳畔掠过,那是山城的小姐姐们赏雪的笑声。她们边走边窃窃私语,抱怨着这雪下的还不够大,少了她们打雪仗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