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剑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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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剑萍
1
一帘烟雨，
又一帘烟雨呵!
密织如网的大瀑布，是歌声的闪电，是花朵的箭簇，把饱满的纯澈横陈在季令的案头。
从凉州词里飞出的秃鹰，它已先期抵达，要将苍老的身躯在此雪葬。
地缝，地缝！滴着露珠沾着枯草的名字，扛着恩施土家连着云龙暗河的名字，陌生又厚重，喊一声，心就会颤抖一下。
在接近龙宫的冷峻之地，在远离人间烟火的地表深处，我看见上天射下来的阳光，被高悬的瀑布群反复摔成碎片。
满地打滚的玉珠，是否能占卜朝圣者的来世和今生？
滔滔人潮，为打探地下的秘密而来，为触摸一段龙骨的脊梁而来。远古漏进来的光亮，轻轻把记忆弹响。
我是朝圣者，母亲是朝圣者，无数聚集的生灵都是朝圣者，只为让灵魂跋涉到最幽静的地方。
母亲说，这真是一方好风水呀！
2
然而不敢想象，如果响瀑在这里断了流，省略的不会仅仅是大自然的律动。西元前的虚拟会戛然而止，终其一生的眷恋也会戛然而止。
来自恩施峡谷上方的风，呜呜地奏响忧伤轻淡的调门。形色匆匆的陌生人，为了踩上一次地缝里的石头而汗流满面。其实这些巨石，是写在最低处的诗，通透，沉默，且不朽，却难免在赞叹声中疼痛。
不要说葡萄美酒夜光杯，也不要说塞上牛羊空许约，岁月里的沧桑，一直在唱颂着苦难里的欢歌。
从汗流满面到泪流满面，是皈依历程的一个醒目标记。
我看不清你的容颜。我并不相信在地球硕大无朋的子宫里有绝美的风景，但相信神灵能在这里开山辟路，引渡迷途的宿命走出混沌。
至暗时刻，往前走，就是生天。
3
我竖起一根手指，让所有得意忘形的阴风绕在指尖不知所措；我扯开高亮的嗓音，让蛰伏流年的渴念在深渊奔跑，或者癫狂。
风，还是五千万年前的风，阳光，还是五千万年前的阳光。而游人不是，游人是一个个爬行的当代蚂蚁，把人间事物反复搬运。
地缝，地缝！你与七星寨、与天坑为邻，与百里绝壁、千丈瀑布、远古村寨为邻，你才是时光深刻的本相，你让青铜，白银和黄金低于大地，并让孱弱的小花有了摇曳之美。
从未说出我是你的一粒细沙，却已深深地悟到了自己的卑小。醒着的、手舞足蹈的信徒，很快会永久沉睡，但他们以一生诠释了一种指向——心的向往在哪，家园就在哪。
地缝，地缝呵！你这多情的伤口，是一切飞禽走兽和野草亘木的家园，可无法愈合的真相，也许不止一个。
4
不知道神州大地有几多如此瑞气浩荡的地缝？可以确认的是，此时至少有10万人钻入了大地深处，都挤在同一条绝崖边的通道上，试图打开神性的入口，打开冥冥之中的梦境，打开，人世的一段集体失忆！
年迈的母亲惶惶如稚童，自顾埋头前赶。对于凡尘喧嚣，她已渐失耐心。
我紧紧盯住母亲的背影，大步追上并依偎，生怕她跌倒。
更怕一不留神，母亲就消失在这古老的地球伤痕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