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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长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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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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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与疯子连载

 

 

两个女学生仰天尖叫,这下完了,李光北老师闯大祸了!

在没认定案件凶手前,两个女学生就认定凶手是李光北。李光北不慌乱,淡然地对两个女学生说,我没有打那个疯子,我打的是结巴司机,是他把疯子撞下了悬崖!

倒在悬崖边的结巴司机,双手捂着胸口,听到了李光北说的话,记住了两个女学生的尖叫声。这帮人都是大学老师和学生,有文化有智慧,如果硬要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自己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赢他们,判刑坐牢铁板铮铮,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将李光北杀死,才能讨回公道。

结巴司机的思想开始乱了,右眼肿得乌亮,放射出了凶光,狰狞地盯着李光北。李光北蒙在鼓里,想不到结巴司机会产生杀他的念头。一旦李光北言语不当,最先有生命危险的就是李光北。他那把放在车里的砍刀将会派上用场。两个女学生从结巴司机的眼神读到了愤怒,把李光北拉到一边,想把看到结巴司机的凶光告诉李光北,提醒他小心,不要伤害结巴司机。李光北不但不感到内疚,反倒趾高气扬地说,他是凶手,疯子的死与我无关!

结巴司机控制不住了,立刻冲上去给李光北的眼睛来了一拳,李光北没有任何防备,踉跄倒地,捂着左眼大喊着,结巴司机打人了,我的眼睛瞎了!

李光北的惊慌失措,迅速转换成结巴司机的一种快乐。他哈哈地大笑了一阵,几乎走近疯狂。我和李绍华吓懵了,等我回神一看,李光北倒在地上,左眼被打肿了,血流如注。结巴司机走到悬崖边,用左眼看了一下悬崖,好像没发生什么,悠然地坐在悬崖边,抓住疯子没有喝完的白酒往嘴里灌。他知道喝酒不能开车,也知道今天的车只能开到这儿了,再没机会去故乡雷家潭了。他四岁离开雷家潭,二十七年没回去。今天他带妹妹雷雪花到雷家潭去,谁知遇上疯子掉崖死亡的祸事。雷家潭是他的故乡,他想回去走走,看看乡亲父老,可是上苍不长眼。

李光北左眼严重受伤,我和李绍华没有上去问候。我从心里恨李光北,是他造成了这个神奇复杂的死人案件。这不能怪结巴司机,怪的是脾气暴燥的李光北。余沫沫冷眼看他,这几天他心慌意乱,与谁都过不去,没地方发泄,今天终于找到了发泄机会。但这个发泄太大了,大得要了疯子的命。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如何摆平这件事,我和李绍华急得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掉。如果疯子死了,李光北是吉西大学请来的,吉西大学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去,我这个组织陪同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学校党委李书记在这次提拔我当人文学院院长上会重重地记上一笔,他不会给我打电话了,我的政治前途毁在这个案件上,毁在李光北的手上。

结巴司机仰面躺在地上,想到去年父亲推着运泥石小独轮车,推到房产开发商楼下,引爆二十多斤炸药身亡的英雄壮举,想到母亲瘫在床上的情景,一张刮瘦的脸和一双枯萎的眼,每天都在盼望我为他找钱治病,唠唠叨叨地劝我找个女孩结婚成家,她好甩手驾鹤西去陪伴丈夫——我冤死的父亲。

他看了一眼妹妹,心里立刻说,母亲没死,我们兄妹都要活下去!

两个女学生下车飞跑了过去,李绍华走得慢些,没有看清疯子,怀疑刚才发不发生过疯子掉崖的事故。我问两个女学生,你们真地看到了疯子被撞入崖了?她俩点点头说看到了。疯子长什么样?两个女学生回想了半天没有描述出疯子的样貌,连穿什么衣服都说不清。对李绍华来说,这仿佛就是一个幻觉,缥缈的幻觉。李绍华怀疑两个女学生一定也是幻觉,一个疯狂的幻觉。

我和李绍华往狭谷望去,未见疯子身影。两个女学生颤抖地问,人呢——?结巴司机双手一摊说,没————!结巴司机说“没啦”二字特别的轻松,看来他彻底地放松了,好像不结巴了。 妹妹雷雪花站立在她哥哥身旁,问哥哥你为疯子挡李光北的拳头干嘛?结巴司机闭着双眼,挥舞着手势,要他妹妹继续寻路,回到故乡雷家潭去。妹妹深知她哥哥结巴,不再追问哥哥为疯子挡李光北拳击的内心想法。如果他能流利地说话,他一定会说不让疯子受伤。因我问路而引起,不是李光北脾气暴跳,也不会走到这一地步。

我走上前去问雷雪花,你是疯子的女友?

我不认识他。他认错人了。

那他对着你喊杨梅?

我也不知道。

二十多年你们从不回雷家潭?

我们生在雷家潭,长在吉西城,连我的爷爷奶奶、伯伯和叔叔都不认识了,我还认识这个疯子么?

我要结巴司机报案,他不予理睬。我想到他说话结巴,很难报清案情,便要两个女学生打110。两个女学生拿着手机,迟迟拨动不了号码。拿手机的手抖动了,身子跳舞一般地摇晃着。李光北坐在一旁,捂着受伤的左眼不停地问,你们看见我打的是司机吗,这事与我无关,我不是直接责任人!

直接人是谁?李绍华问。

是结巴司机。不是他猛退两步,疯子不会掉入悬崖!

李光北的强词夺理,又一次地伤害了结巴司机的心。

他的妹妹把怒光投向了李光北。

李光北焦躁不安地抽着烟。结巴司机听着李绍华的追问,当听到李光北把责任推给自己,把一只眼睛移向了我,他不希望能看清我的嘴脸,想看也无能为力了,因为眼皮把他的左眼包围了,想看清也只能用右眼看了。他只想听到我的声音,可我没有说出任何站边的话。

两个女学生报案完毕,觉得生命如此脆弱,我们更应珍惜生命。李光北抖动着身子,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是打疯子,要打的是结巴司机。结巴司机离疯子还有几步之遥,为何不停下?我看他是故意撞向疯子的。看来他们两家在雷家潭有历史仇恨,兄妹俩隐瞒了实情。

李光北想象丰富,幻觉而疯狂。我们都不说话了,陷于了沉默。突然结巴司机问,是我推疯子掉悬崖的吗?他怎么不结巴了呢,难道今天大半天他是装结巴?我问结巴司机你怎么不结巴?他说我平时结巴,在每一次发生事故我说话就顺畅了,尤其在打架之后。我问什么原因,他说事件既然发生了,坦然了,轻松了,没有了焦虑,没有了抑郁,因此说话就随意了,不结巴了。这是什么逻辑,如此的解释,根本就不符合情理。我迷惑了,李光北急了,如果结巴司机能流利地说出这个事故真相,说我李光北拳击他才将疯子推下悬崖,那我脱不了干系。李光北一脸茫然,把目光投向了我。在疯子撞飞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手机的拍照声,问是谁拍了照? 我没有听到拍照,告诉他没人拍照。他说不不不,有人拍了赶快删除,我给钱!其实,我看到了一个姑娘拍了照,姑娘是谁,我不认识。两个女大学生着到了结巴司机的妹妹雷雪花也拍了照,但雷雪花拒不承认,她说想拍,但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李光北最低俗的交易,是对他傲慢的亵渎。看来李光北也有卑鄙沮丧的时刻。

结巴司机表面结巴,脑壳特别好使,他机警地录下了李光北刚才说的话,迅速地把手机装进口袋,继续仰望天空。结巴司机不结巴,让李光北紧张。 李光北走到结巴司机前,问你叫什么名字?结巴司机不肯说出名字,他恨李光北不仗义,把责任推给他,心里不舒服。李光北问,你到底是结巴还是不结巴?

结巴司机说不出话,又以点头方式告诉他我是结巴者,你把我怎样?

眼看结巴司机又一次地结巴,李光北像中午的阳光,心里亮了,紧张的弦放松了,继续抽他的烟。他在想着怎么使结巴司机在这个案件中始终结巴的对策。他想在警察未来前,要他做个统一口供,疯子掉入悬崖死亡,是因雾霾太重,看不清地面误入了悬崖。只有这样,结巴司机说话就不流利了。

李光北把李绍华拉到了一旁,李绍华把我唤了过去。两个女学生耳尖,听到了我们商定的口供。想把这个口供告诉给结巴司机,然而被我制止。这是我为阴谋而掩护,我知道不能这样,可我做了,目的是想金蝉脱壳,不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统一了口供,李光北又得意起来,看到了他的狡黠,我后悔了。两个女学生认为这是一个难以统一的口供。按照案件的真相推断,李光北是凶手。不是他的那一拳,结巴司机不会往后倒退,疯子不会掉入悬崖。

   李绍华不了解两个女学生的内心世界。李绍华走上去问,我刚才所说的统一口供,你们听到了么?两个女学生迟疑了一阵后说听见了,不过有点不合情理。一旦调查清楚,会负法律责任的,我们有些担心!

   你们不要担心,按照我所说的口供就行了。你们放下包袱考研,我答应做你们的老师。两个女学生此次陪同李绍华田野调查,目的就是拉近关系,考李绍华的研究生。但她们想不到李绍华满口答应了。他要我们与他统一口供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们把目光投向了我,想把刚才所思考得到的焦虑和纠结告诉给我,可迟迟没有开口。这时,一个穿紫色外套的姑娘来到悬崖边,往悬崖看了看转身走了。两个女学生看是过路人,没有与她打招呼,连姑娘的脸蛋没看清就消失在茫茫的雾霜之中。

我与李绍华奔向谷底,寻找着疯子的下落。这是一个三十多米高的悬崖,悬崖壁上长满了树木,有很深的刺篷。我们仔细地寻找着疯子,看是否掉在哪一棵树上。由于雾大,没有看到,难道他掉入湍急的河流冲走了?我们沿着河岸往下走着,一边走一边呼唤。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叫雷司机,你在哪里——

我呼唤了半天,未见任何回音,听到的只是溪谷里的流水声。河面小而陡,水流湍急,没有白浪花。疯子不会还停留在河面上,假如他没死,一定被冲到杂草丛生的河岸。我们在河岸的草丛里,用木棍成排地撬翻着。突然,两个女学生疯狂地叫着,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女学生拼命地拽着结巴司机胳膊,撕心裂肺地喊着,他要跳崖一一,他要跳崖一一!

我和李绍华迅速地踅身往回跑,爬上悬崖,双手抱着结巴司机。李光北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劝着我和李绍华,让他跳吧,他死了,我就没事了!

结巴司机固然个子不高,力气倒比我大得多。我和李绍华使出吃奶的力气,他从我们中间挣脱开来,冲到李光北面前吼着,狗日的,你欺负老子结巴说不出话,老子不结巴了。他妈的你就是凶手!

结巴司机不结巴了,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我和李绍华顿觉奇怪,两个女学生高兴得把嘴张开合不拢了。结巴司机不结巴了,不是他所说放松的原因,那个理由完全占不住脚,谁也不相信。他伪装成哑巴,掩盖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我想起早上黑的司机的冷笑和他车里那把带血的砍刀,难道他是黑社会的人,有一桩惊天血案等着我们卷进去?我越想越狐疑,我不想把这疑点告诉李绍华。因为这车是我找的,让李光北抓住把柄成倍地添盐加醋,弄得满城风雨。他就算是黑社会的人,我们与他无冤无仇,找我们麻烦他能捞到什么?

两个女学生的喊声惊动了山下村寨。不到一刻钟来了二十多个人。我问他们是哪个村寨人,他们回答说是雷家潭人。我问雷家潭有一个名叫石头的人么,他身患雾霾症。一个中年男子走上来,回答说没有。我们村只有一个疯子,叫石光顺。追求天顺地顺人顺,可就是不顺。一年前在广东打工,好好的一个人,回雷家潭不久就疯了。今天清早他上了山,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他父亲患精神病已死亡多年,这是遗传。清明节前的一天中午,他到镇上喝酒,在回家的路上,醉倒在田埂流水处,从上田淌下的水往他嘴里灌。他张开嘴巴,一边喝一边说我喝多了,不能再喝了!这是田里水,看上去清净,水中且落有一层枯黑的树叶,粘在泥土上,在流动的水中不免夹杂着尘泥、虫子的精液和鼻涕。梯田的水自上而下节拍般地流淌着,在距离雷家潭不到两里地的山垇上,显得如此的空旷。山上的树木在摇曳,有晚风吹拂,可听不到风声,只有一阵寒意在快速地扑来。他不停地喝不停地念我不能喝啦,不能喝啦,我肚子装不下了!水不是人,听不懂人类的话,依然哗哗地流淌着,使劲地往他嘴里灌着、灌着……

石光顺僵在田埂边两小时,没人过往。太阳快要落山时,我从镇上回来,见他醉倒在田埂边,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身上沾满着黄泥巴,立即将他扶起来。初春的寒冷并未走远,吹来的夜风有些刺骨,何况他长时间泡在水里。倘若今夜无人路过,他必死无疑。我扶他到路中央,扯上路边阔树叶,擦去他身上的泥土,拍着他的肩膀,探他有没有活的迹象。拍了好一阵,他从嘴里吐出了饭菜渣子,啍出了声音,见他没死,我才迅速地将他背回家,连忙拉亮了灯,给他换衣服,烧起了大火取暖,直到他醒来。我叹了一口气,慌忙地拍着胸膛说,你吓死我了。你不醒来,我也活不成了!你为什么要救我?看着你爷爷文革没有批斗我父亲的情份上,我当然要救你呀!石光顺不知道文革是什么,仅知道他爷爷当过贫协主席和生产队长,在文革是个红人,见谁都敢骂,见谁都敢斗。雷家潭人全斗了,就是没有斗我的父亲。我父亲教育我说,雷家潭只有他们一户姓石,如今不讲阶级斗争了,我们雷姓人也不能欺负。他的爷爷奶奶和他的父母虽然死去,成了孤儿,我们应该感谢人家爷爷当年没有批斗我,要记住人家的好。

石光顺的家在村口半山腰上。周围生长着松柏树,比屋还高。水从山上引来,半边楠竹架在水缸上,滴滴哒哒地流过不停。他揉揉眼睛,拖着沉重双腿,走到门口,望着山下三百米远的雷家潭院子,不料打了一个寒颤,打出了一串浓浓的鼻泥。好大一个村庄,仅亮着几处灯光,由于眼睛被泡肿,灯光忽暗忽明,闪烁不定。这个晚上,他感到很孤独,埋怨当年爷爷不将屋子竖进村中。如果在村里,他会跟老年人打打招呼,串串门,央求他们劝雷杨梅不要与他分手。

他站在门口望着远处,雷家潭的灯光都不大亮。路上早没有了行人,偶有车辆进村去。进村的公路是修渝怀铁路修的,才七八年时间就坑坑洼洼了。小时候,他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走,经常在这条路上摔跤,哭喊着回到家里.经常被相依为命的奶奶所骂。他一岁多时,疯疯癫癫的爸爸被车子压死而亡。两岁多时,妈妈又因车祸去世。他常常坐在门口,往天上眺望,眺望天上的云彩,好想爸爸妈妈就是那片云彩。望着那片云彩大声地呼喊着爸爸妈妈。他的一阵呼喊声,使得他奶奶寻着彩云望去,急切地问你爸爸妈妈在哪里?他用手指着那片彩云,说爸爸妈妈在那片彩云里。奶奶目送着那片彩云,不经意间从眼窝里淌出了泪水。奶奶病逝后,他经常想到奶奶对他的爱戴,有好吃的东西让他吃个够,尽心地满足他。今天他喝酒醉了,可奶奶不在了。

凌晨五点他起了床,沿着一条废弃了的便道往镇上踉跄而去。走到镇上,天刚放亮。他蹲在一个南杂店门口,等着老板起床开门。这天,老板急着上县城进货,六点多钟就开了门。他没有疯的时候,经常在这店上拿酒买烟,老板认识他。他疯了老板照样给他卖烟卖酒卖食品,从不多收他的钱,问他这么早就来买东西?他没有回答,忙乱地从货架取下一盒蛋糕,大口地吃着,又从货架上取下一瓶啤酒。他一口气灌下了两瓶。歇了一阵,他又喝下了第三瓶,不知喝了多少瓶,他记不清了,恍恍惚惚地把一叠钱递给了老板,醉倒在店门口。老板扶他在一张靠椅上,给他披上一条毯子,让他好好地睡一觉。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见他像一只死了的青蛙蜷在那儿,眼睛失神地深陷在眼眶里,头发乱成一个草垛,整个脸上像蒙上了一层灰尘,额头长出了几道粗粗的皱纹。他醒来时,他的裤裆被尿泡得焦黄。他买了下酒的菜,鸡爪鸡腿、麻辣豆腐干、花生米、茴香豆、还有蓾菜猪耳朵猪舌子,摇摇晃晃地回家去。这天他睡得很香,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他就是这样夜以继日地喝酒,夜以继日地醉酒,夜以继日地睡觉,不到半年,整个人的脸形体形全瘦了,瘦得不像年轻人了。

李绍华听罢,觉得这是余沫沫讲的故事,名字不是石头。他不是雾霾症,难道余沫沫讲的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人,张冠李戴? 也许是余沫沫听错,将石头当石光顺;也许是余沫沫独撰胡编,与其凑巧,大同小异?

我又一次地问,雷家潭没有叫石头的人,邻近村寨有没有呢?

中年男人摸了摸胸壳,摇头没有。周围村寨的人我都认识,谁家几口人,姓氏名谁,多大年龄,我都知道,没有叫石头的人。正当我一筹莫展时,从树林里钻出一个青年,直奔到李光北跟前,大声吼道,你把疯子推下悬崖了!

这青年三十岁左右,脸色蜡黄,两根骨头把脸撑得棱角分明,有皮无肉。眼睛灰不溜秋,神情麻木,可他抓着李光北不放,要李光北把人找回来。

李光北吓得一阵乱跳,说你看错了人吧!

我没有,是你把疯子推下悬崖的!

中年男人见到这青年,急忙问你怎么来了?

这青年没有回答,嘿嘿嘿地笑着。他见李光北在抽烟,伸手问李光北要烟抽。李光北没有立刻掏烟给他,他急忙叫着给我烟。你不给烟抽,我就说你是凶手!      李光北心里想,这人神智有问题,又像是一个疯子。他转身走向中年男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中年男人说,他是我弟弟,大学毕业六、七年了,每天关在家里不出门,或躺或睡或坐,呆呆的,不知黄昏晨曦和春夏秋冬。有时夏天他穿棉衣,冬天穿秋衣,饭量小,水也喝得少,不知他患什么病?

这就是抑郁症。嘿呀呀,终于找到了。他叫石头?

不,他叫雷金生。

他在你们后面来,怎么说我是凶手?

他是胡说,他是幻觉。中年男子不把他弟弟的话当真,认为他说的话是胡话。李光北想,中年男人的弟弟一定看到我推了结巴司机,将疯子推下了悬崖,说的是真话,一点不错,中年男人怎么说弟弟是幻觉?李光北激动了,丢掉手头烟蒂,趁热打铁地指着结巴司机,他把疯子推下悬崖的,他是凶手!

瞬间,围堵车子的一帮人,当听到结巴司机是凶手,一窝蜂地奔了下来,围着我们问,谁是司机,石光顺在哪里?面对这个突发事件,李绍华措手不及。虽统一口径,如果有人供出真相,是李光北将疯子推入悬崖,那要付出伪证的巨大代价。李绍华陷于了困惑,不知如何处理好。

中年男人问疯子在哪里?我告诉他疯子掉入了悬崖。我不敢说是李光北一拳将他打下悬崖,也不能说是雾霜大他不小心掉下悬崖。中年男人朝悬崖俯视,半天才说凡是掉入悬崖的必死无疑。他不知道石光顺掉入悬崖真相,更不知道石光顺在这危险之地喝酒抽烟。李光北问他家里有什么人?中年男人摇摇头,叹着气说,爷爷奶奶和他父母先后去世,只有一个伯伯远在新疆喀什建设兵团。伯伯当过团政委,几年前退了休。伯伯想举家回乡照顾侄儿,妻子不愿来,儿女都在当地工作,回雷家潭喝西北风?没有办法,石光顺只有当孤儿独自流浪的命。

李光北听完开心地笑了,然后语无伦次地指着眼前的迷雾,问中年男人这是雾霾么?中年男人见李光北转移话题,问着牛马不相及的事,觉得他头脑也不清醒。中年男人回答说不知道雾霾是什么,我们乡下人叫雾霜,这雾霜只有打霜天才有。今天的霜雾不够大,到天寒地冬时还要浓……

未等中年男人说完,李光北赶紧说,这不是霜雾,是雾霾,你们雷家潭人大多患上了雾霾症!李光北执拗地认为是雾霾,中年男人机警地问,石光顺是不是你推下悬崖?不不不。我与他无冤无仇,我推他干吗?

李光北为保自己不吃眼前亏一一遭雷家潭人殴打,一口咬定是结巴司机。

从李光北的言行中敏感到,中年男人认为眼前这个人就是疯子,因为疯才会发生这样不该发生的事。李绍华连忙道,我们是外地人,怎么会与疯子过不去?他推疯子是不可能的事。也许是他喝酒多了,腿软了,雾大看不清路面掉下去的。 中年男人越听越有蹊跷。从李绍华的表白看来,发现在掩盖着一个罪恶。石光顺就是被这帮眼镜客推入悬崖的,不可能是结巴司机家乡人。在未弄清真相前,雷家潭人不会轻易动手打结巴司机。有人认识结巴司机,有人不认识,他妹妹对家乡人说,我爷爷叫雷宇宙,伯伯叫雷鸣,父亲叫雷声,叔叔叫雷雨。我哥叫雷雷,我叫雷雪花。

说到他们一家,雷家潭人沉默了。他们知道这房人衰落了。十多年前,大伯两个儿子在浙江打工伙同他人抢银行,弟弟判死刑,已执行枪决。哥哥被判十年徒刑,今年八月释放回家。伯娘双眼失明,伯伯身患多病,卧床半年了,家景不好。叔叔两个儿子,小儿子在广东打工,不小心轧断了双腿,回到家里自杀死亡,大儿子四十岁了,至今还是单身。叔叔六十多岁,还在拼老命种田,种别家荒弃的田土,身体累垮了,经常生病……

家乡人问,你们是雷声的儿女?

雷雪花点头说是。我们很小离开雷家潭就没回来过,不认识你们,冒犯了你们,多多原谅!

你爷爷奶奶不在了,你伯伯叔叔不是过得很好,侄儿侄女应该去看看。

结巴司机妹妹听话听音,心里明白,爷爷早年去世,奶奶不是瘫在床上?

半个月前去世的。没看见你爸妈回来。你爸妈还好么?

提及爸妈,雷雪花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不想把父亲死亡的事告诉家乡人,回答说还好。家乡人说,我们记得你爸又矮又瘦,野名叫“珍珠矮”(当年一种水稻名,在袁隆平杂交水稻前产量最高)。他喜欢读书,在当年小学到高中的九年制里,被你爷爷停学两次,实际只读过七年书。小时候,时常被你们爷爷和大伯打骂,连你叔叔也欺负你爸。谁能想到他三十岁那年出去工作,当了国家干部。不过家乡人怀疑你爸不是国家干部,是躲避你爷爷和伯伯家暴而逃逸出去,在吉西城里做地摊生意,擦皮鞋,或扫大街。当了国家干部,二十多年了怎么不回家看望父母?

雷雪花想到父亲一生的坎坷,人都死了,还得不到家乡人的认定。他们不知道灌溉雷家潭两百多亩粮田的牛仁冲水库是谁给修的,没有我爸背后的力量,谁给雷家潭修水库?既然如此,雷雪花沉默了,不必要与家乡人争辩,管父亲是不是干部和摆地摊,反正他人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从旁边听到了结巴司机的名字,走近他问你叫雷雷?

结巴司机傻了眼,心里想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他没有回答,也不点头承认。

雷雪花走向她哥哥,低声地说我去雷家潭。结巴司机点了头。中年男人朝他走来,问你是司机,又是雷家潭人,你应该知道谁把石光顺推入悬崖的?他们说是你,真的是你吗?结巴司机只是摇着头,右手握着一支啤酒瓶,在不停地撬动着冰块。中年男人问那是谁?他又写是那狗日的!他将酒瓶指向了李光北,是那狗日的!说完把手中的啤酒瓶砸了过去,结果没有砸中。

雷家潭人看到无数个空着的酒瓶,东倒西歪地撒落一地时不做声了。有人说疯子在悬崖边两三天了,白天不停地叫喊着雷杨梅,晚上蜷缩在屋里,满脑子全是雷杨梅的影子。雷杨梅是雷家潭人,她刚从山上下去,她没说石光顺掉下了悬崖呀!我问刚才下山的姑娘是疯子女友?雷家潭没有一个人回答。

 结巴司机一口咬定李光北是凶手。当听到李光北就是凶手,雷家潭人一呼儿上来了,围着李光北不放。有人上去打他,被我制止,解释说他俩谁是凶手无法断定。

  结巴司机情绪稳定后,我们扶他上了车,在车外守着他。刚坐不久,他疯一般地抓起那把带血的砍刀,解开衣袖扣子准备割脉,幸好被我发现,将砍刀夺了过来,紧紧地抓在手上。他挽起衣袖,一道凝结着血的伤口跳入我眼帘。这伤口新鲜,没有创口贴,血虽凝结了,伤口却还在张开着,想要吞走什么?

中午了,雾霜散尽,暖风吹来,不免少了寒意。我开始责怪自己了,如果不是我坚持租他的车,不会遭遇这个麻烦事。我说这都是我的错!李绍华说,这时埋怨有什么用,事已至此,关键是我们如何迎合公安,把事情摆平。

李光北说,就算统一口供,公安能相信吗?

雷家潭的人怕我们开车逃逸,将车紧紧围住。公安没来,你们休想逃走!

人越围越多,将车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人扬言要砸车子,想到车子司机是家乡人没有动手。有人议论他父亲不是国家干部,骗家乡人。

结巴司机肺都气炸了,疯狂地从车上跳下来,对着雷家潭人大发雷霆,非常流利地说,我父亲是不是干部,关你们卵事!他欲从我手上抢走他那把砍刀,我扯腿跑开了。雷家潭人见他这一举动,吓坏了,黄蜂般地一哄而散。就在这一时刻,他跳上了驾驶室,将车子发动,猛踩油门,朝着雷家潭开去!

望着远去的车子,我想他一只眼睛能开车吗?我的心在急剧地跳着。李绍华和李光北傻眼了,呆呆地望着车子,两个女学生坐在草地上,半天出不来一口气。

雷家潭人见车开走了,围着我们不放,等着公安的到来。

一会儿,来了两台车。一台110警车,一台交警车。这儿没有发生交通事故,交警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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