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榕树

一

在老家县城，我居住小区的西、北两条街道，栽植的几乎全部是榕树。整齐的榕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像两条翠绿的缎带，映衬着身后成群的高楼大厦，车流行人不断，一派生机勃勃、生意盎然的繁华景象。

我是在入住这个小区五年后的去年夏天，才发现这些榕树的。包括三年疫情在内的近五年里，由于生意不如以前，我回家算是偏多。尽管如此，在家乡平时驾车或坐车出入小区，往往注意的是眼前的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每天来去匆匆，却根本没有注意两旁的茂盛林荫是哪些树种。

直到去年夏日一次回家后，频频用滴滴出行，经常要在小区临街边的树荫下等车，才发现在默默陪伴在我们小区身旁数年的，竟是生命力极强的榕树。现在回想起来，用葱郁茂密、蔚然成荫来形容我们小区街边这交叉两排风华正茂的青年榕树，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二

炎热的夏日，站在蒸笼般的沥青路边等滴滴车是什么感觉，不说你也知道。去年夏天在老家，我每次走出小区等车，都是快步跨过烫脚的石板停车场，迅速躲入街道路边的榕树下。我清楚记得，此刻映在眼前的榕树球形树冠下，浓密如丝、盘根错节的树根悬在空中，交织着浓郁翠叶，密不透光。那瞬间阴凉清新的感觉，确实像喝了冰水一样，顿时爽身沁心清凉无比。

于是每次等车的空档，我都会认真地观察这平时熟视无睹的榕树。百度资料描述，榕树源于在孟加拉国的热带林，从榕树枝上向下生长的垂挂“气根”，多达数千条，落地入土后成为“支柱根”。这样，柱根相连，枝叶扩展，形成遮天蔽日、独木成林的奇观。为此，我还用手机拍下许多榕树网根的照片。

我由此想起一个报道：在赣州市，榕树因为 “其大十围，凌冬不凋，郡城中独盛，故号榕城”，前几年成了赣州的市树，使榕树完成了由普通到高贵的成功转型，让其他很多名贵绿化树种都无法望其项背。

赣州的市树，我暂时无缘瞻仰，但是万安县城的古榕树我是亲眼目睹的。十年前，也是苏州吉安商会成立前夕，发起人组团回吉安市各县区考察。来到万安时，我有幸亲眼瞻仰了该县古城墙边的马路中间，这棵挺拔、繁茂的数百年古榕树，高大的树冠犹如巨伞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其实，在广东等亚热带地区，这种古榕几乎村村可见，毫不稀奇。应该说，亚热带地区才是榕树的故乡，适宜榕树的繁衍生长。我们赣中地区，也许是榕树生存条件的边境线了，所以留存的古树少而珍稀。再偏北的地区，榕树都是作为盆景来培育，人们把它制作出各种造型，放在室内培养和观赏。

也许是全球气候变暖，扩大了榕树的生存范围。在近年，这些榕树凭借旺盛的生命力，忘记了初心也忽视了祖训，毫无顾忌地突破它生存条件极限去扩张壮大。于是，几年来它一直昂首挺胸挺立在家乡县城大道旁，高傲地向人们炫耀着自己成功占领的胜利成果。

三

2023年的冬天是个不平凡的冬天。拉尼娜现象导致了这个罕见的寒冬，对于人们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三年的疫情灾害刚过，人们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遇上如此的极寒气候，分明是苍天对世间万物的残酷考验一直在进行。

今年春天，树木百草都在苏醒都在萌芽，连枯黄的小草都在更换新绿。而小区门前，曾经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年轻榕树，满树绿叶却开始卷缩枯萎、变灰变暗。不久后的一场狂风夜雨，沿街遍地都是灰黑的榕树叶，整排榕树露出张牙舞爪般的枯枝，像是在向苍天抗挣，又或者在展示自己最后的尊严。

显然，曾经蓬勃发展，正在茁壮成长的榕树，虽竭尽全力仍没能熬过这个寒冬。本来已经扎根的年轻榕树，最终在这个恶劣气候中遭到灭顶之灾。

我最近又一次回到家乡，发现市政部门已经将榕树的枝丫截掉，留下光秃秃的一排光杆司令。它们整齐划一的保持立正姿势，像满怀委屈心有怨气的罚站学生，每天接受着过往车辆和行人的嘲笑屈辱和肆意评判。曾经碧波茂盛的榕树，如今落得如此破败无奈的形象，我却看到的是残忍、感觉到的是屈辱。

也许我下次回家乡，街道边的光秃榕树主杆要被挖去，被其它树种替代。这些曾经枝繁叶茂、满怀青春梦想的榕树，便从此随岁月逐渐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出。但是，它们毕竟为我们的城市绿化添彩数年，也毕竟无数次慷慨为路人遮阳纳凉、消夏避暑，我们不能漠然视之，甚至无动于衷。

哦，家乡曾经的榕树，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只剩下怅然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