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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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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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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提起母亲,大多数人立刻会联想到几乎统一的母亲形象:一辈子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勤俭持家、和蔼慈祥,具有观念传统和朴素平凡等等特质,但是我的母亲却有点不同。快到一年一度的母亲节了,我得写写一生像蜜蜂一样不知疲倦的母亲——我亲爱的妈妈。

母亲年轻时非常漂亮,个性倔强且感情专一,当年不顾外公反对坚持嫁给了家境贫寒的父亲,他们同甘共苦六十年,今年正是父母亲的钻石婚年。

母亲娘家也是农村,是本县的另外一个公社,因为地理优势盛产板栗,收成比单纯种水稻的我们村强,所以经济相对宽裕。几年前在女儿出嫁时,我才真正理解当年外公为什么反对母亲的婚姻,原来外公是怕女儿一辈子吃苦。奇怪的是,嫁入寒门的母亲根本没有富家女的娇贵,倒像一株随插随活的柳枝,很快的适应了婆家清贫艰苦的生活,数十年来,倔强的母亲以顽强的生命力,连续哺育养大了我们四男一女五个儿女。

母亲在我小时候的印象就是力气大还不知疲倦,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母牛。生产队每年送公粮或者出肥料都是用肩挑的,以秤重量记工分。生产队里只有少数强壮男社员能挑180斤,而母亲每次都不少于180斤,丝毫不输于男儿。

母亲在生产队是妇女队长,事事带头从不缺勤,母亲为了多赚工分不顾脏活累活都是抢着去做,那个时候上工男社员每天是9-10工分,女社员是8-9工分。母亲年年几乎全勤,能赚到三千多工分,但是到了年终分配时却因为粮食减产,每分值低至三、四分人民币,母亲的全年工分折算下来才九十多元。扣除一家人全年的口粮款(记得生产队口粮是每百斤稻谷9元),还超资欠生产队近两百元。

好在父亲在县国营电机厂工作(当时叫吃15号的),但是每年工资扣掉自己伙食费的结余再还掉生产队这些超资款后,剩下的钱堪堪够全家人过一个紧巴巴的年。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农田责任到户后才得到根本的改变。

因为劳动积极又吃苦耐劳政治觉悟高,母亲每年都被大队部评为优秀妇女队长。因为年轻时奋不顾身过度透支体力,母亲现在落下一身病痛,特别是脊椎盘突出严重压迫神经,经常痛苦不已,给吹牛包治百病的江湖游医带来不小的业务。

我是长子,八岁就被迫学煮饭,挑水,带弟弟妹妹,打猪草和喂猪,菜园浇水等等,总之家务事我基本上包了。那时可没有什么天然气液化气,更别说智能电饭煲微波炉,农村家家户户用的是大柴草灶,每天做饭被柴禾烟熏得够呛也忙的团团转,因为母亲到点收工就要回来吃饭、喂奶和洗晒衣服。妇女队长样样事情要带头,包括饭后吹哨子上工。有一次我和大弟弟贪玩过头了,看看闹钟队里快收工时才烧饭,母亲回来发现米饭还在锅里冒泡泡,气的用小柳条抽了我们一顿。也许,我之后的时间观念非常强,正是母亲的柳条教会的。

如果用“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来形容我的母亲非常恰当一点也不为过。记得二弟(男孩排老三)出生后,母亲上工回来一边吃饭一边抱着二弟喂奶,而母亲在哺乳期每天的特殊补品竟然是清淡的山茶油豆芽汤。母亲说,山茶油是外婆给的,吃了补奶。好在母亲的饭量比较大,每餐都是用最大的海碗盛饭,但是一个干重体力活还要喂奶的女人,这样的生活营养,现代年轻人是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是我们的母亲就是这样,把我们一个个喂大成人了。

在养鸡养鸭都是资本主义尾巴一切政治挂帅的年代,粮食紧缺样样稀缺一切物资按指标限量供应。母亲每次上工前都要叮嘱我炒菜的菜油用量,因为一家人一个月只有两斤菜油。家里每月能吃上一次肉已经不错了,全家这么多张嘴,就采用这种做法:一斤多猪肉配一大竹篮海带(或配萝卜)用大号钢精锅熬成一大锅肉汤,一家人吃的满头大汗,美滋滋的就像是过大年。

邻居家劳动力多吃肉机会也多,经常在吃饭时听见邻居小伙伴在连廊大声说话,妈妈就会低声告诫吃着青菜煮饭的我们不许出去:“他家每次吃肉都要故意炫耀。”母亲还经常告戒我们,出去玩看见邻居家吃饭就赶紧回来,不准吃人家的东西。后来才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是想让孩子们要有骨气和志气。记得我在学生表格的家庭成分栏写下“贫农”二字时心里都会有升起莫名的荣耀感,也莫名其妙的对黄世仁等地主阶级愤恨和鄙视,现在想起是多么的荒唐。那个年代,母亲就像一只尽职尽责的母鸡,呵护着我们这群小鸡成长的。

说实话,特定的环境使母亲养成了温柔不足刚强有余的性格。小时候我们都怕母亲,我们谁都因为做错了事挨过母亲的柳条,母亲不善言辞不会和孩子们讲什么大道理,孩子在外面闯祸了或者逃学了,难免一顿“竹笋炒肉”(挨打),大弟顽劣也逃学最多,经常受用“竹笋炒肉”。可以说,在那艰难困苦的社会环境,是母亲的柳枝条教会了我们对对错好坏的初步认知。

老家农村地处盆地,做饭的柴禾都要去附近十多里地的山丘割茅草。农闲时母亲便带了我去进山,记得第一次进山时我远没有扁担高,那次我是高兴的去一路哭着回来。其实母亲只分了顶多二十斤茅草给我,没走几里山路左右肩膀都肿了。母亲挑着满满一担茅草边走边等我,沿途路边休息时给我讲:等父亲退休了就要我去顶替工作。母亲想尽办法一路哄我鼓励我,我才一边忍疼咬牙一边哭着坚持回到了家。我随着成长,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但是不管多重的担子,只要上肩挑起来了,我都没有放下过,一定坚持到目的地。

我是在母亲的身边成长的,母亲的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坚强精神潜移默化影响了我的一生。回想起多年来我对事业对生活的追求态度,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绝不轻言放弃,简直是复制了母亲的个性。

如今的母亲已经年过八旬满头白发苍苍,沧桑岁月已经把她年轻时曾经的美貌侵腐成一脸的松弛皱褟,但老母亲依然像一架刹车失灵的老机器一样,根本闲不住,白天不是在整理菜园就是在厨房穿梭忙碌。

母亲的菜种的很好,我家乡房子的屋顶原本是做花园,父母亲搬来住后,我所有花卉都被妈妈连根挖起换成绿油油的蔬菜地了。老两口吃不了那么多菜,就晒干或腌制储存以防不备之需。

我每次回到家乡,应酬喝酒是父母亲最担心的,去年有一次在朋友家喝断片了被朋友扶回来,急的父母亲整夜没有睡。之后我不敢造次了,尽量推辞不必要的饭局在家陪父母亲吃饭。可是每次都是父母亲烧好饭菜叫我下楼吃饭,与其说是陪父母亲吃饭,到不如说是父母亲在伺候我,说来真惭愧。

到了晚上,母亲要么全神贯注地坐着父亲旁边看抗战神剧,偶尔脱口骂骂里面的汉奸鬼子,要么和父亲唠叨早已各自为家的儿女们的家长里短。有时候,母亲像个忠实的听众,倾听当过国企厂长见多识广的父亲讲述重复了N遍的故事。

妻子病逝已经多年,每次回乡都是母亲给我铺好洗得干干净净的床铺,父亲则催我找个伴,还担忧说:“我们到时都走了你怎么办?”我每次都笑着安慰他们说:“您们不要操心,这要缘分急不来的。”

我在家时,父亲母亲有时唠叨对我们子女这样或那样的不满,但是我感觉到他们内心其实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始终心中始终装着我们这些子女,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只是关心则乱,他们的心情经常被我们做子女的喜怒哀乐牵制并随之波动。

天下父母都一样,为了子女,他们除了日夜牵挂就是操碎心了。他们从不说爱你,却悄悄把最好的都给了你,不论你贫穷或富有,不论你疾病或苦难,父母都会倾其所能来关爱你。奇怪的是,现代婚礼殿堂上新郎新娘的誓言有九成以上夫妇做不到,却被九成以上从来没有宣誓过的父母们做到了。作为人子又是人父的我,清楚地知道历来都是父母对子女的付出远远大于子女对父母的付出,而在我们文明的国度里,这种看似不平衡其实就是人伦间最大最好的平衡。我想,除了“伟大”一词,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亲。

人们常说: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却没有工作。他乡容纳不下灵魂,故乡安置不了肉身。这是我们游子们的常态,也是残酷社会现状。但是父母的内心深处,是多么的渴望儿女们时刻陪伴在身旁,尽管父母的想法与现实中我们的事业相悖,但是我们常回家看看父母亲还是做得到的。

只可惜,我近年虽然提高了回乡的频次,但每次回家和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少,好在老父老母理解我没有责怪。每次离家返苏时,他们都要准备好亲手制作晒干的土特产,然后大包小包的塞进我的小车让我带来苏州给孙子孙女吃;不厌其烦的提醒我:开车要慢点不要着急,困了要去服务区休息,到了苏州马上发信息……,然后,静静的站在一边目送我的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才进屋。

等后视镜看不见年迈的老父老母了,我才升起车窗玻璃加大油门。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每次送行,我都有这样的感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这道理天下游子应该都懂,可是身在异乡,母亲节来临之际,只能默默将思念化作祈祷,遥祝老父老母以及天下所有的父母快乐无忧、安康长寿!

(2022-5-6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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