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硬币

我有曾经有三枚一元面额的硬币，这三枚硬币虽然普通，对于我来说，却是三个让我难以忘怀的故事。

我不是收藏爱好者，中学时我的历史并不好，我对历史文物之类没有兴趣。有一段时间，我受日本极简主义影响，过时不用的东西都会及时清理掉，觉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后来才发现，之前很多淘汰丢弃或者没有保管好丢失的一些东西，都有其纪念意义。

在扫码、刷脸的今天，乍提起那些叮当响的硬币，大多数人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如今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已经很难找到几个衣兜里还带着硬币的人了。只是我隐约觉得，网络科技的进步，在惠及全民给老百姓带了快捷便利的同时，也使得我们很多传统的珍贵的东西正在不知不觉地丢失。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先说说第一枚硬币。那是枚人民银行1979年唯一在发行的的国际青年节一元纪念币，记得它一面是国徽，另外一面是国际青年节图案，后来偶尔想起这枚硬币心里就觉得十分可惜。

那年我高中毕业，春节的年三十晚上，父亲给我们的发压岁钱，是每人一枚一元硬币，就是这枚国际青年节纪念硬币。当时只见过一、二、五分三种硬币，是第一次看见崭新锃亮一元面额硬币，非常好奇十分喜爱。因为是纪念币，又是我人生作为中学时代最后一次拿的压岁钱，我决定永久留作纪念。直到我成家结婚后，这枚纪念币都是连同结婚证等重要物品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一直锁在卧室的书桌抽屉里。

二十多年后的2001年，我离开广东刚到苏州工作，一天，我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说这枚国际青年节纪念币的收藏价值很高，每一枚收购价达数千元人民币。我心中一阵窃喜，因为我刚好收存有一枚。

暑假回到老家，我想起了报纸刊登那纪念币价值的报道。但是我把所有抽屉翻遍了也没有见到那纪念币的踪影。问妻子，她也不知道。等到已经读初中的儿子放学回来一问，才知道早在他读小学时就拿去村委会小卖部买东西吃了。价值数千元的纪念币居然被儿子当一元钱买零食吃了，我哭笑不得，也许儿子得了我的真传，我读小学时也偷过妈妈的钱去买零食。

这事又已过去二十年儿女都有儿女了，现在再提起这枚纪念币心里已经麻木，比起这辈子丢失的重要东西，这枚纪念币根本微不足道。

第二枚一元硬币，是前年春节在老家旧房子里找到的。

那是新冠疫情突发的第一年，我们兄弟几个大家庭一起在乡下兄弟合建的新楼房里过年。谁想大年初一政府通知要居家隔离十四天，人生头一次居家隔离的日子实在无聊难熬，那天，我无所事事来到旁边那结婚后借钱建的老房子里，小楼房已经陈旧，早在二十年前全家迁往县城时已经搬空。

我东翻翻，西看看，正感叹往事不堪回首之时，在满是灰尘厨房老橱柜的抽屉了发现了一枚一元硬币，硬币是2000年发行的，币身的一侧边沿已经生锈。

我想，应该是妻子当时买豆腐豆芽之类剩下的。那时卖豆腐豆芽的是挑着担子走村穿巷卖的，每天大清早从村头一路吆喝到村尾，现在想起那故意拿着唱腔的吆喝声，犹如身临其境分外亲切。

我猜想妻子当时听到卖豆腐豆芽的吆喝，匆忙上楼从房间抽屉里取了两块硬币下来。结果忽然想省着点吃，只买了一元豆腐或者豆芽，因为忙着烧饭，剩下的一元硬币便搁在抽屉深处，生怕儿子找到拿去乱花了。自从儿子用掉我珍藏的纪念币后，妻子每次都要把抽屉锁好，以免他拿了钱去买零食吃，养成不良习惯。

妻子跟我过穷苦日子过惯了也过怕了，她很体谅我在外打工的辛苦，平时每用一分钱都要记账，从来不敢乱用。女儿从小不乱用钱，每年的不多的压岁钱都不舍得用，妻子没有钱了就问女儿“借”，却从来没有还过，记得一次女儿向我投诉，我忍不住笑了，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这年春节，已经在苏州成家的儿女没有回来老家过年。我环顾着空荡荡的已经长满青苔杂草的小院子，这是孩子们成长的地方，这里有孩子们快乐的童年，这里曾经充满孩子们吵闹声欢笑声和妻子的呵斥声……几年前妻子病故，现在人去楼空，庭院变得格外萧条荒芜。我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手里紧紧地捏住那一枚硬币，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这座让人心酸的老屋子。

这第三枚一元硬币，是几天前在苏州家里院内地上捡到的，我看了看是2013年发行的。

疫情第三年的初夏了，全市学校和幼儿园一直因为防控没有开学。孙女和外孙俩孩子乐得天天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室内室外到处散落着孩子们的玩具。防控期的漫长居家生活，让我这个平时威严的爷爷兼外公很快被这俩孩子磨合得没有了脾气，威风自然老早荡然无存。也许天伦之乐莫过于此，也算是因疫得福吧。地上这枚硬币，显然是孙女和外孙在玩家家时突然听到大人呼唤吃饭，随手一扔，顾不上收拾。

孙女和外孙下半年读一年级，孩子们小，对钱原本没有概念。他们当然知道硬币也是钱，但他们不确定这硬币是否可以用来买冰激凌，要不然为什么大人不拿去用，在孩子的印象中，父母每次带他们去超市时，都是用手机一扫就把满购物车的东西搬回家了。在超市里，孩子们指什么就要什么，不给买就耍赖，钱是怎么来的，他们根本不管也丝毫不感兴趣。

如今谁家的孩子不是一样呢？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大多父母忙于工作只能用钱化作爱，却忽视了对孩子进行正确认识金钱的教育。看着手中这枚被孩子们随意遗弃的一元硬币，我沉思了很久，心中充满了一种无形的忧虑。

我和大家一样，这辈子在手中使用过的硬币无法统计，不是钱多，而是越是贫穷人家使用的零钱频率越高。但是唯有以上这三枚硬币，在我心中激起了不小涟漪，也烙下了深刻的记忆。

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那个时候钱是用来数的，每数一张角票进来他们心里都是喜滋滋的，而每数一分钱出去他们的心就要咯噔的疼一下。如果说我们的前辈对钱的态度是敬畏的，不仅因为钱是他们用勤劳汗水换来的，还因为我们目染耳濡父母的艰辛，在无形之中传递给我们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

现在大家用钱都是用手机轻轻一扫，表情轻松洒脱又淡定。似乎我们面对的已经不是辛苦换来的钱，而只是虚拟数字，完全没有父辈们当年花钱的那种心疼的感觉。月光族用的是自己赚的工资无可非议，近年来，网贷网骗泛滥成灾，尽管国家已在加强整治，但是网贷网骗已经致使不少好逸恶劳的宠儿巨婴陷入泥沼无法自拔，导致家庭破产破裂，累及全家回到解放前万劫不复。

应该说如此巨婴已经是不可小觑的社会问题了。我们年轻人不能小看自己在维护家庭的作用，只有小家庭稳定了，社会大家庭才能和谐，国家才能安定。因此，我们每个年轻人都要有为社会的和谐稳定的做出贡献的责任感。从我做起从头开始，专门给孩子们灌输对钱财的正确认识，言传身教告诉孩子们赚钱不易，每一分钱都浸泡着父母的汗水，让孩子产生对钱的敬畏。让孩子们知道，用自己亲身劳动付出换来的金钱财富，才值得自尊自信和自豪。

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想用切身体验来告诫年轻的父母们：不要以为“仁爱孝悌” “仁义礼智信”等是封建产物，也不要以为“勤劳俭朴艰苦奋斗”已经过时，五千年文化底蕴深厚充满智慧，永远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生成长不可或缺的致胜法宝。

（2022-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