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六十多年前真实发生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就是我的岳母和他的父亲。这个故事没有任何宣扬封建迷信和神鬼妖狐的含义,只是忠实记叙和展现了他们亲身经历的实事。
狐狸,是一个为大众非常熟悉而且具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名字。而真实生活中的狐狸,属于哺乳纲食肉目犬科动物。我们一般所说的狐狸,实际上种类繁多,又叫红狐、赤狐、草狐、沙狐、北极狐和银黑狐,等等。
自古以来,狐狸就被赋予了许多神秘美丽的传说,在古代神话中常常以“狐狸精”的形象出现,在远古时代也曾经作过人类社会的图腾,但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正式的祭祀中。一方面因为其形象不雅,另一方面与社会文化有关,在《聊斋》《封神演义》《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等作品中,有义狐知恩图报或助人为善的传说,但大多是以狡诈鬼祟的形象出现,有的则以精怪和鬼魅妖狐面目出场,动辄吸人精血,杀生害命,勾魂摄魄。
古往今来,经过民间坊间老辈人的口口相传,狐狸被赋予了“狐仙”“妖狐”“狐狸精”等耸人听闻的神秘色彩,还有众多的传奇和传说版本,无论是讲古之人,还是听者,无不神神秘秘,毛骨悚然,多数人都有一种内心高度紧张、极其恐惧,但又战战兢兢、欲罢不能、先听为快的独特感受。狐妖狐仙的故事,已经在各种小说、传说及趣闻中形成了一种民间独有的妖精文化,也常常被老人和妇女用作吓唬某些不听话的孩子的工具。
今天所讲的狐狸故事,不是传说,亦或道听途说之词,而是老人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以下就是岳母口述的真实故事。
这个故事,大约发生在一九五八年前后。当时的中国,遭遇了历史上罕见的三年严重自然灾害,全国范围内出现了大面积的特大干旱,各地农村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老百姓挣扎在饥寒交迫之中,生活异常艰难,有些地区甚至发生井干河断,人畜吃水困难……
我岳母的老家,当时属于寿光县杨庄乡宅科村,现在改革合并了乡镇,归属于寿光市羊口镇管辖。宅科村大体分布为东西走向,分为五个大队,都是彼此相连的自然村,然后组成了一个大庄,岳母的家就在宅科村三大队。
那个时候,新中国成立不到十年,可以说百废待兴、百业待兴,尤其是农村和农民的生活非常贫困,家家户户几乎都穷的揭不开锅,特别是遭遇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更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老百姓大多依靠外出打工或者挖野菜勉强度日。岳母小的时候还出庄要过饭,因为渡过灾年忍受了不少委屈。
为了混口饭吃,四十多岁的爹到离家几十里地的盐场跑滩(我们现在的称呼,一般把他们叫作盐场或者滩里的班组长、技术员,也有称为跑水的)。家里面只有妻子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我的岳母那一年刚刚八岁。
爹跑滩的地方,就在现在的菜央子盐场三工区以北的位置。这里是杨庄乡的一大片耕地,西面零星散落着许多乡镇盐场,那个时候还没有个体户盐田,爹就在这其中的盐场里跑滩。
这一大片空地的南侧,与菜央子盐场的盐田接壤。因为各地建设盐场取土,耕地的一头被挖出了许多个大大的深坑,大多数有五六米深,有些深的要达到十几米。下大雨的时候,积水就顺着坑边流进来,自然而然形成了几处清清的水源地,如同一个个小型水库。时间长了,这里面水草丛生,滋生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鱼、小虾和孑孓、水蛭等。野兔、鸭蓝子(云雀)、喜鹊、斑鸠、山鸡、鹌鹑等小动物,经常聚拢来饮水和嬉戏。时常有燕子低飞盘旋,有时快速掠过水面,嘴里叼起了一条条小鱼儿。几只毛色火红的狐狸经常光顾这里,夹杂也有几只银白色的狐狸,它们有时来这里饮水,有时就在坑边设伏,捕捉小鸟和小鱼,渐渐成了这里的常客。
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时候,野兔和众多的鸟类并不怕狐狸,一旦狐狸有异动,或者试图逼近时,它们便轰然而散,各自拼命逃去了。有时候,这里还会飞来一些长着尖嘴长腿的海鸟,还有水蛇也在水里蜿蜒着身体,快速游动着。偶尔,这里也会有几只野鸭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它们在水面上露出圆圆的脑袋,机灵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你刚一盯上它,它便受到惊吓一般,倏然钻入水中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它们又在很远的地方出现了。
这些水坑的北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老百姓在地里栽种了高粱、谷子和小麦,有的地方种植了棉花、玉米和大豆等作物,农田里经常可见蚂蚱、蟋蟀、蝈蝈、螳螂等昆虫,成群的蜻蜓飞来飞去,还有数不清的苍蝇、蚊子和小咬。小咬是盐碱地特有的一种咬人的飞虫,身体非常纤细,不仔细端详,你几乎看不见它们,但是在你不经意之间,就被它叮上了,叮咬的地方很快就鼓起了一个又一个小包,奇痒无比,有种让人抓破了皮肤都挠不透的感觉,在盐场工作这么多年了,我还深有余悸。盐场的蚊子,叮咬起人来,更是厉害的邪乎,那种叮上一口就周身发痒的难受感觉,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
爹跑滩的盐场,就在这些大坑的西侧。两地中间隔着一道小河。说是小河,其实它不是河,是一条人工开挖的大约八米宽的河沟。河沟的南头,连接着贯穿东西几十米宽的营子沟,营子沟向东十几里后并入了弥河,然后汇集流入了渤海。周围盐场的人和村里的老百姓,都习惯称这条八米宽的水沟为“八米沟”,叫的时间长了,也变成了固定的称呼,一直沿用至今。八米沟的北头,蜿蜒曲折的经过了多家集体盐场,绕过西北角一个叫杨家围子的小村,然后并入塌河,流经小清河后入海。
早年的寿光县,到处传唱着老百姓的俗语,“寿光县,弥河串”,上游有临朐和青州的水库之利,下游有众多的干流和支流,渤海涨潮时,海水还经常南侵,发大潮的时候,能一直漫灌到杨庄村以北。
爹跑滩的盐场南头,有一座废弃的窑厂。这是周围的生产场子自建的窑厂,他们使用自己的工人,就地取土烧制砖块,然后再用砖块砌盐滩中的结晶池。结晶池建好了,窑厂的使命也完成了。多年来,它一直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再也无人问津。
时间长了,废弃的窑厂就成了各种动物的藏身之处,成了为它们遮风挡雨的栖息地。直到我八九年来到菜央子盐场参加工作的时候,这处废弃的窑厂还静静的立在那里,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变迁。不过,没有了人类的维护,废弃的窑厂已经到处坍塌,很多地方成了残垣断壁。我爹和场里的大人们,还经常叮嘱我们,说那个窑厂邪乎着呢,禁止我们去那里玩。
几只火红的狐狸抢先在废弃的窑厂里安了家。起先,爹还不知道,等时间长了,他有时在跑滩的时候,遇到后几次,然后悄悄的尾随着,看看它们栖身那里,一直跟着到了滩南头的窑厂里,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成了它们的家啊。
爹常年在滩里转悠,慢慢的,与狐狸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一只浑身毛色通红的狐狸,有几次差几步就走到爹的面前。它不敢靠的太近,对人,它们天然的保持着警惕的本能。爹风里去,雨里来的,吃饭时常不按点,因此落下了胃病,他每天跑滩都带着点干粮,一旦感觉胃里不舒服,就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看到狐狸眯缝着眼睛看着自己,爹的心里只发毛,他顺手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干粮,掰了一块,扔给了狐狸。狐狸走上前嗅来嗅去了一会,吧嗒着嘴吃了。但是它吃完了并没有接着走开,还在盯着爹手中的半块干粮。爹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狐狸是有灵性的动物,除非万不得已,轻易不要招惹。它们有着聪明的智慧,听说它们还懂得记仇,如果有人惹了它,它们就会想尽办法,睚眦必报。想到这里,爹的心里没着没落的,脊梁沟直冒凉气,心里也有点发毛。
就在这时,让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只狐狸直立起身子,两只前爪就像人拱手一样,冲着爹点头作揖。借着狐狸立起来的时候,爹终于看清了,原来,这只狐狸怀孕了,它的肚皮圆圆的,几只紫红色的乳头露了出来。直到此刻,爹才恍然大悟,这只狐狸怀孕了,身体不再那么灵便了,可能外出捕捉食物有了困难,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它还是大着胆子接近人,这是在向他求救呢。
爹的收入不高,粮食也有限,但是面对狐狸和它肚子里的孩子,爹实在是不忍心拒绝。想到这里,爹毅然决然的把手里的半块馒头给狐狸轻轻的放在了地上,然后转头离开了。就这样,连着半个多月的时间,爹总是瞒着别人,从自己每顿饭中的口粮中留出一点,偷偷的送到上次在滩里遇到狐狸的地方。
过了不长时间,这只狐狸就顺利的养育出一窝幼狐来。爹感觉有好一阵没有见到那只狐狸了。一个月后的傍晚收工后,爹还没有吃完饭,听到外面刮起了大风,他手里拿着馒头,边吃边走的来到了滩里,他还记挂着滩里的工作呢。转转看看各个走水闸门是否关严实了,还有没有漏水的。
突然,他在盐田顶部存水圈宽大的堰顶上,再次看到了那只狐狸。她还是那一身红红的皮毛,感觉精神比以前欢快了很多,它的身后,紧跟着三只小狐,它们通身长满了黑灰色的毛,有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浅棕色的毛,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粉红色的鼻尖,已经有了与狐狸基本相同的外形。它们紧跟着狐狸妈妈,一点也不怕人,有一只还径自来到了爹的面前,爹看到狐狸和它的孩子们安然无恙,心里非常高兴,他又把手里拿着的干粮给了小狐。
就这样,爹和狐狸,人和狐之间,意料之外的建立了亲密的联系。说来也怪,自从爹匀出干粮救助狐狸以后,他所在的滩里,他和工友们养殖的鸡鸭再也没有丢失过。对这件事,工友们都感到很奇怪,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爹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
过了一段时间,村里人捎了口信来,让爹回家一趟。这天正好捞盐,爹忙得不可开交。早早的撒干了结晶池内的卤水,他和工友们一起拿着拉盐的大耙,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干盐场的活计,可是件苦差事,没有一项轻快的工作。
那时的盐场,还没有现在的收盐机和运盐车,也没有堆盐坨的皮带机。拉耙子,就是先将盐池内的结晶盐用大耙子拉成一岭一岭的,然后用独轮车和铁锨,或者大木锨装盐,装满车子以后,再推到存盐的坨地上倒成堆,等到一个结晶池里的盐全部捞上来,再用木锨堆积成状如三角形,上顶尖下面圆的盐坨,最后再用苫草盖起来防止下雨化盐。这些工作,没有一样是轻松的,都要靠盐工一双手完成。端详着天气不好,他们必须把盐抢捞上来,这个时候,没有了按时吃饭的说法,捞盐和抢盐就是个天大的事情。
等到捞完了盐,爹已经累的不行。但是家里既然带来了口信,也不能不回去。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爹没有犹豫,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用小推车推上了满满的一车草,这些草,都是他前段时间收工后捡的潮草(海水涨潮冲上岸来的杂草)。家里人没的吃,也没得柴禾烧,回一趟家,就要帮着家里弄点柴禾。
就这样,爹推着柴草车上路了。过了南面的营子沟,再往南走,还要经过菜央子、齐庄、王庄等几个小村,在杨庄村向东,才能到达宅科村。那个时候,羊益公路不是现在的柏油路,还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土路,只不过比村里的土路稍微宽一些罢了。
过了菜央子村不长时间,爹忽然看到前面路中间有一盏红灯在向前跳动着。他心里暗想,这半夜三更的,还有什么人走夜路啊。于是放下柴草车,他揉了揉眼睛,为了抢捞盐,忙活了一整天,可把他累的不轻快。谁知,前面的红灯这时也停了下来,好像在静静的等着他呢。借着微弱的月光,爹定睛一看,等在柴草车前面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熟悉的那只狐狸。这时,只见那只狐狸直立着身子,微微的昂着头,两只前爪拱着,头顶上方,赫然呈现一个状如鸡蛋大小,发出红光的火球,刚才爹远远看到的红灯,就是这个东西。
这个火球,看起来整体是红色的,但又不是纯红色,而是夹杂着蓝色、绿色、白色等多种颜色,正在缓缓的上下移动着,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借着散发出的光,爹看到,路面上来往车辆碾压的车痕和高处地面的车辙,此刻竟然清晰可见。他没敢吱声,而是用力抬起了柴草车,奔着回家的方向继续赶路。就这样,狐狸一路吐着火球,为爹照亮着回家的路,在车子的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走着,一直到了宅科村的北门,狐狸突然不见了。
原来,前面有人在说着话,他们是农村负责看坡守护庄稼的老汉,这时还没有睡觉呢。回到家里,爹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他帮着家里处理完了紧急的事情,又忙到了晚上八九点,我的岳母和姥娘想让他明天起早赶回去,但是他牵挂着滩里的活,坚持要晚上回去。没办法,端着人家的碗,就要听从人家的管啊。姥娘看劝不住他,就把他送到了村北门口。
于是,爹一个人推着独轮车走在了回盐滩的路上。刚出了村庄的北门不久,还没有走到通往盐场的南北大路上,令人奇怪的、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还是那只狐狸,还是和昨天晚上相同的情况,继续不停的吐着火球,为他照亮着行进的路,安安全全的把他送到了盐场的滩里。
这件事情过去了好多年,我姥爷一直没有对外人说过,即使是家里人,也闭口不谈,他认为这是一件特别奇异,甚至说有些离奇和诡异的事情,既怕人们不相信,又怕有人说他传播封建迷信。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大事情,谁乱讲封建迷信,那是要挨批斗的。
直到姥爷临去世前的几天,他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的岳母。在现代人看来,这件事情无疑是荒诞不经的,也是无据可查的,还带着许多离奇和神秘色彩。也许很多人认为这件事不是真实的,而是人为杜撰和虚构的。
我虽然不相信迷信,但是我却相信好人有好报的道理。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懂得感恩,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所以,我宁愿相信这是真实的。毕竟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也是老人家内心念念不忘的真人真事。因此,整理成以上文字,与大家共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