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田不洼生产队转来了仨个南京下放知青,一个男生和俩个女生,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们是第二批下放的城市干部家属,来苏北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梁忠实代表田不洼小队全体老少爷们,向他们热情地伸出了欢迎的双手。集体把放粮食的仓库腾出来隔成两间,左边一间小些的给男知青住,右边一间大些的给俩个女知青住。梁忠实又在家里找来了一些旧木料,从队里调来几个劳力,为他们在右山墙搭了个土坯,给他们当厨房。各家各户又为他们筹来了粮油米面等生活必须品。仨个城市青年就这样算是在田不洼小队落户了。
1970年的春节快要到时,田不洼小队的社员们,为了今年队上来了仨个城市青年,准备杀头老牛招待远乡的客人。
一天下午吃过午饭,梁忠实队长家的门前,许多没事做的老人小孩们都围观在这儿,看田屠夫在宰牛。田屠夫长得五大三粗,三十来岁,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学屠宰,至今练就了三分钟就能屠宰完一头猪的手艺,是田不洼大队第一“小刀手”能人。逢年过节,操办红白大事,哪家要是想杀头猪,自然少不了他帮忙。这回他麻利地宰杀着队里的这头老牛,眼睛一眨也不眨。老牛凄凉地一声“吽”的残叫,倒把看热闹的娃娃们吓哭起来。两个看热闹的女知青也吓的惊叫起来。男知青调皮地过去掰掰老牛的角,对田屠夫说:“阿大,这牛角给我吹号吧!”刘屠夫爽快地回答:“好勒,就送给你吹号!”梁母见到老牛要宰杀时两眼在流泪,她的鼻头一酸,也跟着流下了泪,她和这头老牛感情太深了,想当初老牛也在他们家养过,为田不洼小队千把亩地,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到如今却落得了个被人宰杀的结果,还要食其肉。真是罪过啊罪过!她背过脸去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想为老牛超度亡灵。
在一个一场雨雪过后的晴朗日子。天气异常的寒冷,地上的积雪还没有溶化,但火红的太阳一大早就给大地一种回春的感觉。今天令张家庄的张贤芬小姐特别高兴的是:他爸爸张支书今天要从农场释放了,田不洼大队的小伙子梁忠实要和她一起去路上迎接她爸爸的归来。通过她的老同学吴二朵的介绍,她终于和她曾经钟情的小伙子就要走到了一起。张贤芬脸上抑制不住的一种喜悦,是她多少个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好心情。此刻,她站在她闺房的窗前,面对着太阳折射进来的光芒,把昔日忧愁的容颜用水洗静,然后把辫子重新梳梳;在破棉袄上加了件出客时的红格子褂子,换了双她母亲才给她买的新雨鞋。〈路上化雪时,泥巴烂。〉--站在镜前一照,像换了个人似的,是那样的青春靓丽。
“贤芬,快点去,不要让人家小伙子在路上等急了。也不要让你爸等急了。”她妈妈在门外干活催她。
“哦,我这就去。不会的!”张贤芬走出门来,亲昵地答应着母亲,然后脚步轻盈地上了路。
冬日的田野,是那样的空旷,但是身临其境,让人有一种在这里,有使不完力气的感觉。小麦和油菜都被厚厚地一层积雪覆盖着,但阳光一照晒,很快都露出了嫩绿的叶子,充满着生机。河里结着冰,行船搁在滩上,到县城二、三十里的路只有靠脚力行。张支书中午才能被农场的人送到县城车站。大队的人昨天通知他家,张贤芬随即带着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她的老同学吴二朵。吴二朵说:“明早让梁忠实陪你一同接你爸。”张贤芬羞涩地点了一下头。当晚,母子俩高兴得一夜都没睡着觉。
梁忠实虽说是一条硬绑绑的汉子,当过教师,唱过戏,恋爱过,也经历过世面,现在又是一队之长。但是要再次面对一个要以身相许的姑娘时,他的容颜比姑娘的脸蛋还要红。经吴支书家女儿吴二朵的介绍,他和张贤芬姑娘已经有过一次正面接触。(其实说起来已经有过两次接触,那就是三年前在吴支书家和张贤芬一起共进午餐的那回。)从张贤芬的言谈看,那个逝去的杨素珍又回来了。他敢肯定,这位张贤芬就是杨素珍的形象。所以他要早早地来到路上等张贤芬,和她一起去接劳教释放的未来老丈人回家。
虽然道路泥泞,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多,要过年了,大家小户的总得上街去买点什么回家。梁忠实和张贤芬并肩走在大路上,引来了不少顾盼的眼神。从人们频频回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人们对这对新人的赞许和羡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