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在县城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身灰不溜秋服装的张支书肩上背着床被子,手里拎着个衣服包,像一个拓荒者站在车站的过道口等候他家人来接他。不过从他那饱经沧桑的面孔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和善的老人;他的略显深陷的眼睛,还是那么黑白分明,充满智慧。
张贤芬几乎是扑到了爸爸的身边,她仔细端详着爸爸已经瘦削的脸,热泪盈眶。她哽咽着说:“爸爸,您辛苦了。女儿每天都在想您啊!”梁忠实站在张贤芬的后面,目睹着此情此景不知所措。张支书和善的眼睛看着眼前帅气的小伙子,愣了一下,被女儿瞅见了。张贤芬才抑制住刚才激动的情绪,朝身后的梁忠实会意的一笑。梁忠实这才走到张支书面前,大大咧咧地叫了一声张伯伯好。张支书会心地和梁忠实握手,问好!梁忠实背着张支书的被子,手里拎着他的衣服包;张贤芬携着爸爸的手,他们一家人走在街道上,那种亲情间幸福的感觉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留在身后众人的眼神里。
杨素成找梁忠梅,是说他爸爸想女儿了,夜里睡不着觉,一个人偷偷地在被窝里哭。今天一大早,又到荒地他姐姐的坟上去了。想请梁忠梅去和他爸爸说说话,调节一下老人孤独的心情。杨素成知道,每当梁忠梅来到他们家时,他父亲的心情特别好。梁忠梅要拿他们的被褥回家洗,杨喜生说什么也不让。他说:“你姑娘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们盖的这个腌臜得很呢,哪能烦你们呢!”他还颤巍巍地给梁忠梅倒茶,留她在家吃饭。他要是看到儿子素成和忠梅姑娘在一起探讨学问时,总爱把佝偻的腰直直,暗自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杨喜生看到梁忠梅就会想起自已的女儿,她的杨素珍丫头比忠梅姑娘大一岁,这俩孩子从小就要好。他们在一起时从不管什么成份不成份的。后来他丫头跟忠实恋爱了,他生怕人家嫌他家成份不好,但看到梁忠实对自已的女儿是诚心的,也就心满意足了。梁老太太为人最让他佩服,在生产队如果有谁对他家冷言冷语,她就会仗义执言。梁母说:“杨喜生成份是不好,但他的老祖上对乡里乡亲也不薄。他当师熟那会儿,谁家娃娃要是识文断字的,杨喜生可没少帮助过人。”
梁忠梅听了杨素成的话,赶忙和他到荒地去把杨大伯请回来。杨大伯老了,人生受过几次打击,身体越来越差,早年的哮喘病又犯了,他有时喘起来,佝偻的身子能头脚喘到一起。
杨喜生在老伴和女儿的坟头,数说着他的悲哀,担心儿子的前程和婚姻。儿子也二十几岁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的闺女愿意朝火坑里跳。他伤心的抽泣着,请求老伴和女儿保祐他杨家的这条根,日后能娶个好媳妇,成个家。
梁母也看得出来,五女儿对杨素成的关心,胜过了一般邻里间的相互关心。原本她是看杨喜生屋里没有个女人料理,出于邻里间的一种关怀,让女儿忠梅常去他家帮助拾掇拾掇,况且他们俩家原本是儿女亲家。现在杨素成这伢子有事没事都爱来家找忠梅。梁母心中说不上一种滋味,她不知女儿心中是怎么想的。这段日子,县城的,本公社的以及本大队的都有人来要替忠梅说亲。忠梅还是那句老话:“你们不要烦我,等我三哥结过婚,我自然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梁母听着女儿这么说,人家来提亲,她也不好理这个纲。
梁忠实自从那天和张贤芬的父亲见过面之后,他的婚姻大事算是定下来了。因为那天张支书看到他和他女儿在一起挺般配似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头。张贤芬和她父亲说,要是二老同意,她和忠实就在年里边把婚事操办了。他们是新社会的青年,移风移俗,婚事简办,就请几个亲戚朋友吃顿饭,然后她就搬到梁家去住。张支书老俩口听着女儿的结婚计划按排,都点着头,表示一切由女儿自已做主。况且女儿的婚期已经耽搁了,女大当嫁啊。
张贤芬现在心中最担心的是她嫁出去以后,老人身边没有儿女照顾怎么办?张支书也养过一男一女,但是儿子在他那年参加游击战争时,夫妻俩为了便于行军,把刚满一周岁的儿子,交给了村子里的一户刘姓人家寄养。后来解放了,夫妻俩想把儿子接回家,一看到人家俩口子为了他们的亲骨肉,能够健健康康的成长,就再也没有生养过。人家膝下无子,你说能把儿子要回家吗?张支书老俩口一合计,算了,只要自已的儿子在人家过得好,就让他永远地留在人家吧。
后来他们就和这个二胎女儿相依为命。张贤芬也征求过父母的意见,她是留在家里,还是嫁到人家去?他父母很乐观地说:“只要你自已日后过得好,在家在外都一样。如果嫁出去了,不要太远,常回家看看我们就够了。”张贤芬自从看上了田不洼大队的梁忠实以后,她就在心里暗自思忖过;“如果她将来能和这个小伙子在一起,嫁过去离家又不远,想回家看看父母就可以看看父母了。她相信他会支持她的。”张贤芬把她的心里话告诉了未婚夫梁忠实,梁忠实一百个点头,他日后家事一切听从娘子的。
梁忠实要结婚了。梁家老少上下都为欢庆这人生百年喜事而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