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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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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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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与根的情意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已经十几年的成年玉兰树,就长在房屋的东南角的阳台边上。这棵玉兰树主干明显,树体壮实,雄奇伟岸,生长势壮,节长枝疏,独树伫立屋边,以显得格外粗犷伟岸。玉兰树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玉堂春。

整个夏秋两季,玉兰树枝繁叶茂,显得格外生机勃勃。几乎每天清晨起来,我都要伫立在阳台边沿、尽量挨近阳台旁的玉兰树,贪婪的呼吸着晨风从浓郁宽大的树叶中捎来的清新空气,在树叶欢呼般的婆娑起舞中迎接全新的一天。

我家的玉兰树开的是白花,据说还有一种开紫色花的玉兰树,玉兰树和桃树一样,也是先开花后长叶子的。仲春,姑苏地区气候开始回暖,玉兰树上光秃秃的枝头布满硕大的毛笔尖似的花蕾明显的在一天天饱满。终于在一天清晨,只见眼前满枝头是纯白色惊艳绽放的玉兰花,一片素装银裹,晶莹皎洁,朵朵玉兰花亭亭玉立。我站在阳台上痴痴的看着满树一夜间盛开的花朵,闻着玉兰花那独特的清香,情不自禁地产生出一种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怀。我不禁想起了诗人屈原的《离骚》中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菊之落英”的佳句,人格如果高洁如此,夫复何求。

只可惜玉兰花期太短,我还没有来得及领悟她圣洁高雅的品格,那些花朵便完成了它的使命开始凋落了,掉落了一地,把脚下的土地染成了白皑皑一片。

正在我莫名失落的时候,我惊喜的发现眼前的玉兰树枝头又挂满了嫩绿的细芽,一颗颗嫩芽,就像晶莹剔透的绿宝石镶在树枝上,孕育着勃勃生机。原来,这玉兰树崭新的树叶正在破萌而出。

大约一周时间,原先树枝稀疏透光的玉兰树已经铺满了比巴掌还大的绿叶,郁郁葱葱的已经看不到前方的田野了,直到冬天整整半年时间,阳台一角的视野都被浓密的玉兰树叶独占了,从而,这棵浓密绿荫成了我清早起床必须面对的风景。

显然,这棵玉兰树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我惺惺相惜的伙伴了,朝夕相伴,不离不弃。

玉兰树不会说话,却能够用它独特的肢体语言向我问候示好。它不懂哲学,却苦心变换着不同的形象,告知我怎么样在漫长的寒冬笑傲霜雪,怎么样珍惜仲春短暂的花季留住自己的高雅,在夏秋黄金季节又怎么样用宽大浓密的树叶积蓄生存的能量。

人们都知道树木和我们休戚相关,每一棵树就是一台氧吧,其实树木对于人类的作用远不止这些,树木对人类的贡献是巨大的,有人说没有树木人类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猿猴。只是除非林木专业人员,谁又会吃饱了撑的去关心这些司空见惯的树木和无聊的树叶呢。而我对这棵玉兰树的关注和观察,也是从去年秋天的一天开始的。

那是去年深秋的一天早晨,离开几天刚从老家归来,猛然发现眼前的玉兰树树叶明显苍老泛黄、稀疏变少了许多。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数梢一阵轻抖,几片已经焦黄卷曲枯萎的树叶无声的轻轻的飘落,在空中随风打了几个滚,最后落在了地面的杂草中。树叶没有挣扎也没有不满,就像刚刚完成了神圣使命功成名就的老者一般安逸。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大片落叶,它们躺在了草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很满足,显得很安详。

树叶来自大地的孕育又将安静的回归大地。仿佛触及了某根神经,我下意识的返身进屋拿了手机拍下了它们掉落的身影。也拍下了还留在树枝尚未完成使命的树叶,相机如实记录树叶老迈的身姿和依依不舍告别大树的不凡瞬间。

如果树叶有灵性,那么还留在树上的树叶一定预感,它们都将陆陆续续离开树枝叶落归根;它们一定知道,自己曾经娇嫩的青春已经被正在孕育的苞蕾取代,它们也一定明白,茂盛繁华已经成为了平淡无奇的过去;而平日里相伴交集的树叶间曾经的磕碰摩擦、勾心斗角和在大风中的咆哮,此刻或许已经衍变成亲切的耳鬓厮磨和相互珍惜的友爱了。

——其实树叶的初心非常简单,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用自己的一生去接受阳光的光合作用,为树木提供需要的养分换取大树的茁壮成长,树根则源源不断的为树叶提供必要的水分,这就是树叶与根无法割舍的相依为命。这也是大自然中一切生命体,相互依存相互成就的生存可持续机理。

眼前这玉兰树从幼芽初萌到翠绿茂盛到枯黄萎缩再到今天的随风飘落,使我见证了树叶普通却不平凡的一生,也理解了小小树叶的生命价值和真谛。回顾自己的一生历程,和这些树木的成长又有多大本质区别呢?

可以想象,这棵玉兰树一定是当年开发商从苗圃里移栽过来的。现在长大那么高大茂盛,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如果没有遇上拆迁,它应该就在此地继续成长,直至终老。

联想起我自己的一辈子,1993年开始背井离乡的谋生之旅,我觉得自己其实就像一颗移栽的树,先要剪枝、刨根,然后在水土不服完全陌生的广东重新生根发芽。我必须重新适应不同的环境、学习不同的语言、建立全新的人脉关系网,总之,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这是多么痛苦的经历和多么痛苦的领悟。

而我这棵不成材的树,却被命运残酷的移栽了两次。2001年又从广东迁徙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苏州,继续了上一轮移栽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现在,随着岁月将近燃烧殆尽,我们这些行将枯萎的树木树叶又该何去何从呢?是按照传统的叶落归根告老返乡,还是遵循龚自珍的:“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显然,时代在翻天覆地的变迁,导致了我们目前尴尬的处境。坦白说,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父母安好健在,我还没有资格去想这些,只是年岁渐老,乡愁更浓。

对于我来讲,几十年前,乡愁是那张小小的邮票,邮票在家乡和异乡间穿梭,传递着我和家里的迟到的消息。之后,有电话了就懒得写信,孩子们却不答应,要求我既打电话又写信,因为电话讲完就挂机了,还是那几张注满真情的信纸可以重新回味。记得1996年我学会了用电脑之后,写信都用电脑了,女儿第一个表示抗议,因为正规的打印字体失去了父亲的亲切。

后来有小汽车了,虽然苏州和家乡远隔千里,在苏州的乡贤经常独自来一个说走就走的回乡之行。在乡贤们一次群聊中,有人感叹的说:开车回老家时一点都不觉得累,但是开车返苏州时总觉得太远太累。当然,乡贤们心如明镜:归心似箭,而征途漫漫也。

现在交通发达通讯便捷,所有交通工具和通讯设备都是我们解决乡愁的有效工具。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代人十分在乎的乡愁,从下一代开始将慢慢的淡化,也许是乡愁之形式在时代进步中渐渐转变,可是,乡愁是包含在骨子里的精髓,乡愁也是所有异乡人无法完全抹去的情怀。

我想,在家乡,我也许就是一片树叶,家乡才是那棵大树,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也许树根是树叶默认的归宿,树叶也默认反哺树根的养育之恩,这是树叶与根的轮回,也是树叶与根割舍不开的情谊。

在社会中,我还是那片不起眼的树叶,我赖以生存的社会就是那片森林,只是眼下的森林中,全是盘根错节的根网,已经分不清哪根是哪树,哪树是哪根了,落叶飘于何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活一世,叶长一秋,但是作为微不足道的树叶,为树木为森林为大自然生态做到了鞠躬尽瘁叶落归根,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至于其他,树叶并不在乎。

(2022-9-29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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