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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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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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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

我妈一直住乡下,没出过什么远门,最远的,也就来过我所在的县城。我妈每次来,都心神不宁,人来了,心留在老家,住几天嚷着要回去——放心不下我爹。

我爹精于地里农活儿,料理家务不大在行,他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为不屑,认为那是娘们儿的活计。家务向来由我妈操持,我妈在,我爹乐得自在,不闻不问。我妈一要进城,我爹就心慌,犯难。

临行前,我妈必反复交待我爹,猪该怎么喂,鸡什么时候收进笼,交待之细只差耳提面命,直到开车的一遍遍按喇叭催促,我妈才慌慌张张上车。坐车后,我妈仍不放心,头伸窗外交待前来送行而愁眉苦脸的我爹要如何如何。我爹乃要面儿之人,当着满车的人,连应:“晓得了,晓得了。”

我妈前脚走,我爹电话就追来问这问那。凡没问的,等我妈回去,那事儿必出差错。我妈就数落我爹:“你看你几十岁的人,都当爷了,还不让人省心!”我爹像个犯错的孩子,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我妈跨过几天学堂门,但学到的没还给老师的多,至今写不全自己的名儿,但这并不防碍我妈敬重有知识的人,能读书看报的人,我妈都佩服,夸人有学问。

我妈每次来,最开心的就是每晚看她孙子做课外作业。孩子伏案上,我妈脖子伸出老长,盯着作业本看,眼睛随着孩子手里的铅笔和本上的方格慢慢向前移,孩子有时写得吃力,我妈半张着嘴看,显得更吃力,好像每个字是她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孩子写好后,合上书本、作业本,往书包塞,我妈余犹为尽,嘴还半张着,伸长的脖子仍没缩回,仿佛沉寂在知识的海洋里。想想,知识魅力之大,竞然让乡下一老太婆如此痴迷。

我妈每次进城,从不空手,扛着和我爹在乡下种的大米、白面、蔬菜。每次走,也不空手,把我们不穿的衣、鞋、袜、帽带回乡下。

我妈要回乡下的前一晚,我妻打开柜子,看一件丢一件,我妈张一布袋,半蹲地上,拣一件向布袋里装一件,边装边说:“这个还能穿。”我妻站柜前,背对着我妈,边选边丢,答:“留着占地方。”

我妈是受过苦、遭过生活之罪的人,把我妻放阳台晒干的剩饭剩菜带回乡下喂鸡喂猪,把旧衣旧鞋背到乡下,或送人,或留着她和我爹做农活时穿。前些年,这些旧衣旧鞋有人要,现在乡下条件好多了,没人愿穿别人旧的,我妈仍往回背,扔了嫌可惜。

老家房子窄,也没大衣柜,我妈和我爹卧室里堆满我们穿过的旧衣物,像装破烂儿的储藏室。

有次回乡下,我领孩子到地里玩,远远看见我妈做的一稻草人,穿我过去挺时尚的一件衬衫,袖子和下摆迎风招展,蛮搞笑。孩子看后嬉笑不止,拍着稻草人说:“太像我爸站这儿了,我奶真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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