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会计是村里精减干部的时候,被领导按排在自家队里任村民小组长的。他还利用农闲的时候到城市跑厂子做废品回收生意。这两年,他在城里的生意红火了,和队里村民们的关系就疏远了。他有时想干脆脱离农田算了,可是他毕竟在这个脚下生活了五十多年,和这块土地、这方的父老乡亲有着一种“血浓于水”的无比深情。在一次难得的集体讨论夏收夏种会议上,他心情比较矛盾又有点内疚地对大家说:“我非常积极地支持大家的农业生产措施,有些事我可能到不了场……我个人表示对积极支持我工作的同志深感歉意!”他说这话时,在坐的村民都不约而同地把朝向他的目光移向了田志强的脸上。田志强就坐在吴会计旁边的凳子上,脸红到了脖子根。吴会计此时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反应,继续地和村民们讨论问题。
吴会计很少有机会在队里串门子,因此对本组各家各户的情况不怎么清楚。一次他老妻跟他数家常时,委婉地提到田老大家后生田志强都大学毕业了,那模样、气度有点像他年轻时,又比他年轻时“帅”多了。他后来竟发现有村民当面叫田志强“二队长”,他听到觉得特别刺耳。他现在是村民小组“组长”也就是以前的生产“队长”,是这个组的当家人。田志强叫“二队长”就是二当家的,一个学生娃娃?这是些哪儿对那儿话呀?他好象记起来了,二十几年前,他做生产队记工员时和田志强的母亲何一莲有过一次“幽会”。那年何一莲虽和田老大结婚已三年但没有过身孕,田老大对何一莲不好,经常翻起豹子眼责罚她。他年轻时也很帅气,要不当支书的老丈人怎么舍得把唯一的千金,嫁给他做婆娘?再者,他也是四邻村庄人一致共认的忠厚老实人。父亲死得早,是母亲把他拉扯大,培养成一个在当年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就是人太老实,老丈人有心栽培他成个人物,他就是不是官场上混的料。不过他心眼儿活,笔下算盘,后来学做生意,倒也没埋没他这个人才。
何一莲就看上他为人忠厚老实,家中有气时喜欢找他谈心,别人也不去说他们闲话。有一回,田老大不在家。天上下着小雨,何一莲把他叫到家里,说自已不想过了,小吴会计不知如何劝解眼前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美貌少妇。何一莲要脱衣服给他看,数说田老大对她身体上地虐待。他傻眉瞪眼,一言不发,何一莲倒在了他的身上,他抱住了她的头,倒在了床上……他感受到的是一种身不由已的激情。何一莲跪在床上娇眉娇眼地问他:“你以后还来吗?你爱我吗?”他在一段激情之后,突然醒悟过来什么似的,赶忙穿上外衣冲出了田家门,抛给了何一莲一句话:“不会再有第二次!”……
自从那一回以后,何一莲就有喜了,田老大和她也恩爱了。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还在心中为自已和何一莲仅有过的一次“触电”,而深深地谴责过自已。他吴有民怎能做对不起自已妻子的事?!他以后和何一莲尽量不正面结触了,以防别人说闲话。时间长了,他又好象想不起来了,这件事现在连他自已都记不清楚了,别人怎么能知道呢?谁又敢说田志强是他吴有民的儿子?不过,那天在会场上看到田志强一面,他觉得这后生好亲热,好亲热:宽宽的额头,鼻梁高高的,就是眉毛不怎么浓,眼睛细长长的,口唇薄薄的,不太象田老大浓眉豹眼的,而且见人很有礼貌,这是有目共睹的。田老大很娇惯他,好象从没让他干过农活。唉,田老大你哪一辈子修的这福气,养个儿子还成了这村庄第一代大学生。
到了收割麦子的时候,吴会计只好停下生意不做,回到农田作业上来。他看今年麦子的长势很好,又是一个丰收年。他看有人家田里不要他按排,收割机已经开割了。他路过一边小洼地,眼前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弯腰收割比较低矮的麦子。他近前一看,呀,怎么会是田志强?吴会计看着眼前这位累得满头大汗的大学生,连顶草帽都没戴,心中又是心疼又好奇,他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割麦子?你爸爸妈妈呢?”田志强答:“我爸在外面打工还没回来,我妈病了”。吴会计想起了那次集体开会,田老大和何一莲都没参加会议,是田志强参加的,那天他没问,因为他老不在家,主持这种会议是走过场,组里农田实施情况还要大家拿主意。他听说了田志强家里的事之后,心中觉得实在是愧疚,他作为一个村民小组长对百姓负过责吗?“你妈是什么毛病?”他很关心的问。“我妈最近胃子会疼,我让她在家歇着,等忙完了这阵子,我要带她到市医院检查去。”田志强语气中那份孝心,令吴会计心头一热,眼睛一酸。他是该去看看何一莲了。
田志强家的住房和其他人家相比,显得简陋了许多。这么多年田老大夫妇不作手艺不做生意靠种种地,出外打打短工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真不容易!吴会计好长时间没到何一莲家串门了,自从上城做生意,他和何一莲正面接触的机会更少了。当他今晚面对面地坐在她的面前时,他惊呆了:她的聪慧秀气的面孔布满了皱纹,头上的白发也添了许多,但那双纯情而善良的眸子还象年青时候那样楚楚动人。他问:“日子还可过吧?”“日子,就这样儿,志强大学毕业了,现在就等分配哩!”何一莲掩饰住自已身体的不适,很开心地指着在堂屋里帮庄邻维修电视机的儿子说。吴会计刚要说你的身体要早去看病的话,这时,门外传来了“二队长,明天会不会有雨?”的声音。原来是一个村民来向田志强咨询明天的天气情况。田志强满有把握地回答:“没有。后天,再后天阴转多云。”何一莲告诉吴会计,这孩子一边记录气象台天气预报信息,还一边看科普资料做科普实验,所说的灵验着哩!儿子告诉她,将来有一天,他要准确的把握住地震这样的信息,使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不在受到自然界的威胁。
吴会计从村民们这儿了解到,田志强在家待业期间帮队里干了不少好事。什么如何防治水稻啊?小秧苗如何科学施肥啊?东边渠里的水大放不进田里,田里会受干;西边渠里水小,田里老受淹怎么原因?他主动领着村民到实地勘察,带头清沟理墒。吴会计认为,现在农民多忙于在外挣钱,平时对田间管理这一块不太重视,每到农忙季节遇到问题就找干部,他烦死了,早不当这个屁官早好。今年,他真的想不到,本来一到育秧季节,村民们就“闹”水,现在却不见一个人提水的事。本应是他份内的事,竟让一个在家待业的大学生给他做了。他不由得脸发烧,心发烫,自觉难为情了。
田志强被省农科院应聘去了,他学的专业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母亲的胃病属于慢性胃炎,是因为太劳累过度,偶尔发几回,需要调理休息。田老大在外打工攒了几千元回来给老婆看病,何一莲感到很知足。那天田家请来了几桌亲朋好友为田志强走上工作岗位饯行,吴会计也来了,他从内心里为这家人高兴,为田家出了个田志强而自豪。
吴会计不善饮酒,禁不住村民们的劝,多干了几杯,回家的路上心都漂起来了。走路踉踉跄跄的,田志强见状过来搀扶他。他有点不知觉地把头倚在了田志强高大而宽阔的肩膀上。他老妻来接他回去时,瞧见他俩一副亲热的模样,不无戏谑地对他说:“多象一对亲父子呀!”吴会计先是头摇摇,而后又暗暗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