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

      可以这样说，鞋，作为行路之小船，给了人们不少的人生体验与感悟。我的一些理性认识，甚至连我的虚荣心，都在一定程度上因鞋而得。

       小时候上学，我经常羡慕人家穿的鞋是那样时尚、美观，与众不同。当我穿上母亲好多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纳的条绒松劲鞋时，觉得都不能自己了，走起路来是那样轻快而稳实，以为自己的鞋是天底下最好的鞋了。天麻麻亮上早操时，新鞋在天光映照下发着亮色，我感觉许多同学都在注意瞅我的鞋，心里那种自豪感是无法言誉的。过年时，我们一群孩子穿着土布新衣在村上到处乱串，我和伙伴们不比新衣比新鞋，我觉得我的鞋是独一无二的美，不管是样式还是针线，都显示了母亲的高超手艺。因为那时左邻右舍的媳妇常常向我母亲要鞋样子，母亲总是从蓆底下拿出自己做的鞋样子给她们或亲手给她们用剪子铰样子。

       1975年上高中时，我们班同学去套关村劳动锻炼了一个月，主要是帮生产队收秋送粪。因为阴雨连绵，路上泥泞不堪，我脚上唯一的一双布鞋破得拉不住了，鞋帮与鞋底严重分家，走起路来“叭嗒、叭嗒”响，那个难受劲儿真没法说。我忍耐着往前走，只要鞋底掉不下来还得往前走。我整天盼着劳动快快结束，能回到家穿上母亲纳的新鞋。就在我为鞋而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天中午，我们几个男同学在一户农家的土窑里午休起来后，发现我的鞋变好了！湿鞋变成干鞋，泥鞋变成净鞋，破鞋变成好鞋（用细麻绳把鞋帮与鞋底重新锥在一起），像是一双半新不旧的鞋！我们正纳闷儿，窑主—一位瘦高个老汉走进门来，笑着说：“刚才趁你们都睡着了，我把鞋烤干拾掇好了。”我感动得不知该说啥好，心里是那样的庆幸，那样的宽慰。我穿着老人给我拾掇好的鞋坚持到了劳动结束，直至回到家换上母亲给我纳的新鞋。这是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社会上遇到的第一次感动！这个感动刻骨铭心，至今四十年了我都不会忘记。从那以后，我真正认识到社会上真有如此好心的人，好心人的心也变成了我的心。

       可是，又有一件关于鞋的事儿使我认识了人性不好的地方。1976年，我和我们公社派来的几十名农民到富县直罗镇葫芦河泮修建兰宜战备公路，由于整天干的是开山放炮拉运石头的活儿，比较费鞋，我从当月发的五元工钱中拿出三元钱，在当地的一个小商店里买了一双浅红色条绒松劲塑料底鞋，虽然穿在脚上十分惹眼，却不适宜在工地上穿，当时我买它主要是为了好看。工友们见了都爱问我是在哪里买的，我很得意地告诉他们。一位和我同村且从小一起上学长大的工友非要买我的鞋不可，我说你去买嘛，商店里有的是！他说商店里卖完了，跑了几次都未买下。鉴于同村、同学和工友的情份，加上我已穿了几天，我便少了一元钱卖给了他。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那双鞋却穿在别人的脚上，一问才是从我那同村工友手里以三元钱买的。我感到非常惊讶：他怎么能那样呢？怎么还赚了一元钱呢？我的心里十分不美气，觉得自己好象受了骗，受了屈辱，我感到了人性的自私一面。从那时以后，我学会了全面地认识他人，也认识自己。

      鞋，给了我难忘的人生经验。我感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