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民
“老鸹头”是笔者喜爱的一种面食名称,其中“鸹”和“头”陕西方言分别念“wa”和“sha”。这种叫“老鸹头”的面食,在小吃摊上根本吃不到。但在乡下,做这种面食吃的人还很多,最早是我母亲,现在是我妻子。“老鸹头”做法简易,不经常做的人只要见过一次,也就会做了。
小雪这天,雪花飞飞扬扬,气温由凉转冷,已到了冬闲时节。我坐在屋里专心看电视剧,妻子从外面进来问我吃啥饭。我沉浸在电视剧的情节中,还没反应过来。妻子就说:“那就做你爱吃的?”我说“好”,继续看电视。
“爱吃的”当然是“老鸹头”的代称,这是我和妻子多年来的默契,外人无从知晓,都蒙在鼓里。
现在厨房做饭、烙饼、烧水、炒菜是听不到风箱响了,也看不到炊烟冒了。偶尔听到的只是锅碗瓢盆铲的碰撞声和菜刀切菜的声音。
刚看了一集多电视剧,妻子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老鸹头”端了进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拿起筷子,从碗底向上翻了一下,只有看得见的几个白面“老鸹头”,其余都是豆腐、粉条、萝卜、冬瓜、鸡蛋、大肉等,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俨然成了一碗烩菜。现在人吃饭,副食要比主食丰富且量足,而主食则成了难得的少数。
平时不管吃面条、麻食、米饭或饺子等,我都是大小一碗的量,从不返二,纵然还不解饿,常常再吃上一两片馍了事。可吃“老鸹头”就不同了,都是两碗封顶,从母亲在时一直保持到现在。说起母亲,还真打开了我珍藏在心里的一段记忆。
看到现在人们生活得其乐无穷,各种吃食应有尽有,我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惆怅的愁绪。要是母亲还在的话,我一定领上母亲吃遍咱陕西所有的风味小吃和各种面食佳肴,让她老人家也享用一下咱这代人的口福。母亲健在时,我清楚的记得母亲那时最爱做的饭就是“老鸹头”,也是我最爱吃的面食。这种面食做法方便(不比面条和麻食等需要繁琐的工序和技术),但做好后,口味不比其它面食差。这“老鸹头”虽登不了大雅之堂,可在我的记忆中,它始终是农村很大一部分人离不开的面食。我和妻子就特别爱吃,但我常常忘不了母亲做“老鸹头”时的情景。
做饭前,母亲根据人数多少先给面盆倒入适量的面粉,然后右手攥紧两根并在一起的筷子,左手端起舀子慢慢向面盆倒水,同时右手开始在面盆里不停地搅拌,直到搅拌很吃力而面已和均匀为止(和的面尽量软点都不要过硬)。面和好后务必让面醒上一会儿。在醒面的间隙,母亲一边烧锅一边用大铁勺在过下面熟油。油煎后,母亲便把切好的葱花和萝卜丁放进去,再把铁勺来回放在锅下面翻炒,直到菜熟,便把铁勺放在风箱上。这时锅里的水已烧开翻滚,母亲拿起和面的筷子,把醒好的面用筷子夹的往锅里放······夹面时因面的疙瘩大小不怎么规则,很像老鸹头(面食的名称大概由此而来,至今在民间流传)。面夹完后,水再烧上两三煎,这“老鸹头”也就熟了。接着是调饭,母亲把铁勺里仅有的那点菜兜底倒入锅里,再用小勺在盐罐里舀出盐撒进锅里,又拿起调料瓶在锅沿上掸了几下,接着就给锅里倒入了适量的醋酱,最后再用饭勺在锅里来回搅几下,这锅饭就做好了。有时,在我们干出力活的时候,母亲还特意在锅里打上一个鸡蛋,给我们添加营养。其实“老鸹头”和麻食的调味制作差别不大,只是主食的做法大相径庭——一个简单,一个繁琐。可做成后都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舌尖上可口的美味。
在锅上,都是母亲掌勺,一人一大碗,不够了吃完再舀。每次吃饭,我都先端碗,回回都是用筷子夹住一块就急忙往嘴里填,热乎乎嚼起来特别筋道。根本不像麻食那样不经嚼,适合妇女或老人餐食。“老鸹头”就不同,这是专为男子汉做的饭食,入肚后暖和而滋润。吃上几块,再喝上一口热而黏糊的汤,那个爽劲别提有多美。那时日子艰难,食材匮乏,蔬菜就那几样,只能当做下饭的引子。有些厨艺低劣的人,做的“老鸹头”就味同嚼蜡。但母亲做的“老鸹头”不一样,每次我都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又一碗,似乎吃的就是山珍海味。再说这吃“老鸹头”还有一大特点,就是特别耐饥,是干体力活人的首选。假如搁在冬季吃,另外还可御寒。
母亲去世后,厨房做饭的差事自然就由妻子接替掌管。母亲在的那年月,主食有一多半都是杂粮。像麻食、“老鸹头”等面食都是麦面和玉米面两搅,馒头、打搅团、浆水鱼鱼等完全是纯玉米面(不像现在一刬麦面,口感截然两样)。“老鸹头”虽是母亲拿手的饭食,但那阵温饱时不时都难以保证,食材更是寥寥无几,只能凑合。纵然厨艺再如何精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那时候,只要有麦面掺着吃,就是莫大的幸福。能吃上肉类的,除非逢年过节。
如今,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吃穿住行今非昔比是有目共睹的。单说唇齿间的吃食,主食完全是白面大米,但人们好像并不以为然,杂粮反倒成了稀罕。市面上,丰富的食材五花八门,副食应有尽有,使普通的主食也锦上添花,成了美食。
过去舌尖上的一切,又如何与今天相提并论?它的曾经都已无可奈何地成了记忆中充满温馨而无不怅然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