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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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跳舞的人不全是快乐的
她乳名叫凤儿，瓜子脸上的眼角微微的上扬，像凤凰展翅般漂亮，大人说这孩子天生凤眼，就叫凤儿。凤儿身材高挑，手脚麻利，嘴巴甜，勤劳朴实讨人喜欢。俗话说，凤凰不落无宝地。二十出头像出水芙蓉似的万大凤，究竟栖落哪家枝头？
给万大凤说媒的人跑破了门槛，她单单看上了“田不洼”村的一个叫田文博的愣小伙子。这个田文博个头高，看上去人挺精神，书读到高中，是个有文化修养的青年。万大凤识字不多，她怕人家田文博看不上自己，通过几次简单地接触，田文博看中了她吃苦耐劳的样子，很快他们没领证就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儿子，不久又抱养了一个女儿。村里人都说他们夫妻有福气。记得那年芒种节的上午，媒人带着田文博到她家相亲，她正想下地去干活，见媒公公带着个小伙子进院门，她朝客人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招呼客人屋里坐。她把茶水端到客人面前，朝小伙子羞赧地一笑，然后客气地叫媒公公一声大叔，说是下地叫她爸妈回来。只见她胸脯一挺，把院门口的一袋肥料朝肩上一扛，一手拿锹，急匆匆地下地去了。看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俨然一副大丈夫的样子，客人禁不住赞赏，姑娘品貌好，人也勤劳能干。媒公公后来告诉她，说是田文博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喜欢上她了。
二十年后。
此时已经四十有五，但依然风韵犹存、神采奕奕的万大凤，伫立在城市文化广场的绿草坪上，凝望着在广场上欢歌跳舞的人群。她眼前的人群一对对伴随着欢快、明朗的乐曲在春意盎然的早晨轻盈地踩着舞步，那种惬意舒心的表情让她心动，使她沉醉。她没什么文化，虽然听不懂舞曲，但她从人们有节奏的舞姿中，能体会到这些歌曲能使人销魂，让人忘却疲劳和烦恼。她那位穷酸的文博先生，农闲的时候喜欢在她耳边念那些莫名其妙的诗句，有时让她心烦。但此时听这些美妙动听的歌曲是多么的爽心愉悦。她现在想起自已当年选择了他做她的夫婿，也不就看中他有点文化，有点浪漫的样子吗？究竟是田文博有福娶到了她，还是她有福嫁给了田文博？结婚多年来，他们夫妻形影不离，一同为家庭忙忙碌碌地还真体会不到。她看着人家跳舞，想着自已的身世，抿嘴一笑，什么时候也能和田文博像人家情侣一样加入进跳舞的人群中呢？
她家在N市东北乡田不洼村，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外面的世界打工，土地或承包给了种田大户，或留给了家中的老人耕种。万大凤公婆过世早，她和爱人田文博哪儿都没去过，就在农田里求发展，培养儿子上了普通大学，抱养的女儿也在县城读高中了。去年秋季，万大凤为在县城照顾女儿的生活，她就在新开发区的工地上打杂，她要让女儿比儿子学习好，考上比儿子还要好的大学去求学，这样让她家和工地两头忙心甘情愿。
万大凤陪女儿田玉芝上县城读书之前，很少来县城。她的儿子田玉航从小身体结实，又受父母勤劳朴实的精神影响，从小学到高中不用大人操心，学习成绩始终中等偏上，前年考上了市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的是建筑工程管理专业。女儿田玉芝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她宠爱女儿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女儿是别人的遗弃子，从小受了奶伤，人虽然生得水灵可爱，小时候体质差不小心就会感冒上风。女儿的心愿将来当医生或教师，所以在学校学习一直很刻苦。万大凤对女儿的衣食住行一刻不敢懈怠，再苦再累都要把女儿的生活安排好。她们母女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十多平方米的住房，母女合住，房间小些但价格便宜。女儿进县城上高中前，他们夫妻俩承包鱼塘养过鱼，承包荒坡长过粮食，承包湖滩长过荷藕等等，虽没赚到，收入总算支付了孩子的学费和家中的开支，但想和人家一样上城给儿子买商品房，那是天方夜谭。田文博夫妻互相帮衬，有一回田文博和妻子调侃道，等将来儿女们成家没什么负担了，他要拿起笔写一写他们家的故事，写一写亲爱的妻子。现在妻子要陪女儿上县城读书，夫妻合作的事是干不了了，他为了多挣钱养家只得出远门到省城去求发展。万大凤想起爱人也真是辛苦，田文博虽说有点文化，他毕竟没有什么手艺，到省城去无非投靠亲朋好友。田不洼村这几年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发展的青壮年不少，有的靠手艺发家致富买房买车，有的靠小智慧发一些外快财也买房买车。田文博堂兄弟田文富几年前在省城靠收旧起家，现在资产上千万，有运输车几辆，省城有房，县城有房，私家车还雇佣驾驶员。田文富曾经对田文博说过，如果想跟他出去混，给他管理管理一年少说也赚个十头八万的，总比在家土里刨食强。万大凤是个人穷志不穷的女人，她不想沾别人的光，就想自己通过勤劳的双手挣钱养家。如今田文博一人在家独木难撑天下，只得个人出外发展。万大凤为了女儿学业，她只得让爱人春节后去投奔他堂兄弟田文富去了。
N县城的发展比万大凤早年来过时的规模大了好几倍，宽阔的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各种各样的霓虹灯点缀得金碧辉煌，就像似电视新闻里播放的北京、上海大城市的样子。万大凤早晨起来为女儿安排早点，叫女儿吃好吃饱去上学。自己急匆匆去附近菜场买点中饭菜回来随便吃一口就去工地。她刚出门槛，工地上的会计秦小芳打电话给她，让她走城市公园这边等她一同到工地。秦小芳比她小几岁，是个天生的美女坯子，圆脸大眼睛长披发，因为和建筑公司经理的关系，在工地上记记工管管帐跑跑腿。她清高自傲不太合群，然而和来工地打工没几天的万大凤很是投缘。她习惯地尊称万大凤叫万大嫂，喜欢把知心话说给万大嫂听。
万大凤知道秦小芳喜欢跳舞，早晨在城市广场跳，夜晚到舞厅跳，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总是穿着一身休闲服轻松活泼充满朝气。秦小芳和舞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舞姿的节律中，随着悠扬美妙的乐曲，他们顾不上路人观瞻的眼神，自由自在地舞动身姿，放飞快乐的心情。万大凤要不是今天秦小芳约她一同去工地，她哪有闲心来广场看人家跳舞。当她第一回看到跳舞的男男女女像电视节目一样好看时，她的身心陶醉了，仿佛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竟分不清秦小芳是谁了。她眼前年老的、年少的男女都好像和秦小芳一样有份好心情。这时秦小芳看见她了，分开舞伴走出舞池来拉她的手。
“来，万大嫂，我教你跳舞。”秦小芳把长披发用手上的皮筋束成了一缕飘逸的马尾巴，热情地伸出手来拉万大凤。万大凤本能地躲退，朝她微笑着说道：“我哪有闲心学这些？”秦小芳落落大方地对她说：“学跳舞能强身健体呢！”万大凤吱唔着说：“我每天干活都嫌累了，哪有这个精气神呢？”说着她看了看手机上时间对秦小芳道：“上班时间到了，我们赶紧去工地吧！”此时秦小芳的手机响了，秦小芳看了看号码没接电话挂了呕气地说：“是我们家那位，昨晚一夜没回家，又不知在哪儿狂赌了一夜。”万大凤凤眼凝神地注视着秦小芳的表情，同情似地说：“这赌博真是害死人啊！”秦小芳愤愤地说：“我打电话给你，是准备让你和我去找这个死鬼。一夜不回来也不给个电话，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你说急人吧！一夜睡不了安神觉，早晨起来我就来广场跳一曲，再等你一道。”秦小芳说这话时眼圈都红了。万大凤此时思忖道：原来这跳舞的人也不全是快乐的人，只不过她没留心罢了。秦小芳虽然因气愤没接她老公电话，但当她知道老公打电话给她了，她虽气愤但心情愉快多了。她对万大凤说：“万大嫂，你先到工地去，我还得回家一趟，他还不知道吃没吃早餐呢？”万大凤看到秦小芳美丽大方的外表还有一颗极其善良的心。有人说她风流，但万大凤通过她的表情，却看到了秦小芳的一颗朴实、本份的妇道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