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聚横岗山

                  张凤翔

早就和朋友约定，中秋节相聚横岗山，观景、赏月、看云。不巧，当日凌晨，台风“莫兰蒂”在厦门沿海登陆，我担心它将吹跑今晚的月亮。正在犹豫时，朋友说，别想那么多，相信缘分。

一

下午3点，从武穴出发，途经古镇梅川，一路西行。被秋风染过的山川、田野，已变得色彩斑斓，勾引得我们不得不途中数度停车。

问禅亭下，宽阔的旅游公路像一条黑色绸带缠绕着山峦，荆竹水库如一面宝镜镶嵌在群山之中，抬头望，四祖禅院崖上屹立。

  前面是修建气派的入山牌楼，双重四柱三门，全部由花岗岩雕刻而成，柱子下面各蹲一尊形态各异的狮子，匾额上刻有“横岗山”三个雄劲有力的大字，左右柱子刻有一副对联：拔地雄吴楚分一半匡庐月色，横空贯古今起千年佛国禅音。入得此门，犹如走向仙境。再向前，有一九角的观光小亭，叫陶然亭。一般亭子为八角，此亭为九角，大概是寓意九龙参顶吧。相传九条恶龙大闹横岗山，真武祖师奉玉帝旨意，降治恶龙，恶龙不服，玉帝驾祥云亲赴横岗山，九龙哀求饶命，并保证每年参顶叩拜，不再若事生非。往亭下观看，成熟的稻谷放出耀眼的光芒，像黄金铺在峡谷中。我自豪地向大家介绍：“看，这就是我的余冲村！”文友哂笑我，余冲是你的么？你只不过在那驻点扶贫而已。我愣了一下，反问自己:余冲是你的么？不过，于我来讲，它早已融入我的血脉。

    停停走走，达到山门已近傍晚六点。电话响了，是先我们达到的陈宇航老师打来的。他说：“我们在山上，看到你的车上来了。山路陡峭，能开上来真不错，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不用害怕了。”店小二舒师傅让我们把行旅放到房间，晚餐就在这里用餐。

    原以为，受“莫兰蒂”的影响，今晚山上必定下雨。没想到，此时正是晚霞满天，空气异常通透。我庆幸不已，也兴奋不已，拿着手机东拍拍，西拍拍。站在这里，极目楚天。横卧在群山之中的小西天灵山，仿佛就在眼前；脚下的荆竹水库和梅川水库，像一对亲兄弟携手相连；左前方水天一色处是浩渺的太白湖，右前方旋转的风力发电机下面是仙人坝水库……几十年来，我多次上过横岗山，眼睛所及之处，如此辽阔和清澈还是第一次。真是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陶醉在如画江山中，有人惊呼，快来看，那儿出现了色谱云彩。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在太白湖的水天相接处，一块长方形的云彩像一匹巨大的彩虹织锦悬挂在那里。如此奇异的云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二

晚霞渐渐谢幕，月亮若隐若现。七点左右，一行20余人从山门处抄小路徒步登山。阵阵山风从黑黝黝的森林吹过来，令人神清气爽，就连草丛中的秋虫也兴奋得啁啾不已。山路像蛇一样在黑暗中逶迤向上伸展。旅游局的刘伟早有准备，带了一盏户外灯在前面带路。大家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像一条S型链条。山路的一边是悬崖，胆小的根本不敢往下看。另一边是森林，微微星光下，无数黑影在徐徐晃动。

   大概20分钟左右，我们来到了今晚赏月的地方——药王殿观景平台。灵隐寺主持释惟森带着法行、印度俩师傅早已布置妥当。平台中间停放一张小方桌，桌上放满了香蕉、月饼等果品，桌的四角点燃的大红蜡烛在晚风中左右摇曳，围绕桌子四周摆放一圈蒲团墩。有点效仿古人祭月的味道。

“月者，天地之阴，金之神也。”自古以来，月亮就是中国人心目中的宇宙之神。今晚来的都是本地的艺术家，大家聚在一起赏月，并非附庸风雅，而是为了完成心中共同的美好愿望。大家热爱家乡，心念这座隋前就一直是道家圣地的大山。有的人为了捕捉横岗山瞬息万变的美丽身影，一年驻扎山上达三四个月之久。只要可能出现心中理想的好天气，随时骑着摩托车上山。有次，听说山上下雪了，为了及时拍摄雪景，陈宇航和柯树勋两位老师半夜赶上山时，不巧遇到大雪封路，俩上丢下摩托车，徒步上山。当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山顶，天已放亮。

今夜，天遂人愿。山下细雨濛濛，山上月上树梢。大家学着师傅的样子，在摆好的蒲团上盘腿而坐，围拢成圈，然后各自点燃自己面前的红烛。从高处往下看，就像一朵盛开的莲。大家一边赏月聊天， 一边吃饼品茗。杨胜清围绕摄影艺术，谈了很多高屋建瓴的想法。他说，对摄影师而言，不是随便拍一张照片，而是要怎么体现作品的味与艺。世间的艺术都是相通的，对于写作来说，何曾不是同样的道理？主持释惟森和陈宇航、柯树勋等几位老师围绕横岗山的宣传主题，到底是云雾横岗好还是禅意横岗好展开讨论。

药王殿正殿的灯光，透过镂空木质栅花格子墙，禅意十足。这座殿亦是建在峭壁之上，远离人间烟火。背后是天仙池，上面是青天，下面是人间。放眼朝山下望去，远近各不同的点点灯火，灿若倒挂在天空中的繁星。此时的你我，站在这座佛道合一的高山上，是神是道亦是仙。

   今夜的月亮很顽皮，时而像羞赦的少女，才露出半个脸，倏的又躲进云层；时而披着银纱，迈着轻盈的步伐，一展颜容。麻木在都市的灯红酒绿中，追名逐利，不知多久没像今夜一样静静赏过月光？

 正面向南，平视前方，灯火密集处，像一把撑开的大遮阳伞的地方就是武穴市城区。收回视线，脚下灯火处，左边是余川镇，右边是梅川镇，远处像长龙样灯火的是九江……

   此时此景，忍不住眺望故园张山上。故园在一个山顶上，最兴旺时有接近200人在那生衍繁息，如今几乎成了空壳村，只住着两个老男人，一个养牛，一个养鸡。想必无论怎样睁大眼睛，也望不见从土坯屋放出的微弱如萤火般的灯光。故园今犹在，故人在何方？

记得小时候，站在村口的老樟树下，不仅望得见横岗山，还能望见镶嵌在山体中的白色庙房。夏夜的月光下，奶奶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教我唱月亮的童谣：月亮光光，装满筐筐，抬进屋里，漏得光光。我最喜欢缠着奶奶给我讲述横岗山上的故事。“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住着两个和尚，大和尚对小和尚说……”那时上山没有公路，想必奶奶凭着三寸金莲是上不来横岗上的，内心的向往只是遥不可及的梦。今夜，我算不算圆了奶奶的梦呢？

夜已深，月西沉，一丝薄凉入怀中。“莫兰蒂”没能吹走今晚的月亮，亦或是一种缘分。大家坚信，只要理想和信念在，月圆梦也圆。

三

早上五点半，陈宇航老师的电话打破的我幽梦：“快快上山来，蕲春那边出现云海了。”从床上弹起来，套一件衣服，飞一般冲了出去。其实昨夜我们就住在山中，他说的上山来，不过指的是更高的地方。

   正在犹豫到底从大路上去还是从昨晚的小路上去，一对来自山东的夫妇刚好也要上山。他说：跟着我们。看来他们不止一次上横岗山。我紧跟他们身后，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喘不过气来。只好放缓脚步，一步一步往上走。

气喘吁吁地来到昨晚赏月的药王殿观景平台，几位摄影师围着三角架，调准角度和景深，似乎要把流动的风景一一捕入镜中。大片云海正从蕲春那边飘移过来，气势磅礴，一铺万顷。诸峰被一点点吞噬，无比壮观。陈宇航老师兴奋地说，看来你福分不浅，不是每次上山都能看到如此壮观的云海。况且，昨晚山下细雨濛濛，我们却在山寺月中寻桂，难道不是一种缘分么？横岗山的气候瞬息万变，是神算不来的，一切靠缘。奇怪的是，蕲春那边飘过来的白云，飘到山脊的公路上，然后就在嘎然而止，不再越雷池一步。

   山顶上又有人在喊：快快过来，这边有好风景！从药王庙来到山顶的灵岩寺前，扶栏观看，一团圆柱状云雾在谷底垂直升腾，越升越高，活像孙悟空的定海神针。

   当我沉醉在大自然的神奇美妙中，陈老师一手提着照相机，一手提着三角架，作奔跑状，说快跟我来。站在财神殿西北方向的外廊上，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团混沌。正在失望，陈老师说，别急，一会儿风吹雾散，恰如盘古开天地。

    果然，一阵风吹过，云雾像一层轻纱掠过云盖寺，琉璃飞檐显得飘渺神秘。寺庙下的山峰影影绰绰，就像一幅水墨画。山影突然清晰，变得异常澄明。峰林如刚出浴的少女，清新雅致，赏心悦目。近处的灵山仿佛在眼前，渐远的蕲春太平山，浠水三角山清晰可见，远处的英山天马寨、罗田天堂寨巍峨壮丽。低头处，洁白云海从山谷涌来，汹涌澎湃，有如千军万马。似海非海的景观让人不知天上人间，先生忍不住放声嗓门，高歌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豪迈的歌声穿透云层，在山谷中回荡。

陶醉在云山雾海中，心旷神怡。此时，山因云海而朦胧；云因山峰而飘渺。云绕着山，山恋着云，像画家泼墨，变成了一幅幅绝妙丹青，让人感受到动与静、诗与画、情与意、艺与味的美轮美奂。

云海汹涌而来，撞上财神殿，划分左右两拨向南而去。当从头顶飞过，似伸手可揽。摄影师徐洋高喊：快来看，仙女下凡了！我被他摄进了镜头，一袭红衣，在悠悠白云中格外醒目。

好友罗海霞担心错过灵岩寺那边的风景，她说，方君他们没过来，一定是那边有更美的风景。但她又不敢离开，怕错过这边的风景，真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此时的横岗山，处处是景。远处云雾缭绕的村镇，就像飘忽在天边的海市蜃楼；白云倒映的荆梅湖水库，水天一色；东边的黄梅挪步园，在云海中沉浮；四周耸立的山峰，犹如滔滔大海中叶叶扁舟。陈老师说，此时稍有遗憾的是天上没出太阳。若是太阳升起，给云海镶上金边，那就更加瑰丽了。

世间的美好，总不能全部拥有。有缺憾才有下次的向往。琼楼玉殿，总不如、岩谷清幽。缘聚横岗，云月为俦，不亦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