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巴根草人生
巴根草,有土壤的地方就有你的存在,虽然你总是匍匐在地上,默默地延伸生长,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世间磨难,但是你顽强的生命力,总是让世人为之惊叹。
————题记。
一. 文学梦
五月,家前屋后的油菜落下了金黄色的花瓣,花蕊结出了青青的长角子。当田野里的麦子泛着金黄色的麦浪,布谷鸟发出激昂的报时声的时候,那油菜青青的长角子也黄灿灿的熟透了,油菜籽在娇阳下发出清脆地爆响声。
我帮妈妈在屋前的菜圃里收菜籽,我喜欢看到菜籽黄澄澄的样子,菜籽收的越多越好,这样烧菜就不会那么无味,菜籽油原汁原味,清香扑鼻,吃到肚里油肠润肺,保心养颜。但是家中不是能收多少就吃多少的,更多的是还要缴公,因为住在城里的人还指望着农民伯伯、农民婶婶给他们的计划油哩。
收成的喜悦让我情不自禁地由感而发,夜晚当一家人熟睡了的时候,我伏在黄豆大亮光的煤油灯下,写作白天收庄稼的日记———
我的五年级班主任老师叫童玲生,他是位个头高,略有点龟背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长方型的脸堂英俊而和善,眉宇智慧而高雅,带有点里下河水腔的语音,讲课时总是那么抑扬顿挫而耐人寻味的动听。童老师今天眉宇间笑眯眯的,拿着教鞭捧着书本健步跨进教室。同学们齐声叫“童老师好!”童老师亲切地摆摆手,回应:“同学们好!”。星期一下午的第二节课程是作文课,童老师挺胸平肩的在黑板上铿锵有力地写着:“记难忘的一件事”,同学们私下议论,这个作文题目不是上星期写的作文题目吗,怎么回事?只见童老师缓缓地拿起讲台上教课书下面的作文本,抑扬顿挫地讲道:“同学们,今天和你们说说上星期的作文,并向你们推荐张梁同学的作文。”当童老师用欣慰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坐后排位置的我时,我的脸膛羞涩的火辣辣的。有的同学还调头朝我孤疑的张望。
“———生活中令我难忘的事很多,最令我难忘的是小时候买小人书的故事。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是春天的一个星期天。今天生产队农活不忙,爸爸把他和母亲早早晚晚编织的蒲包挑到乡镇供销社卖,妈妈让他卖些钱到供销社去扯几尺布料回来,她要给他做件新衣报。爸爸一年到头身上没一件新衣服,把我们兄妹仨人都穿得整整齐齐,自已到哪儿出客都寒碜的难见人。我星期天在家,也想和爸爸到乡镇看看,一早就骨隆起来了,妈妈就让爸爸带着我去玩玩。
我一路小跑着和爸爸来到乡镇,爸爸到收购站卖完了蒲包拿到钱就带我来到供销社。哇,柜台内货物是琳琅满目,有吃的,用的,穿的,还有好看的小人书。我瞧着柜台的玻璃窗,愣神盯着一本叫“一把山斧的故事”的小人书,站柜台的时髦胖阿姨朝我不屑地眄了一眼,咄咄地对我说:这儿没你看的书。父亲在布料柜台前准备扯布料,听这边售货员和我说话的声气有点异样,赶紧跑过来问我在看什么。他亲切地抚摸着我刚够着柜台的额头,温和地问我想看什么书。我被刚才胖阿姨戗的脸颊绯红,撒娇地依偎在爸爸怀里,嘟嚷着指着柜台里说:“一把山斧的故事。”爸爸爽气地掏出他准备扯布的钱,为我买了书。还给我买了心爱的文具盒、钢笔和本子等。买完了爸爸又为我和家中的两个妹妹买了一些糖果,然后带我回家。我一看爸爸的布料还没买呢,就提醒他道:“您买布料的呢?”爸爸直着腰携着我的手,便走便豪爽地对我说:下会再买,爸爸有衣服穿哩!
我知道爸爸是因为把钱给我买了书和笔,囊中羞涩才没买衣料———
童老师一口气读完了我写的作文,和颜悦色地评语道:张梁同学的这篇作文叙事清楚,结构完整,能把自已内心对生活的感悟用语言形象地表现出来。文章娓娓道来,句句话语都是那么感人。这也是我们常说的言之有物,言之有序,在结尾点出了文章的主旨,这一做法值得提倡,逻辑性很强。也希望张梁同学在以后的作文中,能够在语言的表达方面达到更高的境界。课堂里哗然一片,同学们纷纷要看我写的作文。童老师让班长郝艳同学把我的作文抄写到黑板上,郑重地号召同学们都要向我学习,以我为榜样多看书,多炼笔、写出好作文。
作文课以后,我这个一向在班级中腼腆、不起眼的角色,成了当红明星似地被同学追捧,以后每逢写作文时,几个本地干部家儿子、还有一向调皮的、学习不用功的学生都用铅笔、本子、等生活日用品以馈赠的方式换我为他们写作文。坐在我旁边的大个子女生在家带来红薯给我吃,让我平时多教教她。
但是,有一天数学老师顾文同把我叫进了办公室。顾老师冷俊的面孔多了几分威严,同学们私下里叫他顾歪子,因为顾老师说话时的嘴角有点撇。此时我像个犯人似地毕恭毕敬的站在顾老师的办公桌边,顾老师一手掐灭了香烟就来掐我的眼皮和揪我的耳朵,一手指着我做错了数学题,声色俱厉地朝我凶道:“你眼睛瞎啦?耳朵聋啦!”我流着眼泪从教办室到教室,听同学之间窃窃私语道:“顾老师就是凶,尖子生也被揪了!”从此上到顾老师的数学课,我都会谨小慎微,专心致志的听他讲课,但是当我一看到他那威严得可怖的眼神时,又有一种很惧怕的感觉,像是遇到了凶神恶煞一样。因此上课时神思恍惚,注意力很难集中。就是因为受这个五年级数学老师虐待的影响,后来在中学里我对上数学课都失去了兴趣,因为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顾老师的魔影一直在我幼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多少年后我想,学生时代一个老师的品行会直接地影响到学生的前途发展。
爸爸的脾气不好,我一直没敢把顾老师虐待我的事告诉他。他看到我成绩报告单上的数学分数,叹息地说:“伢子,你数学不好,日后只能压大扁担了。”妈妈听后袒护我说:“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就不相信我们家伢子日后吃不到饭。”
一晃,我长成了壮壮实实的大小伙子,到了快结婚的年龄。可是我对恋爱、结婚不感兴趣,只感兴趣农闲时静下心来构思我的心中梦。
有一天晌午,邮递员送到我家一封《北方文学》杂志社的信件,我欣喜若狂地折开信封一看,原来是我寄去的小说退稿。但是编辑老师在退稿上用红笔注了那些地方需要修改的标记,还给了一条语重心长的评语,意思是鼓励我只要在文学路上坚持不懈地努力,终有成功的一天。爸爸看了,眉间打结地对我说:“你喜欢写写画画我们不反对,但是你得成家立业,有时间就写写。写作又不能当饭吃。明天我就送你去和人家学手艺去。”———
二,中医梦
村卫生室有位德高望重的中医先生,因为他医术高明,人和蔼可亲,村民们都叫他好佬先生。好佬先生来我家吃过一次饭,从他和爸爸亲切地交谈中,就知道他和爸爸是好朋友。
有一年,爸爸和妈妈先后得了肝炎,住进了乡镇卫生院,当时好佬先生在这儿工作。因好佬先生和爸爸小时候在一起读过书,并且一直都很要好。爸爸、妈妈住院期间,好佬先生尽心尽职地观察治疗,让爸爸、妈妈的病情很快得到了康复。
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我非常崇拜穿白大褂的医生职业,救死负伤,减轻患者的痛苦,是医生的天职,多么神圣伟大。但是我没能上大学,没有文凭,怎么能走上医学的道路。有一天晚上我无意地听到爸爸在房间和妈妈说,让我和好佬先生学中医的话,妈妈说我从小到大就喜欢写写画画,身体又单薄,要是和好佬先生学医,饭碗就不愁了。当时我听到爸爸、妈妈的对话真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别提多高兴了。我知道村卫生室里的赤脚医生是不需要大学文凭的,但是要有关系,没有关系是进不了的。这里面的实习生不是村支书家儿子,就是村会计家闺女。爸爸想让我和好佬先生学中医,难道他和好佬先生谈过我的事了吗?我知道爸爸和好佬先生是要好的朋友,便在心中默默地期待着。那知等啊等的,再也没听到爸爸、妈妈提起过这件事。后来又听说好佬先生不知是什么缘故,离开了我们村卫生室、调到别处去工作了。我的热血之心一下子降到了零度,自古来“朝中无人不做官”,村卫生室我是进不去了。从这时起,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自学中医。八十年代开始,联产到劳责任制政策放宽了人们的手脚,在农村大部分青年除了个别考上大学的、出去参军的,小伙子大姑娘们都纷纷出外学手艺挣钱。姑娘们多是学缝纫,进城上班;小伙子们学木匠、瓦匠、漆匠、铁匠,修理匠等等,学会了满世界去挣钱,来改变家中贫穷落后的面貌。
我一心要学中医,到处找医学资料来自学。知道了心、肝、脾、肺、肾五个人体器脏是人体生命运行的核心构成。满足自然五行关系法则。分别对应于自然物中火、木、土、金、水。知道了人体中的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什么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任脉,督脉和奇经八脉。什么情绪思伤脾,如学生死记硬背书本,会造成食欲不佳,脾胃不和,消化不良等———有一天,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安微省尹上县中医学校的招生启示”,决定用我肚里装的这些中医知识去试试。我就把这个美好的愿望说给爸、妈听,哪知爸爸听后不以为然地问我说:“你学回来,哪家会用你?你还能赶上好佬先生吗?他那么大的名气,说没人用他就没人用他了”。妈妈在一旁替我说话:“伢子有这个心,就让他去考来试试,假如有机会哩!”我在妈妈的鼓励、爸爸的冷淡声中,只身去了安微。想不到的是,我经过参加了学校考试后,很快就在家中接到了学校录取通知。爸爸还是不高兴,他已经为我拿定了主张,说是让我跟一个老木匠亲戚出去学木匠手艺,说是学手艺安稳,官不睬民不扰,不用求人,看人眼色过日子,没有硬关系,学了中医也没人用。
但是我从小就是犟脾气,决定了的事情非做不可。我由着性子,在妈妈的支助下来到了安微尹上县中医学校开始了勤工俭学的学习。当时在这儿学习分面授和函授,我选择了面授和函授兼顾学习,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因为我再也不是小时候静下心来在学校学习的时候,农忙时还要参加田间劳动,毕竟大了也该减轻家中负担了,两个妹妹也都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一心只为了自已享乐,而把家中的劳动推倒在妹妹身上。我在学校面授学习一段时间,就带着函授课本回家便劳动便自学。一年过去了,二年还是在学习,我没给家中带来一分钱收入,还在吃家中的拿家中的,爸爸原本对我温和的脾气开始急躁起来。
村里在外面学会手艺做手艺挣钱的小伙子回来了,有的带回了自已的劳动果实开始为家中翻盖新房;有的还带回来了外乡妹子,恩恩爱爱的过日子。爸爸的脾气发了,妈妈也劝不住了,她看我学中医没个头,也干着急。妈妈有天偷偷地问我:“这中医学会了,学校包分配吗?”我把头摇的像货郎鼓。妈妈无语。
随着村子里的瓦房、楼房先后兴起,爸爸和我的矛盾也到了顶峰。那是个夏日的饭前,爸爸和我郑重其事的谈心,他说:“伢子,你上的这个中医学校不是什么正规大学,也不包分配,我看没什么指望,以我的拙眼光看,咱们老百姓家儿子就干个本本份份的事情。我送你去跟人家学个木匠手艺,靠手艺赚钱养家,走千家门吃千家饭多好。你看人家弟兄俩人,还有某某们在外面做手艺挣了钱回家盖新房,娶妻生子,你和人家差不多大年龄,钱还挣不来一分,拿什么娶媳妇啊?!庄子上就数我们家房子最落后了,你不要赶人吗?”我不以为然的冲撞爸爸:“人各有志,我不希罕钱什么的。”
爸爸听了我的愣头愣脑的话,脾气如火山爆发般地扬开了,他气鼓鼓地从我手上夺走了我心爱的《中医基础教材》,一下子撕得粉碎,还把我床头的中医书籍等拿到灶堂里点火烧掉。他一边撕书焚书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我让你学,学到头发白。我给你烧掉,让你学———”母亲在菜圃里摘菜,闻父亲的叫声,拼命地从灶堂里抢回来已经烧掉了一半的残书页。我第一次伤心地嚎啕大哭,无助的哭声惊动了左右邻居,两个妹妹从没见过爸爸的凶像,都吓得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