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

大过年的……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连续三天漫天雪花飘舞，银光素裹，好一派北国风光。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挂起了红旗和红灯笼，好一派欢迎新春佳节的欢乐新气象。望着大门口悬挂的红灯和门前小公园雪白的景致，雪白中呈现点点的火红，红白相映，煞是好看，竟不由自主得想起2008年初的情景……

那年初，刚过了腊八，正当大家欢欢嘻嘻沉侵在迎接新年的欢乐气氛和享受新春年味的时候，铁道部下令撤消北京，上海两个铁路机械保温车辆段(简称保温段)，全国共五个保温段，分别是北京丰台机，上海，广州保温段，柳州机保段和郑州机保段。北京上海两个保温段的保温车组分流给广州，柳州，郑州三个保温段，我们郑州铁路机械保温段接收北京上海的所有保温车辆的三分之一和运输任务，乘务员紧缺，由于铁路部门全是军事化管理，命令如山倒，事态紧急，我们郑州机械保温段领导召开紧急会议，并采取紧急措施，号召全体员工积极报名，响应铁道部的号召，我当年五十八岁，该退休的年龄，感觉仍激情澎湃；给妻子说，我要当乘务员？

妻子反对说道：大过年的，上年纪了，不在家过年，当啥乘务员呢！想到穆桂英五十三岁挂帅，我难道不如一个女同志，不顾家人反对，立即报名上车当了保温车乘务员。不久调令下来，我被批准当乘务员了，回到家里，当晚写下一首诗歌如：

@我真的要飞翔了

做梦都在飞翔

今天　终于长满羽翼

真的要展翅飞翔了

其实　我的梦

早就长出了翅膀

只是羽毛不太丰盈

只是只会穿越夜空

在无尽的黑暗中匍匐前进

我看见只有在黑夜中

群星相映生辉 夜空璀璨无比

我的梦 穿越时空 穿越群星

同样闪烁着星星的光芒

白日里　我的梦也在飞翔

穿越山川　雾幔　白云　阳光

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上飞翔

虽看不到星光灿烂的影子

但　我确实看见了

不少稀疏的光亮

闪烁着淡淡的清辉

只是光泽太微弱了

和太阳光融为了一体

做梦都在飞翔

我真的在灿烂的阳光下

飞翔啦 这不是白日做梦

我真的跨上了钢铁的翅膀

你不会看不到吧

白日里 车轮迸发的火花

就是我发出的光

被太阳光吞噬了么

 腊月二十三，当夜十一点，告别妻子，妻子填恋恋不舍怪道：大过年的，人家都往家回哩，你却向外走！

我背起公务包和乘务员小程立即乘火车到贵阳接车，经历了一夜的颠簸，次日大雪纷飞，漫天飘舞，到达贵阳车站时，雨雪交加，树上的树枝都被冰雪包裹，变成了透明的长冰棍。据天气预报说，近日湖南，贵州一带有冰雨，道路结冰，确实如气象预报一样，地面上都结了冰，我们下了火车，从贵阳站出发，风风火火，背着沉重的公务包，一路向贵阳南站编组场接车，结冰的路上，地面是透明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也不知道摔倒多少次，跌跌撞撞，终于到了编组场，接到保温车，上车静态检查机械车后，开机动态检查机械车内的三台内燃机车运行状况良好，和对班的乘务员办理完交接手续，对班的两个乘务员退乘。一组保温车共由五辆车皮组成，其中间的一辆是机械车；机械车前后分别挂两辆冷藏车，冷藏车内装运易腐食品(肉鱼瓜果);机械车内的内燃机发电制冷，供应前后两节冷藏车辆保持一定温度，保证一路温控，到达目的地后，保证货运质量如初。

机械车分机械间和生活间，生活间如小家庭一般，就生活间有采暖炉，有厨房，卧室，办公室和厕所。日常生活自己做饭，一天三顿不少，吃喝拉撒全在车上，每次值乘一个月左右不等，然后换乘，在家休息一个月，(其中，在单位开会学习在内)。车内虽有采暖炉，车厢内的门窗仍然有缝隙，寒风凛冽，依然从车厢连接处，门窗缝隙钻进来。我们用棉纱塞住缝隙，以防寒风袭击！

二零零八年一月三十日(农历正月二十三)贵阳南站编组场，白茫茫无际的雪野，白雪覆盖的列车似一条条长龙，随时随地等地出发的号令。我们询问了编组场的调度，列车暂时没有发车信息，编组场离超市不是太远，一座石拱桥贯穿南北大山，购买餐料要爬上山腰桥头，那里隐藏着一个超级市场。过年少不了包顿饺子，油盐酱醋花椒大蒜姜，大米白面蔬菜肉馅十三香，过日子的用品缺一不可，少不了购些水果丰盛一下餐桌。天寒地冻，坡陡路滑，何时发车何时离去，又不知准确时间。问过站调今天没有计划，方小心谨慎弃车去市场，随时怕车被拉走快速采购。春节该如何度过？不能再胡思乱想，快回到车上免遭漏乘的错误。

我们在贵阳市场买了米面粮油和蔬菜等调料后，返回走过长长的编组场，看见车厢底下的一串串长长的冰凌，踩着道轨傍边的冰雪小石渣路，口中吐着热腾腾地哈气，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爬过一个山坡，跌跌撞撞地掂着沉甸甸的年货等生活必备品，和一副对联，我们把对联贴在机械车的车门两边，保温车是我们流动的家，在外地过年也始终不忘；用红红火火和欢欢乐乐的喜气；表达我们乘务员对节日的向往……

是夜，我躺在生活间的卧室里(卧室同客车硬卧一般，只是只有下铺),天籁具寂，好久好久睡不着，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想着手中的手机是我出乘前，老婆特意为我购买的新手机，发个短信给妻子，祝福小年快乐平安。天气一片漆黑，只有稀稀疏疏的昏黄的灯光照耀着编组场，我仿佛听见天籁之音，叮叮当当不时传来，悠远而近，由近去远……又听见这优美的琴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惊醒了山谷编组场沉睡的梦。借窗外幽暗的灯光，原来是编组场检车员正在拿着手锤敲打车轮检查车辆有无异常的作业。

我们的机械保温车已经编组好，时刻等待出发的命令。五十年一次的冰雨冰雪，困扰多天的心，开始融化解冻。深夜，捡车员调车员踩着冰冻的碎石铁道线路，敲碎了机保车防护网垂挂如帘的冰凌。我们的机保车终于出发了，列车轰轰隆隆地启动声音是答谢编组场工作人员寒夜辛苦的春雷声。

次日，一觉醒来，我们的保温车停放在离贵阳不远的叫做马场的小站上，站台上的树枝上挂满一串串很长的冰凌，远望去，重重叠叠的山峦，白雪皑皑，白茫茫一片雪白很干净，很想爬上山去，就近欣赏，但，我们不能随便下车，万一漏乘就是失职，只能寂寞地等待，冰雨雪的天气困扰下，列车待避在深山小站，只有机械间内燃机轰轰隆隆的启动声伴随着，时不时地进机械间检查机器的安全正常发电制冷运行，确保冷藏车内的易腐货物不变质。

冻雨冰雪压跨了通讯电缆，压断了行车电缆，冻住了水管，银白色的冰电缆垂头丧气，电力机车也失去了威力雄风。我们的保温车被冰雪冻雨围困，走又走不了，跑又跑不动。车上的缺水显示一再提醒，缺电不行缺水也不行。不洗澡不洗脸，少吃一顿饭少喝一碗水行，柴油机却不能不发电。刷碗淘米洗菜水用来冲厕所，柴油机却不能没水喝，废水得到了充分利用，等到加上水的那一天，我们再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不知不觉，列车启动了，听着列车晃动的摇篮曲，我进入梦乡……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又一天黎明，二零零八年二月六日(阴历大年腊月初二)，我们的机保车抵达南昌车站编组场。编组场有好多架钢琴，时而被调车作业弹拨响，现场根本看不到作业人员，只见有车辆从驼峰上溜下来；驼峰下坡编组场始端的枕木若琴键，高出钢轨一侧的减速顶，好像五线谱上的无数个音符，钢轨像五线谱上的多条线条,当车辆通过琴键音符时，减速顶就会自动敲击车轮减速，同时弹奏出叮叮当当很有旋律很有节奏很动听的钢琴曲,。车辆就服服帖贴驯服地慢慢停靠在编组道上。驼峰下坡道上的钢琴，无人操作弹奏，却不管春夏秋冬夜以继日风雨无阻，不时地弹奏出美妙的钢琴曲，叮叮当当在记忆的深处……

连绵雪山，蜿蜒小河，山泉，流水，山谷，虹桥，优美的风景近在咫尺，又飞速远去。一个个大站小站在眼前停过，有时停几个钟头，有时停十分钟，再美的城市和风景，我们都不能离开车厢，远去浏览，只能下车原地活动一下身体四肢，接接地气，头脑里时刻绷紧职责的弦，紧紧地贴着大地母亲的胸脯飞翔。

夜间无眠时，我躺在硬卧上，灵感来了，坐在被窝里，我写了一首诗歌:《深山小站》如下

@深山小站

雄伟的高山就在眼前

却不能登攀

清澈的山泉就淌在山下

却不能游览

多孔的石拱桥横跨两岸

却不能够临近桥栏

奇石怪岩鬼斧神工

却不能够走近前

不是不能攀登大山

不是不能站立河岸

不是不能亲自抚摸大自然杰作

我们的任务在保温车上

刚停靠的小站

是橇板又不是橇板

我们只能够下车接接地气

以解日夜兼程的疲劳和困惑

离开车随时就有漏乘的危险

岂能丢下责任满足私念(2008-02-)

我们不在单位过年,我们的日子照样像车轮一样,旋转着太阳和月亮。我们乘务员就像哪吒一样，一只脚踩着太阳，一只脚蹬着月亮，奔腾在祖国万里河山;；我们不在单位过年,单位领导上不了我们的车。往年在单位过年，领导把煮熟的饺子，热腾腾地端到我们手上。今年过年，我们在机械保温车上，把买来的芹菜宰洗干净，切成小段，水锅烧开绰一下捞出，用纱布包起拧出水，切碎后倒进肉馅里，撒上盐和十三香，滴入滴小磨香油，搅匀；然后，和面，擀皮，包成饺子，煮出的水饺非常好吃。

乘务员小程夸我真巧，要不是你老潘，大年夜我还吃不上饺子呢！只是列车上值乘不能喝酒是遗憾！我说，想喝酒也没有买呀！我还想放鞭炮呢，行吗！？

乘务员小程嘻嘻哈哈道：当然不行了！那岂不违章了吗！

我们打开电视，一边看春节晚会，一边聊天，一边打手机和家里人亲戚朋友拜年。很久很久没有入睡。

列车飞驶，大年初一，我们的保温车抵达徐州车站。昨天包的水饺还有不少，早餐，中餐继续吃水饺，乘务员小程炒了两个菜，打开饮料，以饮料当酒，我们碰杯，庆祝春节愉快！在保温车上过年，简单而单调，没有家人和亲戚朋友，虽无乐趣，一路上，山山水水，万里河山从我们俩面前闪现，祖国的大好风光历历在目。第一次出乘就飞越过大半个中国，从贵州到株洲，南昌，庐山，泰山，徐州；从济南到德州，衡水，丰台；飞过名山名城，飞过长江黄河；仿佛只在风景的外围飞，总飞不进风景的内心世界。有些大站，优美风景区只能接接地气，也算我们到过，很多大城市我们下下车，脚底站在土地上，从此通过，已经很满足了！

行车途中，突然听到机械间报警器报警，我吓了一跳，立即奔向机械间(机房)，原来机械间的三号内燃机上空狼烟滚滚烟，仔细检查，原来是一个油管漏油，引起发热冒烟。我立即更换新油管，处理完毕，避免了一次安全隐患事故发生。

保温车不是客车，保温车是特种车辆货车。保温车一般只停靠到达场;保温车只能和货车组。编组场里也没有见到加水设施。保温车很少，几乎不停车，也是临时待避让车。只有这停车的两分钟时间；只有在有上水设施的车站停靠给保温车上水。但，必须具备可行的条件，比如，加水设施离保温车的距离太远也不行！

有一次，偶然看见某站有上水设施，行驶的列车也慢慢停了下来，我们立刻下车准备例行公事，车站上的工作人员说，离我们保温车近的地方的上水管道上冻了，就在此时，列车突然慢慢启动了，期待上水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从缺水显示提醒到希望如愿，从株洲到临沂，查干诺尔，郭尔本敖包，大同，太原，石家庄，自出乘至今将近满月，做梦都在飞翔，飞遍了大半个中国，也没有洗上一次澡。

终于加上水啦，是在石家庄。难得的两分钟，紧张的战斗，两分钟能加上多少水，火车一会儿就启动了，上水管还没拔呢。多加一会儿是一会儿，等拔掉上水管，追上火车，那一刻也是刻骨铭心地后怕呀！当看到上水显示器上的显示，够我们用水十天半月的，紧吸了一口七气。当晚上，我们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浑身上下爽快极了，轻松了许多许多……可见，在极端缺水的条件下，水的重要性。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列车飞驰，风驰电掣。二零零八年二月十三日凌晨七时。

北京到了！北京到了！止不住的惊喜脱口而出，伟大祖国首都到了。眼前陡然出现天安门前升国旗的幻觉。然而，列车仍没有减速，毫不留情地甩掉石景山南站，渴望停留北京首都两分钟的希望彻底破灭……列车迅猛异常奔驰向前，飞过北京城，飞向大同，飞向张家口，继续向呼和浩特飞腾……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头脑里时刻绷紧责任的弦，紧紧地贴着大地母亲的胸膛飞翔。很多城市疾速通过，祖国的大好河山风光，这已饱眼福，使我很满足了！我还是很骄傲地说：祖国给我钢铁的翅膀，我才能飞遍大半个中国：我腾飞的声音惊天动地，洒遍祖国山河！我仿佛看到我腾飞的声音遍地盛开绮丽的花朵！

过了腊八就是年，想起二零零八年特殊的过年情景，重温旧梦写下的诗歌：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令人难以忘怀！

2022-01-26于郑州。(511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