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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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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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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雪

雪,谁都知道;落雪,更是司空见惯。每到冬日,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天上彤云密布,这时父亲就会说,夜里要落雪了。果然,第二天清晨,就可听见母亲在门外扫雪的声音。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忘了寒冷,忘了洗脸,直接就冲出门去堆雪人,打雪仗。年年如此。

可谁又能得到,年年相见恨晚的雪也会远离我们而去?

父亲一直抱怨,天变了。但他到死也没弄明白,天为什么变了。

然而,今年却出乎意料迎来了一场大雪。这是重庆主城十年来的第一场雪,也是我飘泊到山城后遇见的第一场雪。

雪是全新的开始,有雪的世界就是全新的世界。门外有人在喊“落雪啦!”声音中全是兴奋与激动,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重庆落雪不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更意味着不用上班(在重庆中心城区,只要落雪,就不用上班,即使去,老板也会带着你上马路、上天桥观雪景。原因很简单,重庆已雪荒了。因此,重庆就比别的南方城市多两个节假日,一是落雪不用上班,二是晒太阳不用上班。但前提是,必须要有落雪和有太阳晒)。我赶紧穿衣冲出家门。四周浓妆素裹,朦胧的、碎锁的、深浅不一的山城,此刻也早已抛开那点雍容华贵的表情,一任雪花弄脏她的脸。今天是小年的第二天,这场大雪像是特意为山城人过年提前奉上的新年贺礼。大街上到处飘荡着由芝麻、花生、菜油以及我还不知道名称的食物混合在一起翻炒出来的香气,与晶莹的白雪构合出浓浓的年味。人们谈论雪、感受雪,脸上洋溢着喜悦。离过年还有五六天,山城人却已摆开了过年的架势,糍粑倒好,鸡鸭杀好,肥肠、熏肉、香肠、火腿肠等上好的年货也已准备妥当,只等“风雪夜归人”,在岁末的最后一天一年一除尘。

白雪舞蹈着曼妙的身姿,纷纷飘落在街头、房顶、深沟、丛林和原野,到处都是银光闪闪。那是2012年那场大雪的场景记述,如同“2002年的那一场雪”,晶莹、剔透,带着生命的脉动。我突然觉得,时间既然以惊人的相似度出现,又都是冬雪,难道在这带“2”的年头里,大自然里果真隐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万物四季轮回,向阳而生,逆风而走。冬藏是雪,夏长是水。母亲说,没有比冬雪更珍贵的了。那时每年都有鹅毛大雪,母亲都会化大把的力气,小心翼翼将冬雪存贮进一口大缸里。冬雪化成水就是冬水,年糕、麻糍放进冬水里就是放进了电冰箱(那时没电冰箱)里,存放至来年清明都不会变质。

同样是雪,春雪的意义就大不相同了,它狠毒、无情,满肚子都是坏水,就是做了冬藏也要天天换,否则食物即刻就会变质,落到土里更是会冻死农作物。南方的麦苗最忌春雪。所以农人们常说,冬雪是个宝,春雪是根草。

这样想来,这冬雪也是有生命力量的。我听街上有行人在说,今年这场雪比2002年那场雪还要大。但让我不解的是,如此富有生命力的雪,为什么在鲁迅的笔下却只能与祥林嫂一同被埋葬?大雪贵如油,这样做,是不是太奢侈点了呢?鲁迅,这个一生硬如冷冬里一棵黑松一样的人,周身都能挤墨来。他放下手术刀拿笔刀,誓言要打破铁屋子建立新世界。如今,铁屋子早已打破,新世界也早已建立,可他期望的先进的现代文明并不比旧世界的文明进步多少。鲁迅期望的落空,在于这个民族的劣根性,而非大雪的塑造。

然而这冬雪又是苍凉的、孤独的,没人管,没人要。像个没娘的孩子,孤魂野鬼般游荡于人世间。我就是那个孤魂野鬼。也是这样的三九风雪夜,不管我怎么用力敲门,姐姐家里就是没有人应声,最后从门缝里扔出来一句“冻死算了!”的话,语气硬如她家门前的石狮子,一片温热的雪花被逼走向飘零。想像不出,一个灵魂堕落到何种地步才可以对其施行手术刀?在重庆,我遇见过这样一位女贫困生,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幼小心灵,竟然埋有引诱骗人的祸根。而且,这祸根还是在她更小的时候,就由其母亲(没有父亲)、幺姨(姨妈)等人替她埋下的。在并不发达的西部山区,这样的祸根随处可见,还曾一度被当作“道德标准”来加以颂扬。运作过程由浅入深、以点带面,直至将你卖掉连骨头都不剩。识破后,我依然待她视同己出。我终于明白,一个肉体有诟病的人可以拿手术刀根治,而一个灵魂堕落的民族是绝非用手术刀就能根治的。所以,鲁迅他要用一场大雪来埋葬一切诟病的旧世界。这与我的想法一致,要想治好这位贫困生的病,只有割开她血淋淋的肉体,从她的灵魂深处入手,下猛药。倘若有一天这位贫困生因骗入监,我也没有办浩,但我想最先应该获刑的人是她的母亲和幺姨。

绵柔的大雪漫天飞舞,像是要弥补这十年来对山城的愧歉。天桥上挤满了赏雪的人群,他们心杯虔诚与崇敬,纷至沓来,像跪地迎佛的圣女,迎接这场“十年一雪”的洗礼,任凭寒风和雪水打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我抱着干女儿也挤到了天桥之上,大口吐着连日来胸中的郁结之气。站的高不仅能看的远,也更能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真实。人类只有与大自然的羽翼相融合,前行的脚步才会更加的踏实。都说三九天下雪,小寒胜大寒。可干女儿不管小寒大寒,一个劲地嚷嚷着要挣脱我的怀抱。当我放下她时,她立即跑开去,像一只小鸟一样在天桥上飞来飞去,快活极了。她一边咯咯咯笑着,一边伸出小手使劲往空中去抓雪。她要把雪花贴到自己脸上,妆扮自己,可抓到手里的却都是水。于是,她就拼命去抓,越抓就越抓不到,越抓不到她就越抓。我赶紧掏出纸巾擦干她小手。她生气了,极不情愿让我继续抱着她。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从一出生时的纯真无邪,到长大后玩世不恭、喜怒袁乐不形于色的狡诈、自私和冷漠,每一次都是在自我麻痹中完成飞跃。有人说,我一生如初始,可这样的人有几个能活到头的?干女儿因抓不到雪生气,可在现实世界来看,这又何尝不是人生蜕变时的前奏。

这场冬雪是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落的。先是淅淅沥沥的雨,再是密密麻麻的雪霰子(雪冰梭),接着就是雪。夜里市电视台播报说,明天市区仍然有大雪。画面中,外景摄影记者在采访时,身着黑白相间的雨衣,在雪地里边走边回过身来一字一顿用生硬的普通话对着电视镜头说,这是一场十年一遇的大雪,周边已有多条马路发生车辆追尾事故,道路拥挤,目前高速公路已全部关闭,交警部门提醒大家绕道而行,并要求市民尽量待在家中,以免出现更多的拥挤。而我则自私地想着:这雪还是可以落大点的。

天桥上赏雪的人越聚越多,他们裏着头和脸,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这是瑞雪呀,谁不想在丰年里多看一眼瑞雪呢?有故老说,大热必有大寒。也是,今年夏天40度以上的高温持续了二个多月,到了三九寒天能不冷吗?又想到这是瑞雪,我又觉得明年的夏季还是可以再热一热的。这时,风也参与了进来。有了风的参与,雪花就张开了歌喉,边唱边舞,像童话里的小仙女。干女儿再次挣脱我的怀抱,像小仙女那样边唱边舞。小手被冰冷的雪水浸泡的通红通红,可她不觉得冷,依然又用力去抓雪花。我再次为她擦干小手,抱起她往回走。她累了,头伏在我肩膀上,小手却伸向天空……。

我带干女儿上天桥不只是让她看雪,还在于让她对生命的感悟。

雪越下越大,桥上赏雪的人惭渐退去。这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我耳畔掠过,那是山城的小姐姐们赏雪的笑声。她们边走边窃窃私语,抱怨这雪下得还不够大,少了她们打雪仗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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