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傍晚,梁忠实离开学校踽踽独行在回家的路上。
从学校到他家也就五、六华里路程,平时他一路小跑几分钟就到了,今日走在这路上好比度千山万水般艰难。他艰难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听着四边田野里低声的虫鸣,想着李主任向他宣布的任命。这种任命对他来说是祸是福呢,他不知道,他看着四边的田野里正在拨穗的稻谷,虽然这稻谷出的良莠不齐,但每一棵秧苗都是用坚强的毅力在顽强地向上生长着。头顶上传来了几声闷雷,刚才还是灿烂的天空,顷刻间布满了乌云。一场雷阵雨就要到了。不远的村庄被笼罩在一片漆黑的乌云中,但可隐隐听到老牛的“吽吽”声,小家小户的吵杂声。前面是一条两堆夹沟,这条两堆夹沟是通向古老的大运河的支流,它负责着这片几个村庄的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农忙时上河闸门一开,夹沟里水溢四野,一股股清泉涌向干渴的庄稼地。入秋时分,由于夏季雨水泛滥,上河闸门死关着,但夹沟里的水还是涨涨的。在通往梁忠实家几个庄子的路上,夹沟上架着一道树木撑起的桥。这座桥两边用树木搭着,然后用一块块树木扳拼着。由于常年风吹雨打,桥上有几块木板都腐烂了。就在夏天有两个调皮的十二、三岁的学生娃在上面跳,把木板跳断了,其中一个学生一脚踩进了河里,不是梁忠实放学回家正好走到这儿,把孩子从河里救起来,孩子就危险了。走到桥头,梁老师就自然想到他教过的这些学生们,他真的离不开他们。现在公社李主任任命他新的岗位,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酱不是滋味。他想一回家就到未婚妻杨素珍家,把这个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先告诉她。他不敢回家告诉母亲。他亲爱的母亲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要知道他明天离开学校工作,以为他在学校犯了啥错误呢。
他和杨素珍定婚已有两年,准备在1967年元旦结婚。现在他要离开教师队伍,接受组织上新的任命。杨素珍知道后会怎么想呢?梁忠实想起了公社李主任对他说的话:“现在村里的文化革命需要你这样正直有才华的青年,教育不是首要问题,首要的问题是要抄那些钻进革命队伍里‘反革命’的反”。梁忠实听迷糊了,他不解的问李主任:“谁是反革命啊?”李主任朝他发号司令地说:“反革命可能就在你的身边,你要提高警惕,立即执行任务去吧!”梁忠实还是不解地说:“我想做教师,想一辈子做教师。”李主任又说,我们现在是和学校借调你,等这场“文化革命运动”过去,你还回来做你的教师。至此,上级领导的决定,他梁忠实不执行也得执行。梁忠实想好了,就拿李主任和他说的话和未婚妻杨素珍实话实说吧。
杨素珍家就三口人,父亲叫杨喜生,是个师塾先生。当年化分成份时,就因为家中多了步水车,二亩田,一头老牛,被化成了“富农”。主地改革时,这些私有财产全部充了公。更主要的是当年很多穷人家的孩子读不成书,他却读了私塾,还做了私塾先生。梁忠实一开始就在他那儿接受过启蒙教育。杨素珍的母亲因当年化分成份时,一吓得了脑疾,不治早夭了。丢下了一儿一女和杨喜生相依为命。杨素珍老大,还有个弟弟叫杨素成,现在正在县城中学读高中。杨素珍十多岁就没了母亲,但她聪颖好学,貌甜手巧,没进过校门,但在他父亲的文化熏陶下,出脱得能诗会画,笔下算盘。弟弟杨素成就是在她精心的陪读下上了高中。她还要他上大学,进高等学府深造。
梁忠实和杨素珍相差两岁,同住在一个庄子上,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兄妹。贫农出生的梁忠实和富农出生的杨素珍从小就要好,在他们之间没有成份论的束缚。曾经也遭受过一些乡亲的非议,但忠实和素珍就是要好,在梁忠实学业有成,开始执教时,还真实地向杨素珍求婚,并确立了恋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