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

  村子里有一个叫陈亮的爷们，勤恳能干，平日跟乡亲们相处也是蛮和睦的，他就是有一个特点，喜欢在一些场合上抢锋头，争作主张。陈亮喜欢抢锋头，争作主张，就是说如果一帮人给某老板做事，陈亮只要进场，他在老板面前显摆几下，马上这帮人就由陈亮为头了。

   前些年，村子里的青壮男人还没有想到进城打工挣收入，我们一帮爷们经常在村子的周边打临工，开始都不是陈亮为头，结果陈亮还成了我们的工头。

   那一年，一位老板在我们村子前的坪上租地开砖厂，需要青壮男人做事。我们一帮爷们就成了砖厂的临时工人。我们进砖厂做事，本来是村子里一个叫王跃进的人跟砖厂的老板接的头，我们是跟着王跃进去砖厂做事的。几天后，陈亮进砖厂来了，他争作主张 ，记账，管工，分工事事独揽，并且主动跟老板交涉。陈亮显摆几手功夫，平日言语不多只知道蛮干的王跃进便靠边站了，我们一帮爷们成了陈亮手下的兵将。为这事，我们一帮爷们在一边还经常跟王跃进开玩笑说你这个工头当得好好的却让陈亮给取代了，弄得王跃进苦笑不得。

   陈亮因为这个特点 ，小时候他当过儿童团团长，学生时代一直都是班干部。

   以陈亮的这个特点，在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应该不成为大官员，也会是一个小干部。可陈亮是文革末期的高中毕业生，学业也不优秀，他回村子里务农后，又没有背景，只能做一个小老百姓了。

  无数年过去了，陈亮的这个特点一直都保持不变。好在村子里的那些爷们都是粗人，平日所干的也都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对陈亮喜欢抢锋头和争作主张也就不在乎。当年，我跟着村子的一帮爷们在村子的周边打临工，对陈亮的这个特点也不在乎，我总是想，你陈亮喜欢抢锋头争作主张，你尽管去争吧，大家还省了一份心，乐得个清闲自在。

   我比陈亮要小十多岁。农民工可以进城打工挣收入了，我和村子里的一些青壮男人跟随打工的潮流也进城打工谋生计了。岁月不饶人，陈亮因为年纪偏大，他不想外出务工，就呆在村子里承包一些农田耕种，农闲时也和村子里的一些年纪偏大的爷们去村子的周边打临工挣钱补贴家用。

   算起来，我已有十多个年头没有和陈亮在一块做过事了，但我经常听老家的人说起陈亮仍然喜欢抢锋头争作主张的情况。

   前不久，我回老家办事，碰到村子里的王跃进。王跃进和陈亮是同龄人，也因为年纪偏大没有外出打工，在家里耕种。王跃进对我说：“陈亮平日爱抢锋头争作主张，这回他被人家给撂倒了。”

   王跃进的话让我很感兴趣，我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王跃进便对我说了陈亮因为争作主张被人撂倒的情况。

   原来前不久，陈亮趁着耕种不怎么忙，就去镇上打工补贴家用。镇上正在搞开发扩建房子，附近村子很多年纪偏大不外出打工的爷们都在镇上找事做。陈亮凭着嘴巴响快，进了一个专门给建筑物承重梁掼混凝土的工程队。那些日子 ，王跃进也在工程队里做临工。

   这个工程队的工头人称“新晃佬”，比陈亮的年纪稍大些，六十岁出头，湘西新晃人 ，早年就入赘镇上的一个单身女人家。

   陈亮做事一向风风火火，一进工程队就给新晃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新晃佬对陈亮说：“老陈，我就喜欢你做事风风火火的性子，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有事做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亮深得新晃佬的信任，喜不自胜，对王跃进说：“跃进老弟，你别整天嘴里像含着一条牛卵似的说不出话，像我陈亮，去哪儿做事都会成为红人呢。”

   进工程队不几天，陈亮又管不住他那喜欢抢锋头的特性，开始争作主张了。陈亮吩咐王跃进一些人倒没什么奇怪的，他竟然安排起工头新晃佬的任务来。

   这天，工程队给一栋建筑物的承重梁掼混凝土，大家风风火火地忙碌着，陈亮一会儿吩咐新晃佬说：“新晃佬，你去搬一袋水泥来！”一会儿又吩咐新晃佬说：“新晃佬，你去湿一下水！”

   新晃佬一个工头却被手下一个做事的人不停地安排任务，他本想大发雷霆，羞辱一番陈亮，可他考虑到大家都是为了工程队的利益，也就强压住了心中的火气，按照陈亮的吩咐去做了。

   第二天，工程队接到新业务，新晃佬打王跃进电话通知他去做事，不打陈亮的电话了。

   大家不见做事风风火火的陈亮来做事了，一伙计问工头：“怎么不见老陈来做事了？”

   新晃佬说：“我不要他做事了。”

   “老陈做事挺勤快的呀。”伙计说。

   新晃佬说：“你做事也勤快呀，王跃进他们做事也都挺勤快的呀！”

  “那你怎么下了老陈呢？”

   “像林副统帅这样的人该不该打倒？陈亮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实不可留！”新晃佬意味深长地说。

   大家这才明白了。

   新晃佬不再通知陈亮去做事，陈亮开始还不太在意，可一连几天他都看见王跃进去镇上做事，新晃佬却不打电话通知他，他感到纳闷了。

   为了知道原因，陈亮只好去问王跃进：“跃进老弟，你天天都去新晃佬那儿做事，他怎么不叫我了呢？”

   那天新晃佬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王跃进都听进耳朵里了，他见陈亮按耐不住了，向他打听自己被人撂倒的原因，平日不爱说多话的他这会儿却变得特别有话说了。王跃进把新晃佬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说给陈亮听后，又补充说：“陈亮老哥啊，你那天不应该不停地安排新晃佬做事呢，人家是工头，你本来都还在人家的手下吃饭，怎么能抢他的位置安排他做事呢？一个人有能力，人家领导都看在眼里，当提拔你，到时候人家会提拔你的，何必如此急躁去争取呢？当年，我跟那个砖老板接好了头，让你进砖厂来做事，你取代了我的位置，我是一个粗人，心无志向，不与你计较，可人家就不一样了，你喧宾夺主，人家当然不能留下你啊！”

   陈亮知道了真相，非常的后悔，对王跃进说：“跃进老弟 ，当年的事真是对不起你啊！老哥以后再也不会自以为是啦……”

   听完陈亮因为争作主张被人撂倒的事情，我和王跃进又都笑了。

   可贵的是陈亮最后还是感悟了。

   要不是陈亮这次被人给撂倒，在某种方面，他还不知道自己多年来一直都在做着一种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二零一九年九月中旬写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