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小小说】

生 活

冰泉

走出法院，他和她就不再是夫妻了。

两张离婚证书，如两朵阴霾的云，遮住了曾经相爱的心，也淋湿了眼前迷茫的路。

每迈一步，他都像跋涉在沼泽地，双腿铅般沉重，怎么也跨不开步子，便缓慢停下。她也像从很遥远的长途旅途中跋涉而来，疲倦不堪连脚步也挪不动的样子，于是，也缓慢停下。

毕竟夫妻一场。毕竟……爱过。

他怔怔地凝视着她：她那憔悴又挂着泪痕的脸庞，显得十分苍白。

她呆呆的目光，凝望着他：他那冷漠而痛苦的脸庞，再也燃不起激情。

四目相视，默默无言。

只有怨艾，悔恨，委屈在静静交织。

只有痛苦，惆怅、失意在默默交融。

两个嘴唇都扇扇地动了动，谁也未说出一句话。最终，还是他开了口：“我俩……吃顿饭，好么？”声哑哑的。

她低垂眼帘，半晌不吭气，像沉静的雕像。终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俩走进一家最好的饭馆。他拣她最爱吃的菜要了一大桌。以前，他对她从没有这样摆阔过。她也第一次为他买了酒，甜的。

毕竟夫妻一场。毕竟……爱过。

他抢先打开瓶盖儿，倒了满满一高脚杯，红红的，像血。她直直地坐着，痴痴地凝望着血红的两杯酒。

“吃吧。”他给她递过筷子，又给她碗里夹菜。

“……”她极快地瞥了他一眼，忙掏手帕。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猛地一饮而尽。

她忙把一碟菜，朝他面前推去。

他欲言又止。

她嘴唇动了动，一句话未说。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

“……别”他抽着烟，低声说：“也许，我们，可是……”他狠劲吸烟，大口大口吸。

“以后，少抽点，好么？”她抑制住啜泣，颤颤地说。

他很顺从地甩掉还很长的一截烟，忙给她碗里夹菜。她却把菜碟朝他面前推。

不一会儿，她碗里的菜像小山一样。

不一会儿，他面前挤满了全部菜碟。

谁也未吃一口，只少了一杯血红的酒。

他把空酒杯捏在手中，转来转去。

她把手帕绞在手里，缠来绕去。

毕竟夫妻一场。毕竟……爱过。

“……”他极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卡块冰，化不开，咽不下，冷冷的疼。

“……”她不时望他一眼，却出不了声，心头像压了块大石头，沉沉的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

空气一点一滴地凝固。

他和她还是谁也不言语。

最终，他再也呆坐不住了，特别在她面前，他怕她看到自己的脆弱。于是，他站起来，对她：“我先走了。”便去结账。付钱时，掏尽腰包，还是差一毛钱？神态有点尴尬，声音却不低，他想她一定听到了。

她望着一口未吃的一桌子饭菜，不知怎么就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怨艾，嘟囔道：“既然不吃，就别摆穷阔，还掏不起钱。”

他听到她说了什么。他也突然生出一股怨气，回敬道：“就一毛钱，借你还不行吗？”

她说：“这不是一毛钱的事。”

他说：“这还比离婚之事更大吗？”

她哭了。

服务员却笑了说：“真是的，一毛钱算了。”

随之，他气冲冲地走出饭馆，朝南。

随之，她气呼呼地走出饭馆，朝北。

杨冰泉：笔名冰泉。曾在《清明》《小说家》《飞天》《百花园》等期刊发表小说多篇。出版小说集《我想有个家》《悄无声息的生活》两部和散文集《回望岁月》一部。

地址：西安市未央区凤城四路长庆油田兴隆园2区15栋4单元202室

手机与微信号：13630288931

邮箱：89575985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