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节了,不由得就想起母亲的一些往事。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暑假,有一天下午,村里来了一位四十多岁、衣着时尚、风姿绰约的女人,让庄稼汉一看就觉得是个有文化、当干部的人。她见人就打听我母亲的家住在哪里。在村里人的指引下,她来到我家里,和我母亲一见如故,手拉着手长时间地相互端详,嘘长问短,说不完的亲切话语。那时,我心里想不透母亲,一位只上过几天小学,一辈子务农的人,咋还有这样一位让农村人无不羡慕的在外面工作的老朋友 ?
后来,我才弄清了母亲这位朋友是一位公办教师,在很远的学校教书。原来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父亲在离家乡几十公里外的石堡乡政府工作时,母亲随我父亲在石堡村一家人的土窑里先后住了不到一年时间,就认识了窑主人的女儿,即几十年后来家找我母亲的这位女教师,名叫杨宝珍。那时,母亲和杨宝珍都很年轻,爱说爱笑,经常在一起拉家常、剪窗花、做针线活儿,不知不觉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结下了终身难忘的情谊。那年,父亲从石堡乡调回家乡后,母亲和杨宝珍一别就是几十年。后来杨宝珍当了教师,我母亲一直务农。她俩相距较远,互不知晓,几十年未见面是不奇怪的。问题是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没有冲淡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使她们之间的感情象一瓶陈年老酒那样愈加醇香。杨宝珍在我家住了几天,和我母亲说了许许多多的知心话,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1992年,我父亲去世后,我接母亲住到县城。也许是天意吧?1999年,我家搬进县政府二号家属楼,巧合的是杨宝珍退休到县城也买了此楼的房子,而且和我家是一个单元,我家住一楼,她家住三楼。这下可好了,母亲和杨宝珍又成了几十年后的近邻,万分欣喜之余,开始了全新的老年情谊之旅—相互串不完的门子,拉不完的家常话,送不完的东西,帮不完的忙。即就是从城外野地里挖回一把青小蒜,拾了一袋荠荠菜,也要互相送个新鲜,传递一份温馨、一份情意,让人感觉是那样亲切、自然、和谐。我是非常庆幸的。因为母亲有了一位能和她经常在一起的老朋友,从此生活中多了一份情谊、一份温暖、一份充实。
为什么我母亲和杨宝珍之间建立的友谊是那样牢固?从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关于母亲的几件事情中就能够找到答案。
1994年深秋季节,我家住在老干局宿办楼,一天晚上十点多,邻家的媳妇呻吟声不断,母亲急忙过去看望,一会儿回来叮咛我赶快找车送临家媳妇去医院坐月子,她要去医院伺候,让我晚上不要等她回来。我知道那媳妇的丈夫在西山里的煤检站工作,几十公里远,交通不便,一时难以回来,便同意母亲去陪院伺候。那一晚母亲在医院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她回到家告诉我那媳妇生了个男孩,说着就准备了家里的白糖和奶粉,熬了米汤,盛在送保温瓶里,拎着到医院去了。一连几天,母亲从家里到医院往返跑了好多次,直到不需要她帮忙了,她才安心地回到家里。要知道那时我家到医院可不是一路平坦啊,要上一个很长的陡坡,对于一个年老体弱的人来说挺不容易。那夫妻俩很感激,现在孩子都上初中了,见了我还念念不忘呢!而母亲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事儿,可能这事儿在她心里是再平凡不过的事儿 。
这就是母亲的为人。
200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的一位远房侄子来到家里,郑重其事地向我母亲说明一件事儿。他说他母亲临去世前一再叮咛儿女们,要我母亲将来去世了将坟和她的坟头挨在一起,以便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做伴儿。我当时听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真难以理解他母亲怎么对我母亲那样恋恋不舍呢?我知道过去母亲在老家务农时,和他母亲关系好得让人真羡慕。他母亲经常笑在我家,哭在我家,和我母亲有乐共享,有忧同担,日子不管怎样艰难,都相互接济、相互支持着往前奔。母亲住到县城后,他母亲上县办事或看病、住院有空儿都要到我家来,若不来,我母亲知道了就到街上或医院找她,非要她来我家里吃饭住宿,若住院不能来,母亲就多次到医院看望。她去世了,我母亲赶回老家,悲痛欲绝,哭得象个泪人似的。
我的一位伯叔姨在县医院病危时,非要见我母亲一面,她说只要再见我没母亲一面,眼睛就能闭上,心也就安了。我就是想不透她俩之间怎么就有那么深的感情呢?
1998年春,由于县城拆迁改造,我家暂时搬到城关二小一个宿办合一的小套间房里。由于学校房子紧张,一位家住县城的女教师和我妻子共用那个小套间办公。那位女教师因患严重的风湿病,走路很慢,加上离家远,中午就和我家在一个炉子上做饭。午休时,我们一家四口人挤在里间的一张双人床上,她在外间的单人床上休息。到了晚上,她回家了,母亲就睡外间的单人床,我和妻子、孩子睡里间的双人床。由于地方狭小,我的大件家具都寄放在别的地方。那时,由于工作繁忙、住宿紧张,我时常心情烦躁,最怕来家里了客人,来了客人也希望客人能体谅我家的难处。然而母亲却不像我,她随遇而安,处事安安稳稳,从不因地方狭窄而慢待客人。记得七月中考那几天,我老家的一位远房侄孙女上县城考试,母亲见了特别亲热,硬把她叫回家,还对我说:“娃她爸惜惶得没钱供娃念书,娃争气,念得好,叫娃这几天就吃在咱家,吃好了能考好。外面饭贵,早些没钱。”我表面上同意,心里却发愁,心想地方这么小,一个小炉子,还嫌没受够窝囊。那几天,母亲总是不嫌麻烦,提前做好饭,比平常多炒了几个菜,让我那远房侄女一天三顿吃得很好。后来,考试结果出来了,她考上了师范,现在都是人民教师了。
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