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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茹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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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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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信仰的乌木树

车从威宁自治县龙场镇出发,一直沿着曲曲弯弯的山道下坡,约莫走了半个多小时,翻过一个山坳,进入格朵村界,镇干部陆老师对我们说,一会我让你们去看一棵乌木树。

贵州也有乌木树?疑惑间,陆老师叫停司机。格朵村原村支书75岁的何玉成正站在路边等我们。

于是,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随着何支书爬上一座土坡,来到半山腰一片长满荆棘的小山头上。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体为半圆弧形,但整个树身却成弓形,胸径一米见方,它歪歪扭扭地斜插在一个土塬上,兀立自傲地朝着东南方向。

我伃细观察着这棵树,枝叶苍翠、树干斑驳,从表面看与南方众多土地上了年岁的松树差不多。然而,当我的目光越过纷乱的杂草和矮小的灌木,投注到树边十来米远的两座墓碑上时,忽然心中一凛,这山垭口还有两座坟墓,葬的都是些什么人?

何支书走上前,分别用手拨开两座墓碑前的杂草向我们介绍:“靠树这侧葬着的是我爷爷,另一边葬着的是我养父。他们都是为守护这棵乌木树的……”

这是一棵有故事的树。

“这棵乌木树是禄大奎亲手种下的!这里原来叫新场坡坡,是当时彝族土司禄大奎为方便四邻村民农产品交易而设立的其中一个集贸交易市场”。何支书打开了话匣子,那时,我爷爷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个“文化”人。禄家虽是大土司家族,家里在龙场拥有五千余亩土地,管家百余号人,此人虽生长在上层世家,但喜爱看书,尤其是《三国演义》《水浒传》,再加上他行侠仗义,为人豪爽,刚正不阿,重义气,我爷爷对禄大奎的为人、处世深表佩服,后来他俩结拜兄弟,情同手足。

何支书说:“听老辈人说爷爷生前告诉过家人,死后要把他葬在那棵乌木树旁;后来养父又亲口告诉我,死后也一定要葬在那里。”他们为什么都要葬在那棵乌木树树旁,他不得其解。当年他对禄大奎的身份也是模糊的,只知道他是大土司,当地许多人家几辈人种的田地都是禄家的。后来长大了,他参了军、入了党,又当上了村支书,才隐约觉得先辈们为什么会对那棵乌木树有着特殊的感情……

再后来,直到禄大奎平反昭雪,他才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此时我们站在乌木树下,再也看不到当年人们赶集时人头攒动的情景。但拨开杂草,依然可见当年人们赶集时在树下乘凉坐过的石橙,不过上面己铺满了青苔。

何支书带着我们一路寻迹,沿着曲曲弯弯的山涧小道,庄稼地里长满一片片绿油油的豌豆和胡豆,在毛毛雨中显得勃勃生机。梯度而上的地坎边、间或有一两棵落光了叶的柿子树,红红的柿子挂满枝头,仿佛一个个挺立的红灯笼。

苍穹之下,清澈的可渡河在河谷弯弯流过……

寂静的小山村里,每走过一个角落,都停留着一个故事。这更增强了我们追寻禄大奎这位威宁早期共产党员追求光明的历史足迹的兴趣。

为详尽了解禄大奎当年走向革命的足迹,我从网上购买了一本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乌蒙烈火》,想从中去找寻他追求理想和真理的光辉历程。遗憾的是史料中关于他的描述较少:1947年6月6日,由中共云南省工委领导的云南省第一支反蒋武装六六分队在宣威格宜法马坡年多乐山成立;1948年3月禄大奎经共产党人谢敏等人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六六分队,并以其身份(土司)作掩护在贵州威宁、赫章一带开展地下对敌斗争工作。1949年2月下旬,原六六分队整编为永焜支队第四大队。1949年4月中旬,中共党组织在宣威组织边防游击大队,禄率其部下百余人枪参加该游击大队,任副大队长。

1949年11月29日,禄大奎被人“告密”,有可能曾参加过国民党组织的“青年党叛乱”嫌疑受审查。1950年5月5日在云南宣威第二看守所含冤去世。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宣威县公安局重新复查认定,禄大奎参加“青年党叛乱”问题“查无实据,不能成立”;1983年11月29日宣威县委作出决定恢复禄大奎政治荣誉;1985年11月29日,宣威县委组织部决定恢复禄大奎党籍。

历史也许就是这样,正因为没有过多详细的细节,英雄禄大奎的形象在我们心中反而越来越清晰、越高大。当何支书带着我们来到云南宣威市阿都乡姜棚村,站在长满松林的最高峰观鹰岩上,透过浓浓雾霭俯瞰着当年禄大奎管辖的龙场镇那一片土地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一位土司拥有的那么多土地、良田,为何还要“脱下皮鞋,穿上草鞋”加入共产党去闹革命,而且去革自己家族的“命”呢?

也许,禄大奎在某一刻,不,应该是在遇到中共云南人民讨蒋自救军永焜支队宣威边防游击大队长兼教导员柴爱国以及谢敏等这些共产党人后,世界被豁然打开了,他从他们身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什么是共产主义。知道了什么是抗争,什么是自由平等,知道在威宁龙场之外、在贵州之外,在云南之外,还有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他感觉到内心翻滚,某一种无法说清的东西左冲右突,似乎在寻找出口,于是他毅然决然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可渡河像一条玉带,龙场镇的老鸦营、格朵、格嘞村白墙灰瓦,宛如一幅美丽的山水画,色彩、浓墨尽收眼底。此时,当我们看见青山绿树掩映下乡亲们红红火火的新生活,看到开工建设的“禄大奎纪念馆”正如火如荼地施工中……我想,如果禄大奎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吧。

禄大奎在历史和时间的缝隙中从威宁龙场镇这片土地侧身走过,如浮云一般,消逝了,又回来了。而何支书一家几代人在这变幻莫测的土地上静静地等待、守护着那棵乌木树,守护着那一个光明时刻的到来。

所有的文字,面对何玉成老支书一家几代人执着坚持的信念都显得黯然。

守护,是一种初心,他所表达的仅仅是一个时代人们对一个人的怀念么?

日升月落,冬去春回,七十多年倏尔逝去。我有些迷茫,远远看去,乌木树兀立在龙场镇格朵村那片土地上,是一种景致,它仿佛在天上,却又在人间安抚着这方土地上人们律动的心。

遥远的天空下,有层叠的山峦,有满坡的松柏,有翱翔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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