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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长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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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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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与疯子连载

              夏长阳

                     

   去年寒冬一个雾霜天,西南五省高校抑郁症学术研讨会在武陵大学举行。这是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全体与会者期待东道主——武陵大学人文学院的院长余沫沫的精彩演讲,想听到他研究抑郁症最新不同的观点。

  早上九时,身穿黑色西装、结蓝色领带的余沫沫步履匆匆地走进学术厅,满面笑容地与参会者一一握手,兴致像春天的花草分外盎然。当他走上讲台演讲时,随身的手机叫了,他赶忙走到学术厅走廊上去接。一分钟返回时,他神情大变,脸色由红到黄,由黄转白,好像整个脸上的肉都在跳动,睁大眼睛往门外窥视,竖起耳朵听楼道动静。在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将演讲稿输送到墙上的显示屏时,他的手开始抖动了,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演讲稿。作为武陵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的我,为了维护武陵大学形象,跑上去帮他找,结果还是没找到。他对我说可能刚才不小心给删了。我说找不着罢了,凭记忆放开讲会很精彩。他对我礼貌地点点头,把电脑关上放进了电脑包。面对台下的与会专家教授,他的脸黯然失色,嘴唇泛白,催我赶快回到原坐位上去。

   演讲开始了。余沫沫说,在我今天没演讲之前,给大家讲一个雾霾症病患者的故事。这个故事我是听来的,故事主人公名叫石头,武陵三水乡雷家潭人,今年二十四岁。我认为他先患雾霾恐惧症,后患抑郁症,最终成为疯子……

   余沫沫讲到这里,与会者听罢耳目一新。社会上流行的只有抑郁症,他却提出了一个新名词雾霾症。大家纷纷怀疑余沫沫是不是疯了。他见大家议论自己,故意咳了几声,促使大家安静。大家不但没有闭上嘴巴,声音反倒越来越大。他没有想到在一片森林点燃一把熊熊燃烧的后果,这叫引火烧身。这时候,余沫沫的手越抖越凶,身子颤动不已,嘴唇上下而摇动,挑起了上下牙齿的格斗。平时端庄大方、风度翩翩的风采不见了,说话不顺畅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上句忘了下言。与会者觉得他不是余沫沫,不是演讲家余沫沫。他平时宣读论文,或演讲,镇静自若,阴阳顿挫,有板有眼。今天状态反常太大,是何原因,我不清楚。但是昨天学校有人私下向我透露,市纪委已经决定抓捕余沫沫,让他接受组织调查,但不知什么时候抓。刚才那个电话,一定与此事有关。西南云飞大学的教授李光北问我,这就是武陵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我没支声。只要楼道有脚步声传来,余沫沫喉管就会卡壳,就会语塞,就会急出汗珠来。我站起来问他是不是生病,如果身体不舒服,马上去医院。他挥挥手,强装地对大家说对不起,刚才我在关注窗外的雾霾,想不到我们美丽的武陵也有雾霾了。

   说到雾霾与雾霜,把与会者的目光吸引到了窗外校园。远处的湖水、拱桥、凉亭和湖边的阔叶大树均一片模糊,学术厅左侧的银杏和明亮的教学楼,眼前一团黑影。楼下的学生皆戴着口罩,飞跑似地往教室赶,害怕受到雾霾的攻击。我见与会者恐慌,立刻向大家解释,这不是雾霾是雾霜,不要害怕。李光北问我,一个环保优良的旅游城市怎么产生雾霾?我纠正道,这不是雾霾是雾霜。李光北挤眉弄眼地看着我,对我说的话产生了质疑,天空黑压压的是雾霜吗?对,是雾霜。你看屋上的瓦楞,窗外的围墙,街道的树枝,停在校园的车子,全是白霜。白雾在晨风的吹拂下,从远山奔来,浓重地停在武陵城市的上空,光亮灰黑。李光北鄙视着我的解释,单独去问贵北大学著名学者、教授李绍华,你说是雾霾还是雾霜?李绍华正在接受服务小姐对茶杯的洗礼,欣赏着小姐的美丽,来不及收回目光,猛喝一口热茶给呛了,咳了几声才停下来。

  当着我的面,李绍华没有回答李光北的问话,李光北感到很扫兴,从口袋掏出北京二锅头咂上一口,闭着眼睛听余沫沫演讲。忽然,余沫沫转换话题讲雾霾与抑郁症的关系。雾霾是抑郁症的源头,我们不从源头上治理,堵住这个漏洞,将来我们都会像石头一样疯去。武陵就算有雾霾,与抑郁症有何关联,牛头不对马嘴,扯得不着边际了。我为余沫沫捏一把汗。李光北纠缠地对我说,余沫沫都承认有雾霾,你还狡辩啥?

   接着,与会者对雾霾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家谈论着余沫沫的新课题,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们没有想到呢?当李光北拉长脖子等李绍华解答时,余沫沫又把目光扫了过来,并且喷出了火苗,定格在我的身上。我想余沫沫不是不让我们交头接耳,而是我们人文学院检举他贪腐的事情可能败露,怀疑我参与了其中。不是这个事情,什么事情都不会使他恐惧,就是玩女人逮个正着,他都不怯场,淡然一笑地说,玩个女人算个卵,女人就是男人的玩物,有什么大惊小怪?在李光北的再三追问不,李绍华终于回答了,这应该是白霜浓雾。你看白色的颗粒很亮。如果是黑色,十之八九是雾霾。李光北见李绍华不为他帮腔,欲与李绍华据理力争。

 我要李光北看看余沫沫的愤怒之光。李光北瞅了余沫沫一眼,看出了不是愤怒是恐惧。 余沫沫瞥了我们一眼,无奈地克制着,如果没有那个电话,他会火山般地对我发脾气。目光被他收了回去,继续讲雾霾症病患者石头的故事。他忘了这个故事已经讲完,接着该讲的应该是研究与防范,可他找不到有力的论点和论据,阐述了一阵又回到了故事的原点,并且忘记了石头的真实姓名。李绍华意识到余沫沫对李光北的愤慨。他啜了一口茶,大锤钉钉一般地盯住了李光北。李光北放弃了争强好斗的嗜好,回敬了李绍华一眼后不再发声了。

   余沫沫在惊慌失措中演讲完毕。在他走下讲台的一刹那,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地去。他擦去脑门上的汗珠,踉踉跄跄地步出了学术大厅。其他专家学者上台演讲时,他却不见了踪影。我以为他去了卫生间,赶忙去找没找到,打他的电话已经关机。他有事不能主持,应该让我代他,却不辞而别,会议逼迫中断。当我鼓足勇气上台主持时,学校派人低声告诉我,余沫沫被纪委抓了,不能来主持了,由我代他主持会议。为把这次会议开完开好开成功,不影响武陵大学声誉,我替他完成了所有会议程序,直到中午散会。

    李绍华问我余沫沫哪去了?我找了一个借口,告诉大家余沫沫院长心脏病突发,现在医院抢救,请大家原谅!

    与会者对余沫沫生病住院表示关切,询问病情严重么?难怪今天的状况如此之坏,是因生病而失态。我安慰大家说,由于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并无大碍。有人问他住哪个医院,我们去看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大家不要打扰他,你们给他打电话、或发微信问个好就行了,不必去医院,影响他的病情稳定。

    吃午饭时,专家学者对余沫沫的演讲以及他讲抑郁症病患者石头的故事众说纷纭。有人说石头是疯子不是雾霾症,有人说这不是研讨会是故事会,听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故事。余沫沫的演讲没有成功,李光北有些沾沾自喜,幸灾乐祸。他问李绍华石头到底是疯子还是雾霾症病患者?李绍华说是疯子是抑郁症患者,什么雾霾症,纯粹是胡扯!李光北觉得李绍华的回答模棱两可,又问今天早上的是雾霜还是雾霾?李绍华回答说既是雾霜又是雾霾。李光北听不明白,内心很是激愤,且又不好发作。他找到我说,余院长所讲的石头故事,大家分歧很大,不妨我们明天去深入采访一下,把他没有阐述清楚的东西调查清楚。石头患的是抑郁症还是雾霾症,等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就有发言权,不像余院长道听途说,胡言乱语。

    我想不到李光北竟要去采访石头,打乱了我待在学校打听余沫沫被抓的前因后果计划。我推脱明天没有时间。李光北说余沫沫给我们坐冷板凳,你也放弃了热情?你可以不理我,但不敢不理李绍华,他是教育部特聘的评委,谁评什么学者,都有他神圣的一票,少他一票都不行。

    李光北提出要去采访石头,得到了李绍华的支持,决定明天去采访,弄个水落石出。

吃完中饭,开会的学者专家各自东南飞,有的乘坐飞机,有的坐高铁。为了不让李绍华和李光北住学校宾馆,学校决定他俩去旅游宾馆。

    在进入旅游宾馆的半天里,李绍华抑郁地在长廊里徘徊。我问他旅游宾馆设施不好?他说我还没与余沫沫话别他就走了,难道他怪我推荐李光北开会不当,让他上火不想见我?我摇摇头说不是,他是生病了,不能前来送行。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问我,传说纪委已经盯上他了,有没有这回事?我已经知道今天他被纪委带走,可不能告诉他。我稍作停顿,摇了摇头说没有这回事,要抓早抓了,那是谣传。李绍华听我说余沫沫没事,轻声地说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在他说完这句话时,疑惑的眼神再次扑到了我身上。我回到家妻子对我说,余沫沫作学术报告时,学校党委李书记给他打电话,要他作完报告立即去办公室。他预料到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不应该在他演讲前打电话给他,使他在惊恐中演讲,乱了方寸,彻底地失态了。在他刚进办公室不到一分钟就被纪检部门抓走了。

    我回答不知道。

    为什么事抓他?

    这年头除了经济犯罪还有什么?

    他到底贪污受贿多少?

    嘿,他胆子比天大,不该贪的他贪,不该要的他要。据我掌握的那几笔款项不少于六、七百万吧!

    妻子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摇着头说,一个大学分院院长都贪污受贿那么多,那学校党委书记和校长不少于几千万!你知道他贪腐那么多,是你检举的吧?

    我狠狠地瞪着妻子,骂她不清白,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吗?平时我对妻子说过余沫沫的贪腐行为,也责怪过余沫沫一手遮天的事情。在报课题方面,怕我超越他,余沫沫对我进行打压,我对他有些怨恨,但我不至于去检举他。我对妻子说,在这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猜测乱说。否则,会影响我的升迁!

    余沫沫出事了,你能当上院长么?

    当不当院长,那是组织安排的事。我是第一副院长,不可能让第二、三副手去当院长吧!

    你这是幻想!妻子怀疑我当不了院长。我无言以对。

    听到余沫沫被抓的消息,我想放弃这次陪同,在学校等待校党委李书记的电话,余沫沫抓走了,李书记一定会要我全权负责人文学院工作,做好当院长的准备。为不影响武陵大学的对外形象,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决定去陪他们,特别是陪好李绍华。来不及请示学校管财的副校长,对于明天的所有开支,我自作主张地实行AA制,说是余沫沫的意思,使李绍华对他不满,恨他,在他深陷政治漩涡中再卷一浪,全方位的倒下。上午我看到了他那对李光北不满的一束寒光,同时祸及到了李绍华。余沫沫是出了名的吝啬鬼,特别自私,对自己却是无限地放纵和宽容。他是教育部评定的楚天学者,人文学院的科研经费和申报的课题全被他一人独揽,上上下下不少十多个。他的楚天学者和三级教授都是用钱买来的。有了这个资本,他不把学校领导放在眼里,狂妄至极。这次研讨会,他不请学校党委书记和校长,连分管教学的副校长也不请。我建议他请李书记到会,他说李书记只懂政治,不懂学术,请他干嘛!余沫沫目空一切,经常炫耀与市委书记聚餐,与市长喝茶,与市委秘书长打牌,不是努力地去做学术研究,而是与政府官员打得火热,以此为荣。

    旅游宾馆平时游客少,住宿不贵,每晚两百多元,到了节假日人满为患,一个房间涨到七、八百元。今天不是节假日,一切正常收费。我要了他们的身份证,开了四间房。李绍华、李光北和我都住单间,陪同而来的两个女大学生开了双人间。

    下午,李绍华睡了一阵,好像睡不着,下楼去晒太阳,闷闷不乐地望着碧蓝的天空。地上的冰霜融了,低洼之处积有冰水,李绍华不小心踩到了水里,把皮鞋浸湿了,赶忙回到房间,将皮鞋放置空调底下,让空调热风把皮鞋吹干。李绍华坐在床上,不便下楼吃饭,我为他叫了一个二十元的盒饭。李光北一个人在宾馆餐厅喝酒,喝得津津有味,直到晚八时才回来。

夜色降临了许久,穿梭在道路上的车子都打开了灯光,不停地闪烁。虽为晴天,蓝天白云高挂,早晚温差巨大,寒气咄咄逼人。按传统气象推断,明天是一个冰霜大雾的天气,是下乡采访的好日子,心情比今天会好许多。

    我住李光北和李绍华房间对面。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把明天的AA制开销先通告他们,使他们有思想准备,到时怪我不早说。去不去是他们的事,但愿不去,省得我陪同辛苦。临睡前,我披衣去敲李绍华的房门,李绍华开了门,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明天……

    当我要说出关键的AA字时,卡壳了。

    迟疑了一阵,我说明天再谈!

    什么事,今晚说吧!

    我走出房间回答他,还是明天说吧!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开着,而我根本就没看进去,一门心思地等着李书记的电话,从夜黑等到午夜,一直没有等来。我转念一想,这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要经过校党委集体研究决定。纪委抓余沫沫唐突而仓促,校党委措手不及。事先虽有谣传,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我披着衣服,把头贴在窗口,看窗外夜景。空调在低声地呻吟着,吹出了热气小而又小。一个下午过去,李绍华的湿皮鞋还没吹干。凌晨三点,宾馆终于安静下来,不少车辆都离开了宾馆。昨晚我已经联系好了滴滴打车,不需谈价钱,按行程计算。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们的住所,司机连续地说着好好,也不问明天早上几时出发,还是我要他九点钟前赶到旅游宾馆。我从电话里听出出租车司机慌慌张张,还夹杂着一个姑娘的声音,不停地问哥哥你看到了吗,停在那里,紧接是嗯嗯嗯地回答声。我想问清对方叫什么名字,他却关了电话。等我再打电话过去时,传来的是车子的轰鸣声。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一个姑娘回答说他姓雷,叫他小雷吧!

    已经午夜了,这个司机还在外面开车,并且有姑娘陪同。司机一定很年轻,夜生活丰富多彩,一定会带恋人吃夜宵。玩得那么晚,明天早上能起床么,我有些担心,又把电话打过去,要他早点休息,不要耽误我们明天的行程。我觉得提醒有些多余,但对方没有反感,那个姑娘不停地说,不会,请放心好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出发时,天空浓雾弥漫,街树挂满了白霜,城郊山上披上了银装,水池结起了冰,坑坑洼洼的路上像铺上了玻璃,赶早的行人踩得沙沙地响。我们在宾馆门口等候着出租车,觉得有些冷,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李光北好像不冷,出奇地解开了上衣两颗扣子,张开着双臂。李绍华问我这是霜还是霾?在乡下长大的我,回答说是冰霜。李光北听到,讥笑地坚持说是雾霾。我说这不是霾是霜。吉西是一座旅游城市,负氧离子与硒极其丰富而鲜活,沿海地区不少人到武陵来买空气。我说得很自信,李光北说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雾霾,不过有轻重之分,不要把吉西说得那么美好。没有风雨吹散的颗粒就是霾,大多的雾霾将天地全然隔绝,不留一丝罅隙。我摇摇头,淡然地笑了,笑得很轻。他问我笑什么,我说不笑什么,他分不清雾与霾,笑他无知。他顿时怒目圆睁,剑眉直竖,脑门上瞬间雕凿出几道裂缝般的皱纹,露出了穷凶恶极,使我毛骨悚然。李绍华了解李光北喜欢打架,多次为争执大打出手,幽默地说天上的叫霾,地上的叫霜。我们去采访的石头,在未见之前,我们谁都不敢认定他患抑郁症,也许他患有其它怪病。光北,你说是吗?

    李光北点了点头,脸上表现出不满。李绍华见此情形,为自己的不冷不热欣慰地笑了。陪去调研的两个女大学生搭讪,续上李绍华话题说,自然科学叫霜,社会科学叫霾,老师对吗?

    李光北心里明白,别看这是笑话,笑话里却含有讥讽和挖苦,武陵大学的学生不把他放在眼里,跟着李绍华起哄嘲笑。他瞪了两个女学生一眼。两个女学生觉得对老师不恭,赶忙给他赔不是,老师,您不要把笑话当真!李光北取出一支香烟。一边抽烟,一边骂着娘火,今天起床早了,碰上鬼了!骂后,猛吸一口烟,吐出了一大堆柴火般的炊烟,在我们之间缭绕乱飞,呛得两个女学生跑到一边去了。

    李光北骂娘火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李绍华,或是两个女大学生,他没有指名道姓,目光也没有对着谁。我不接腔,李绍华不吭声,两个女学生连老鼠气都不出,谁都不想惹他。他见我们都不接腔,暗暗自喜,昂着头走到一边去了。我在一旁思忖,怀疑他是否患上抑郁症。不,是余沫沫所说的雾霾症。按照余沫沫的说法,他应该是患上了雾霾恐惧症,目前是抑郁症。抑郁症现象大多是焦虑苦闷,脾气暴躁,消极绝望,喜欢酗酒自杀。听李绍华说,李光北去年冬天曾打电话向他诉说,活在世上没啥意义,我简直要疯了!问他怎么会这样?他说他的一部有关抑郁症的学术著作,是学校组织的出版课题之一。有的老师出书了,就他的还没有出。打电话问出版社什么原因,出版社回答说他的文字功夫差,论点和论据混淆黑白,难以出版。出不出版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版社丑化他。一个堂堂的教授怎么过不了文字关?他的声誉一落千丈,连一些副教授和讲师都瞧不起他,随之而来的是冷嘲热讽和寒冷的目光。李绍华得知情况,非常关心他,安慰他。在后来的几次电话中,他都在酗酒,话语中透露出满腹的牢骚和抱怨,同时还夹杂着沮丧和颓废。他说死亡离他越来越近了,自己孤独可怜,出于无奈,只有借酒浇愁,可他应该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他原本脾气太坏,对妻子时常家暴,打得妻子遍体鳞伤,妻子早已产生与他离婚分手的念头。苦于女儿小,没有离婚。去年女儿考上了大学,见爸爸多次打骂妈妈,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心里很痛。爸爸时刻不离烟酒,便要妈妈与爸爸离婚。在女儿三番五次地催促下,今年春天妻子终于与他离婚了,远走他乡,应聘到偏远的一所学院教书去了。从此,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每喝必醉,不醉不休。有时在家也喝,大白天里,不是摇晃在校园的马路上,就是蜷缩在校园的墙角里。一个文质彬彬、曾经有思想抱负的文化学者被葬送了。这回来武陵大学开会,欲让他放飞心情,打开心结,不料被武陵的雾霾所笼罩,没给他一个明朗的天地,使得他将霜当霾,越来越恐惧。他对李绍华说,这回来武陵受益匪浅,如果把余沫沫的雾霾症加进书中,这部书的内容更加丰满,观点新奇,可能是一部具有学术价值的好书。

    当我和李绍华谈论他患有抑郁症时,他从提包里又掏出了二锅头,笑笑地问李绍华喝么?李绍华没理他,一个劲儿地盯着宾馆门口。李光北觉得李绍华在雾与霾的问题上不支持他,好没面子,便大声地说,古代都有霾,何况现代工业如此的发展,我不相信吉西就没有雾霾。李光北气极了,一不小心,把小瓶二锅头酒全喝完了。接下疯一样地吼道,公元前都有雾霾,《诗经.国风》里曾有描写,南北朝、唐宋也有很多描写雾霾的诗作……

    李光北疯子般地咆哮了一阵,有意地表演着才华,一副得意洋洋的眼神看着我。两个女学生把目光投过来,等着我的接招,可我没有接。李光北继续说,你们武陵没有煤矿电厂机动车辆?武陵没有雾霾,骗我李光北没门!

李光北发火了,李绍华把我拉开,走出宾馆门口,往远处眺望。两个女学生格格地笑着,看猴子似地看着李光北,李老师,你抽烟排放的气焰是雾霾吗?不是。有毒?有毒。既然有毒,怎么还抽?因为我有瘾。你不怕死,怎么怕雾霾?这日子过腻了,只要有机会让我去死,我就去死,没什么可怕。不可怕,为何对雾霾纠缠不清?在两个学生的追问下,他失音了,然后从商务包里取出口罩,往嘴上戴去,堵住了自己的尖嘴利舌。

    在等出租车这一刻钟里,李光北不间断地抽着烟,喝着酒。我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抽了五支烟,喝了二两五二锅头。酒不离口,烟不离手,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看样子他心慌焦躁,不淡定不镇静。他尖嘴猴舌,颧骨凸出,瞳仁不亮,总是带着一种烟灰的色彩去看人,皮笑肉不笑地与人说话,让人防不胜防。他是一个喜欢争论的人,我与他参加过多次学术讨论会,为了一个论点,不管对与错,与人争得脖粗眼红,甚至付诸暴力。有一回在南华大学开会,在探讨抑郁症时,与北方大学一个学者动了手,将对方嘴巴打歪流血。在处理这件事时,他高调地说,我不打头不打脸不打眼睛,专打与我顶撞可恨的嘴巴。嘴巴歪了,流血了,那叫罪有应得!最后以赔偿五千元医药费收场。今天他与我争冰霜与雾霾,是我妥协忍让了,否则会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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