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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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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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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哥 疯妹 热心女

 (上) 夜归幸遇热心女

 时下是农民工出门打工挣收入的好年代 ,每年春节一过,千千万万的农民工兄弟姐妹又惜别家人,背井离乡,奔赴经济活跃的城市打拼,收获生活的希望。如今的乡村,不论是哪一个村寨,留守在村寨里的只是一些中老年人、细伢子和那些没有劳动能力无法外出的残疾人。湘西龙门溪畔麻花寨的残疾青年哑哥,虽然长相标致,乍一看根本就不像一个残疾人,但他因为不会说话,与人交流不起,麻花寨可以外出务工的人大多数都去了经济活跃的城市务工,他却一直没有外出过。尽管他有劳动能力,也只能在麻花寨附近打些临工挣些收入补贴家用。自哑哥长大成小伙子后,多年来,他很想自己也能够像寨子里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可一想到自己是一个哑巴,他又断了那种奢想,在一边黯然神伤。

 年初,麻花寨的一个泥工师傅在县城的一家建筑工地上接了一个单,需要人去做小工。这时候,麻花寨在外务工的人基本上外出了,那个泥工师傅找不到人,便找到了哑哥,他想去建筑工地上做小工不是什么技术活儿,平日在麻花寨周边打临工的哑哥是完全可以胜任的。哑哥听说是去县城的建筑工地上做事,并且天天有事做,一月可以挣三千多元,非常的高兴,就跟随寨子里的那个泥工师傅去了县城的这家建筑工地上做小工。这家建筑工地是承建楼盘项目的,工程巨大,的确是天天都有事做。

 哑哥这一做,转眼又到了国庆节。

 按照法定节假日 , 国庆节这几天,建筑工地是要放假的。国庆节建筑工地放假,正合其他民工的心意,他们整天忙忙碌碌,累得腰酸背痛,这下他们不但可以舒展舒展筋骨,而且还可以去他们喜欢去的地方消遣寻乐子。县城是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有新城和老城之分。新城的网络会所、KTV歌厅、足浴按摩城,老城沿沅江河岸弄巷里的吊脚茶楼渔鼓坊,这些场所都符合不同年龄不同喜好的民工去消遣。民工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务工人员,他们大多数人虽然没有什么涵养,比较粗野,但他们还是有着做人的准则,只要不以身试法,平常骂粗话,讲野话,有着不同的喜好去不同的场所消遣寻乐子是不会碍着别人的。国庆节假日,对哑哥来说放不放假是无所谓的,他不会说话,与人交流不起来,没有地方可以供他去消遣。因为是哑巴,平常日子,哑哥只管按照工头的吩咐搬砖头,扛水泥,拉钢筋,他很少与人交流。

 国庆节前的这天下午,当工程老总下达国庆节从即日下午开始放假三天的通知后,工友们都欢呼雀跃,哑哥却显得很平静。放假了,哑哥没有了事做,他洗刷干净,换上讲究的衣服,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走走看看,放松着心情。当哑哥从老城东风桥行至湘西剿匪胜利公园再爬到老城背后的半山腰,他望着县城南边的层层山峦和从沅江分岔向南伸去的辰水(俗称麻阳河),突然想起了寨子里的疯妹。想到疯妹,哑哥的心胸里不由潮起一种雄性本能的冲动,而且这种冲动随着疯妹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强烈。这时候哑哥心里想,趁着这几天国庆节工地放假,自己何不回麻花寨去看望疯妹一下。照说,哑哥作为一个极其普通的民工,而且还是一个残疾人,他偶尔产生的七情六欲,他也可以像别的工友那样去县城的某种场所里消遣一下,可哑哥却从来没有去那种场所的想法。

 哑哥想罢,他决定回麻花寨去看疯妹。 这时候太阳西沉,天色已近傍晚,按照县际班车的运作时间,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开往家乡龙门镇的班车。哑哥想回麻花寨看望疯妹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他决定连夜走路赶回家去。

从县城到龙门镇麻花寨,公路距离四十多公里,沿辰水河岸走小路,只有三十来公里。这条小路哑哥上半年走过一回,只需走五、六个小时就可以到达麻花寨。哑哥相信自己现在开始起程,走到午夜时分他会到达家里的。于是,哑哥赶紧下了山,奔回到建筑工地的工棚里打理好包袱,就匆匆上路了。

哑哥从建筑工地出发,经县人民医院、沅水大桥,过大路口,沿辰怀公路行至华中水泥厂,再往右入岩地,走了约摸二十来里路程,天色就彻底夜下来了,巨大的夜幛把世界缩小到了极限,夜色黑压压如浓墨似的。哑哥忘记这一天是月尾,天空中没有月亮,天边稀稀疏疏的几点星星是无法与浓墨似的夜幛相抗衡的,射出的光亮是那么的微弱。浓墨似的夜色使得哑哥看不清路面,已无法开脚前行,他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如此归心似箭。哑哥盲人似的向前摸索着,他想此时他如果有一只手电筒或者手机就好了,他就可以用手电筒或者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赶路了。可哑哥平常日子没有买手电筒,他在县城里打工,县城的夜晚都是灯火通明,没有必要带手电筒;在这个连细伢子都用上了手机的年代,他也没有买手机,原因是他不会说话,手机对于他来说,就跟和尚带梳子,没有什么用处。

“唉!看来我今夜只有歇脚在路上了。”哑哥嘴里说不出,他在心里嘀咕道。他停止朝前摸索,怀视一下四周,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歇夜的干稻草堆。时下已过秋割时节,在湘西地方,白天气温还有二十多度,不热不冷,到了夜晚,气温降至十几度,在室内睡觉都要盖被子,在室外歇夜还是有些难受的。

哑哥顺着自己的目光,隐隐约约看见 前面不远处稀稀疏疏闪烁着几盏灯光,从闪烁着灯光的地方,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哑哥意识到自己再往前行,又要经过一个村寨了。可由于天黑前行困难,这时候哑哥已经完全打消了前行的念头。照说哑哥可以去前面的村寨借宿,哑哥却没有这样的打算。这年头人心不古,哑哥知道他去了也不会有人收留他歇夜的,他觉得自己还是找一个暖和的干稻草堆歇夜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前面的村寨附近肯定有干稻草堆。哑哥想。他只好又摸索着往前行去。哑哥颠颠跛跛,好不容易到了村寨边,他隐隐约约看见村寨边的田埂上零零散散立着一些干稻草堆。哑哥高兴起来,他摸索着走到一个干稻草堆前,扯下一些干稻草垫在身下,卧了下来。

有了歇点,哑哥的心安然了。才天黑不久,哑哥还没有睡意,望着星空,悠闲地抽着香烟,一边抽烟一边想寨子里的疯妹。

“唰……唰……”

哑哥一支烟还没有抽完,这时,他听见有人走路的声音朝他这边响过来,哑哥下意识地朝那响声望去,只见伴随着这声音,且有一个忽明忽暗闪烁着手电筒光亮的身影朝他这边移过来。哑哥不再想疯妹,扔掉了烟头,有些紧张起来。

不多久,那个打着手电筒光亮的身影就走到了哑哥的身前。哑哥借着那手电筒的光亮,看清来人是一个女人。

女人也看见了蜷缩在干稻草堆边的哑哥,吓了一跳,用手电筒的光亮照射着哑哥,颤颤地问道:“你是哪个,怎么睡在这里?”

哑哥坐了起来,对着女人一边打手势一边咿咿呀呀。意思是说他是走路回家经过这里,天黑看不清路面无法前行,只好找了这个干稻草堆歇了下来。

女人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哑巴。她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打量一番哑哥,见哑哥长相标直,衣着干净,不像是一个游手好闲之辈,便镇定了下来,说:“原来你是赶路回家夜了歇在这里呀,那你怎么不进我们马蹄寨里借一个歇点?”

 从女人的嘴里,哑哥才知道这个村寨名叫马蹄寨。

哑哥打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怕人家不收留呢。

 女人从哑哥的手势和哑语中有些懂得他的话意。女人想想这年头人们的戒备心确实是很高,怕收留外人进家歇夜出乱子,她不再说什么。 女人懵懵懂懂知道了哑哥的情况,她见哑哥衣着单薄,想想时下已是秋末,夜间气温不高,在这露天下歇夜是很难受的,便动了恻隐之心,对哑哥说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哪个都会有个难头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里去住一夜吧。”

哑哥听了女人的话,想想自己是一个男人,他看看女人,有些难为情,迟疑不语。

 女人不解哑哥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心高不愿寄人篱下,她也就不勉强了,说道:“看来你这人还挺讲究的,那随你。”

 哑哥见女人误解他了,忙 打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不讲究,不讲究,那就谢你啦。

 女人从哑哥的表情里明白他是非常愿意去她家里歇夜的,心里又敞亮了些,笑了。

其实 哑哥作为一个夜归为难了的路人,甚至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残疾人,这时候能够被人收留去家里歇夜,他想自己算是很幸运的了,哪里还有那份心去挑三拣四。因为是哑巴,多少年来,他处处都保持着低人一等不敢奢求的心态去对待一切事物。此时,哑哥见自己在这人心不古的年头还能够遇到这样热心肠的女人,他满怀感激,咿咿呀呀几句后,忙抱拳拜谢女人。

 “莫这么客气,山不转水转,人不转路转,哪个都会有个难头的。”女人说。

 哑哥咿呀着忙点头。

“等我给养牲扯一些草。”

女人对哑哥说明了她这么晚了来这里的目的,哑哥就主动帮女人一块结草绳,一块扯干稻草。扯好干稻草,他又主动背上干稻草,让女人打着手电筒轻身走路,跟随女人去她的家里。

进到女人的家里,在明亮的灯光下,哑哥和女人清清楚楚地见识了对方。哑哥看女人的年纪约摸三十岁出头,长得丰姿迷人,好美的。女人看哑哥的年龄不过三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高大,咋一看就不像一个哑巴。

哑哥一进女人的屋里,坐下来就从行李包里取出笔和纸写道:“大嫂,我不是天生的哑巴,耳朵也不聋,能听懂任何人说话呢。”

女人也正为刚才在田埂上的干稻草堆边哑哥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而感到纳闷,这下见哑哥能用笔跟她交流,说他不是天生的哑巴,能够听懂任何人说话,她的心里不禁热乎乎的。

哑哥对女人说他现在的名字叫哑哥,今年三十二岁,家住本县龙门镇麻花寨,现在县城一家建筑工地上打工,以前会说话的,他姓向,而且还有一个学名叫向忠,他读初中二年级那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病好后就不能说话了。从此以后,只有家里人仍旧称呼他“向忠”,寨子里的人就“哑哥”“哑哥”把他叫开了。

女人问哑哥家里有老婆孩子否。

哑哥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他在纸上写道:“当今这个物质社会,在山里尚有很多正常的年轻崽都娶不到老婆,何况我这样的残疾人,根本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呢。”

女人知道了哑哥的详细情况,不禁又为哑哥感到心酸酸的。

哑哥用笔跟女人交流一会,见女人家里没有别的人,显得空空落落的,又写道:“大嫂,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女人看过哑哥的言语,笑笑。女人本想回避哑哥的问话,又觉得不应该,就对哑哥说她三十八岁了,是一个寡妇,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沿海城市打工,三年前,她的男人因病去世了,现在就一个人住。

哑哥点头明意。哑哥听女人说她已有三十八岁了,真不敢相信,不禁在心里叹道:“这大嫂的容貌与她的实际年龄真的不相符合呀。看她那娇美的眼脸,苗条的身段,说她只有三十来岁还差不多,哪里像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呢。”哑哥想他在县城里所见到的那些美丽女人大多也都与她们的实际年龄不相符合,他觉得这年头还是好,科学发达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也年轻化了。

“噢,先不要扯这些啦。我长你几岁,就叫你的名字哑哥,你称呼我大嫂也好,大姐也行。哑哥,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女人这时记起应该招待这个诚实的哑巴男子了。

哑哥不再想女人的容颜和实际年龄,他摇摇头,表示不那么饿。

女人去灶屋炒了两个菜,再端出酒饭让哑哥吃。

哑哥指着酒对女人摇头咿呀,意思是说他不会喝酒的。

女人就收起了酒。

哑哥用罢餐,女人问哑哥洗澡不,哑哥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他下午在县城的建筑工地上洗澡了,这会儿就不用洗了。女人给他端来热水洗脸洗脚,之后又给哑哥收拾床铺。

灯光下,女人忙碌的俏丽身段很耐看,哑哥觉得女人比县城里的那些美丽女人都要丰姿迷人。但哑哥没有像想寨子里的疯妹那样对女人产生非分之念。哑哥想,人家能借给你一个歇点就算很不错的了,别不知足。

女人为哑哥收拾好床铺,哑哥用笔再和女人交流一会,便各自上床睡了。

哑哥躺在女人为她安顿好的软棉床上,觉得非常的舒服,没有睡意,不由又开始想寨子里的疯妹。

就在哑哥想疯妹迷迷糊糊要合上眼睛的时候,床头的电灯突然叫人给扯亮了。哑哥定睛一看是女人站在他的床前,浑身不着衣物。哑哥红着脸咿咿呀呀。

女人这时也红着脸。没等哑哥缓过神来,女人就钻进被窝,搂起哑哥的脖子。

之后,女人又主动地和哑哥撕扯在一起。

哑哥浑浑噩噩,醉在女人的怀里。

事后,哑哥竟然哭了,泪淌在女人的脸颊上。

女人正有向哑哥说明自己对他以身相许的原由,见哑哥这样,感到很奇怪,说道:“哑哥,大嫂见你这人虽然不会说话,却不聋不傻,还能用笔来和人交流,真不简单。刚才大嫂不顾及脸面把身子给你,是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就给你做老婆,可你却哭了,是不是大嫂不好?”

哑哥忙从女人的怀里爬起来,从包袱里取出笔和纸,写道:“不是,不是。是大嫂让我第一次见识了女人,我好激动呢。”

女人明白了哑哥的意思,原来哑哥还是一个童男子。女人想,难怪他们二人刚才在撕扯中,哑哥显得有些木讷。

女人见哑哥是一个性情中人,心里也酸酸的。女人说:“这么说,哑哥,你真的还是一个童男子?”

哑哥点点头。

女人说:“这年头,听说城里的一些店子里多的是野女人,听人说你们龙门镇也开有茶店,你竟然还是一个童男子,真是难得。”

哑哥说他没有去那种场合的嗜好。再说,这都是一些不干净的女人。作为一个残疾人,这么多年来,他不能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只能在家乡的附近找些事做掙一点收入。因为自己不会说话,使得他的性格内向,平常日子里,他与人交流不起来,虽然他可以用笔与人交流,但如果不遇到谈得来的人,他干脆就哑巴下去。

女人看着哑哥在纸上唰唰地写出自己的心声,心里更加酸楚了。女人说:“哑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见识过女人,都不寂寞吗?”

哑哥说他哪能不寂寞,可有什么办法呢?哑哥叫女人不要笑话他,说他有几次寂寞难受,很想摸寨子里的疯妹,现在偶尔仍旧想疯妹,但只是想,没有想占有她的念头,因为疯妹也是一个残疾人,命运比他的命运还要悲苦,他不能对疯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女人向哑哥问起疯妹的情况。哑哥说疯妹是他们麻花寨的一个疯妹子,容貌长得好看,就是傻乎乎的。

女人见哑哥如此的磊落和坦诚,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如果他不是哑巴,肯定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的。这时,女人哽咽着说:“哑哥,如果有可能的话,大嫂给你做老婆,你要吗?”

哑哥笑笑,问女人:“大嫂,这可能吗?”

女人说:“哑哥,若有可能呢?”

 哑哥说:“当然愿意呢。只是我没那福分。”

 女人说:“哑哥,大嫂如果真有可能给你做老婆,你不在乎大嫂有两个差不多二十岁的儿子?而且还大你六、七岁?”

哑哥说他不在乎。他在纸上写道:“大嫂想改嫁?”

女人说:“想都想,只怕两个孩子不同意,他们都将近二十岁了,懂事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他们都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后爹或者后妈呢。哑哥,大嫂刚才见了你所写的言语,知道你宁愿对寨子里的一个疯妹子有想法,也不去外面寻花问柳,大嫂觉得你真不容易!今晚大嫂就疼疼你。”女人倚在哑哥的身边,搂紧了哑哥,脸贴在哑哥的脸上。

哑哥感觉到脸上湿湿的,转过头来看女人,见女人泪眼婆娑。哑哥明白了,是女人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脸,很感动,就放下笔纸,抱住了女人。

女人在哑哥的怀里蠕动......

(中) 蒙冤屈有口难辩

第二天拂晓,哑哥醒过来,他爬出女人的怀里,下床推开窗户,见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周围的景物依稀可见了,他觉得该告别女人赶路回麻花寨了。哑哥正要转身回到床边,这时女人也醒过来了,扯亮了床头的电灯。哑哥对女人比划着手势咿呀,意思是说他该离开女人的家回麻花寨了。女人明白哑哥的哑语,尽管她有些舍不得哑哥离开,但这时候她还是有些顾忌,她怕天亮了寨子里的人知道她昨晚收留一个哑巴男人在家歇夜说闲话,觉得在天色还没有大亮之前哑哥离开了她家也好。女人穿好衣服要去给哑哥弄早点,哑哥比划着手势咿呀,意思是说不用啦,在天色还没大亮之前他得离去了。哑哥不是不知道他再在女人的家里呆下去让马蹄寨的人知道了会给女人带来负面影响,他也知道在乡下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女人也明白哑哥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给哑哥弄早点了,要哑哥给她留一个联系方式。哑哥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手机对他来说是没有用处的,他不知道该给女人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女人想想也是,这年头平凡人除了用手机联系,有知识的人用QQ和电脑邮箱联系,没有几个人用写信的方式联系了。最后,女人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抄下来给了哑哥,对哑哥说:“哑哥,你虽然不能说话,但你读到了初中二年级,认识字,你可以发信息与人联系呀。你先留着大嫂的手机号码,什么时候用手机了再发信息和大嫂联系呵。”女人这么一说,提醒了认为手机对自己没有用处的哑哥,他的心里豁然一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哑哥收藏好女人的手机号码,高兴地对女人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他回麻花寨后一定抽时间去龙门镇上的手机店里买一部手机发信息和她联系。女人看着哑哥那高兴的样子,心里也甜滋滋的。哑哥收拾好包袱,谢过女人,离开了女人的家。女人倚立在家门口,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哑哥出了寨子。

哑哥行至龙门镇,再从龙门镇乘面包车回到麻花寨,已经是十点多鈡了,这时候,麻花寨的一些人吃过早饭后,照常聚集在寨口的小卖部和麻将馆门前的马路边闲聊。哑哥经过寨子里人的跟前,出于对乡邻的礼貌,他客气地掏出香烟给在场的每一个男人发烟。那些男人在接哑哥递过来的香烟时,动作都显得有点迟钝,表情都显得很勉强。有几个男人接过哑哥的香烟后,显得不太情愿地跟哑哥客套说:“哑哥,打工发财回来了呵。”哑哥也感觉到寨子里的人对他的态度不如平常日子那么随和。但哑哥没有去想那么多,他给乡邻们发过香烟后,往自己家走。哑哥没走好远,听到身后竟然有人这样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年头外面哪里没有野女人,他不去找,偏偏对一个疯妹子下手!”哑哥听了这话,仍旧不去想那么多。

 回到家里,哑哥弄了点吃的,安顿下来后,他这才仔细回想着刚才在寨口寨子里人对他的态度以及寨子里人所说的那句话。哑哥觉得这些好像都是冲着他而来的,他在心里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才回到寨子里,哑哥当然不解这其中的原委,他决定先不露声色地去寨子里走动走动,看看寨子里的人是否真的对他有什么成见。于是这一天,哑哥便有事没事在麻花寨里走动,碰见人仍旧客气地发香烟。这一天下来,哑哥感觉到寨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确实是有些怪怪的,并且发现寨子里的人好像在议论着一件事儿。这时,哑哥倒是急起来了,想:“我向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使得寨子里的人突然间对我有了成见呢?寨子里这些时日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哑哥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弄清楚,否则他的心是不会安静下来的。哑哥想到了寨子里的文德老师,他决定去向文德老师打探一下,他想他去向文德老师打探,文德老师一定会告诉他原委的,因为他跟寨子里的文德老师是跨年交,从小到大,他很尊敬文德老师,文德老师也一直很欣赏他那种为人的磊落与坦诚,那年他得病不能说话了,文德老师为他感到很痛心,他得病变成哑巴后,文德老师从来没有当他是哑巴而瞧不起他,平常日子,他不外出打临工,经常去找文德老师闲聊,宽宽心。

 吃过晚饭后,哑哥去麻花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点糖果,带着纸和笔来到寨子里的文德老师家里。文德老师看见哑哥进屋来,显得非常的高兴,一边挪动着身子给哑哥让坐一边笑呵呵地说:“向忠,在县城打工发财回来了呀。”哑哥把买给文德老师的糖果放在文德老师的床头边的木柜上,又递给文德老师一支香烟,文德老师说:“向忠呀,你来找我叙话,莫这样客气啰。”哑哥先是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再从衣袋里取出纸和笔,与文德老师闲聊起来。哑哥写道:“文德老师,我想问您一件事儿。”文德老师的真名叫李文德,他小时候上过几天学堂,认识几个字儿,年轻时和麻花寨周边寨子的几个小伙子被招进武汉钢铁厂工作,当时他的工资微薄得可怜,他的父母不愿意他在外面工作,为了让他回到生产队给家里挣工分,用“父病故”这个办法把他骗了回来,他回家后,见父亲健在,才知道这是一个骗局,伤痛了心,他横下心,也就不再回武汉钢铁厂工作了。因为他识得几个字儿,他做过生产队的保管员,当过大队小学耕读老师,也就是因为他当过老师,麻花寨的人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地称呼他文德老师。也许是文化人骨子眼里那种桀骜脾气作祟,文德老师被他的父母骗回家挣工分后,他看透了一切,发誓一辈子不成家,现在他年纪大了,患有风湿病,行动不太方便,单身的他就跟着弟弟一家过日子。文德老师看了哑哥写的言语,脸色凝重起来,说:“向忠,我知道你想要问的事儿,我全都告诉你。”

 哑哥从文德老师口里得知,原来是寨子里的疯妹怀孕了,寨子里的人都怀疑是他下的种。哑哥听了,感到非常的气愤,他抖动着手写道:“文德老师,冤枉啊,这怎么可能呢?”

 文德老师安慰哑哥说:“向忠呀,我也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寨子里的人也有他们分析推测的道理啊,向忠,你先别着急,等疯妹生下孩子来后,你和婴儿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就能还你清白啦。”

 哑哥颤抖着手写道:“也只有这样了。”

 从文德老师那儿出来,哑哥的脑袋嗡嗡作响,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疯妹怀孕,麻花寨的人怀疑是哑哥所为,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在麻花寨,虽然不乏有单身男人,但这些单身男人都是健全的人,他们大多数都在外头打工,粘得到一些野女人,不可能打疯妹的主意。只有哑哥是哑巴,年纪又有三十多岁了,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年轻气盛,让疯妹怀孕的人,不是他哑哥还有谁?

 对于寨子里人的这种推测,哑哥因为说不出话来,他无法争辩。

“咿呀!咿呀!”哑哥想到寨子里的人对自己的怀疑,他气得直嘟嚷,在心里骂朝天娘(方言:不指名道姓大骂脏话):“我操!我操啊!”同时,他又抑制不住比划着要杀人的手势,发泄出他心中的愤愤不平:“杀,都该杀!”

哑哥这次回麻花寨,原打算休息一、二天探望一下疯妹就返回县城的工地上去。说实在的,哑哥这次特地从县城回麻花寨来探望寨子里的疯妹,也并不是他和疯妹之间有多深的情愫,他和疯妹之间非亲非故,只是乡邻关系,他回麻花寨来探望疯妹,完全是出于自己雄性的本能,他想自己回麻花寨来只要能够看一眼疯妹那漂亮的脸蛋,俏丽的身段,他就心满意足了。可如今哑哥却摊上了这种倒霉的事儿,使得他没有心情急着返回县城了。哑哥想他得听文德老师的话,等疯妹生下孩子来去医院做个亲子签定,洗了自己的不白之冤,再返回县城去做事。还有,哑哥这次回麻花寨来探望疯妹,途中夜宿马蹄寨,和一个热心肠的女人风花雪月了一晚,女人对他用情很深,给他留下了手机联系方式。哑哥本想去龙门镇上的手机店里买一部手机发信息和女人保持联系,这下子也因为他蒙受冤屈而没有心情了。他想他和女人是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只有把他和女人这一夜的情缘当作是时下的时髦词“一夜情”了,他想自己不必去在意这种情缘,他也默默地祝愿女人不必太在意这种情缘......

 麻花寨的人都认为寨子里疯妹的怀孕与哑哥有干系,哑哥摊上这种倒霉的事儿,他有口难辩,只有等疯妹生下孩子后洗清冤屈了。

在疯妹还没有生下孩子之前,哑哥决定忍气吞声。

摊上这种倒霉的事儿,本来就因为自己是哑巴而抬不起头来的哑哥越来越变得沉闷阴郁了,像得了病似的。

摊上这种倒霉的事儿,哑哥不禁怨恨起老天爷来,他怨恨老天爷为什么就偏偏对他不公平。哑哥想自己的命运也够悲惨的了,哑哥十岁那年,他的父亲被洪水卷走淹死了;读初中二年级那年,他又得了一种怪病,病好后竟然变成了哑巴。要是父亲还在,要是他不变成哑巴,他想自己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通过读书走出了山寨,也许像正常人那样成家立业了。这些年来,哑哥和年迈的母亲相依为命。哑哥十岁那一年汛期,麻花寨前的龙门溪暴涨,淹没了很多沿岸的村寨,从龙门溪上游冲下来很多很多的木材。哑哥的父亲是去龙门溪捞木材被洪水卷走淹死的。哑哥的父母就生养了哑哥和一个姐姐,他的姐姐名叫向娟,长他十来岁。他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姐姐向娟就出嫁了,嫁到距离麻花寨不远的一个村寨。哑哥的姐姐知道弟弟是一个哑巴,能力有限,她常把母亲接去过日子。

哑哥这次从县城回家里来,他的母亲不在家里,哑哥知道母亲又被姐姐向娟接去姐姐家了,母亲把钥匙放在老地方。哑哥在县城里打工,每次回家仅一、二天光景就要离家返回县城,他也就没有去姐姐家接回母亲。这次,哑哥摊上疯妹怀孕被怀疑是他所为这种倒霉的事儿,他不但心情糟糕透顶,还真觉得没有脸面去姐姐向娟家接回母亲。

疯妹怀孕的事儿已经轰动了麻花寨周边的村寨,这些天麻花寨周边村寨的人也都在议论疯妹怀孕的事儿。这也无可厚非,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被人欺辱怀孕,人们也许还不会如此大惊小怪,可这次被人欺辱怀孕的竟然是一个傻乎乎的疯女子,人们怎么不感到震惊呢。疯妹怀孕的事儿传到哑哥姐姐向娟的寨子里,哑哥的母亲和姐姐听人议论说疯妹怀孕可能是哑哥下的种,母女俩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弟弟尽管是一个哑巴,但他为人磊落坦诚,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的。后来,母女俩又想回来,她们想到哑哥都三十多岁了,娶女人无望,长期生理上的压抑使他难免会头脑发热做出过激行为的,她们沉默了。哑哥的母亲和姐姐向娟听说哑哥这几天也从县城回家来了,赶快回到麻花寨。哑哥母亲和姐姐向娟赶回到麻花寨后,她们听到寨子里人的议论,也没有争辩。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哑哥的,她们娘俩不敢打包票了。

哑哥的母亲和姐姐回家时,哑哥不在家里,去寨南边的女人山上砍柴了。哑哥的母亲上了年纪,不会使用煤气,她一直都烧柴火,多年来,只要哑哥在家里,他都要去山上砍些柴来。哑哥早上八、九点鈡吃过早饭就拿着禾枪和砍柴刀出了门,不到中午他便砍了垒垒的一担柴。哑哥砍好柴后,他没有马上回家,一直躺在坡坳上晒太阳,抽闷烟,想自己的人生遭遇,他真不明白这世上的人为什么就如此的势利眼,不把残疾人当人看待,把发生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儿懒在一个残疾人的头上,难道残疾人就该倒霉和承受吗!想到伤心处,哑哥不禁对着上天抹眼泪,在心里呐喊道:“天哪,你说我向忠冤不冤呀!”

 正在哑哥极度伤心之际,这时从另一个坡坳上飘过来一个山里汉子的野歌子声:

               坛子里面腌佐鱼哟,

               紧封坛口莫透气哎。

               风流莫被人识破哟,

               风流识破坏名誉哎。

 听到这野歌子声,哑哥觉得这野歌子所唱的与寨子里人怀疑他对疯妹做了不光彩的事儿有异曲同工之意。哑哥想,因为寨子里疯妹怀孕的事儿,这下他的名誉是彻底的败坏了。哑哥咀嚼着这支野歌子,又抹一把眼泪,在心里呐喊道:“可疯妹的怀孕真的与我向忠无关啊!”

 哑哥就这样接连不断地抽着闷烟,想疯妹怀孕的事儿,不知不觉整个下午又过去了。

傍晚时分,哑哥才从女人山上挑着柴回来,精神萎靡不振,像霜打过的菜秧似的。见了母亲和姐姐向娟,哑哥咿呀一声,点了点头,算是跟母亲和姐姐打招呼了。

哑哥的母亲见了哑哥,一改平常平和的态度,脸阴沉沉的,数落哑哥说:“向忠你呀你,尽给你娘和你姐丢脸面。”

哑哥见母亲不相信自己,他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干脆不哼声,在旁边坐下来,从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抽起来。

“妈,您不要数落向忠呢。”姐姐说一声母亲,自己走到哑哥的身边,轻轻地问道:“向忠,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哑哥见姐姐也这样问自己,心更加寒了。他吸着香烟,仍旧没有哼声,眼根血红。

母亲问个不停,姐姐问个不休,哑哥冷了心,硬是不吭声,气哭了姐姐,气昏了母亲。

问到火头上,哑哥就“咿呀咿呀”嘟嚷着,比划着要杀人的手势,发泄心中的愤恨:“操!我操!杀!都该杀啊!”

 ......

麻花寨村的村领导对疯妹怀孕的事儿非常的重视,村支书得知哑哥从县城回麻花寨来了,忙抽时间骑着摩托车往哑哥的家里赶。

 摩托车到了哑哥的家门口,村支书下了摩托车,看见哑哥的姐姐向娟在屋前的坪场边晾衣服,跟向娟打招呼说:“向娟姐回娘屋来了呀。”

 哑哥的姐姐见了村支书,忙客气地迎村支书进屋:“书记,你稀行呀。”

 村支书笑着说:“还不是因为疯妹怀孕的事儿呀。向娟姐,听说你弟弟哑哥这几天从县城回来啦。”

 向娟说:“是的,还闷在屋里呢。”

 村支书跟在灶屋里烧火做饭的哑哥母亲打声招呼,便走向哑哥的睡房。进到哑哥的睡房,村支书看见哑哥真的倚靠在床头抽闷烟。这时,哑哥的母亲和姐姐向娟也跟进屋来。哑哥见了村支书,斜睨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似有看透世人的心态。村支书比哑哥的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他在哑哥的跟前坐下来,不跟哑哥说多的,直截了当地问哑哥:“哑哥呀,你是不是欺负了疯妹?”

在村支书的面前,哑哥不想再沉默下去了,他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书记呀,我哑哥虽然是一个哑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但我哑哥有着自己做人的底线,不至于对一个比我哑哥的命运还要悲苦的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啊!当然,我哑哥也不怕书记你笑话,我哑哥作为一个残疾人,不敢奢望找好的女人,偶尔是想想疯妹,但我哑哥只是想,从来没有产生过要对疯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有道是,龙配龙凤配凤,蓑衣配斗篷。我哑哥偶尔想疯妹,难道我一个残疾人连想一想女人这点权力也没有吗?书记你说呢?”

 村支书看了哑哥写的话语,想想哑哥平日的磊落与坦诚,觉得哑哥作为一个残疾人也够为难的了,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么说,哑哥,疯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你的?”

哑哥写道:“苍天有眼,日月可鉴!“

 这时,哑哥的姐姐向娟见村支书被弟弟那真实的情感和心声所折服,也帮着弟弟说话了:“书记呀,你要相信我们家向忠不是这样的人呢。”

 哑哥的母亲看看哑哥,又看看村支书,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村支书不作声了, 他纳闷了。

 哑哥见村支书似乎相信他了,心里略略感到 些许安慰。

哑哥想他已经有很久日子没有见过疯妹了,这次国庆节建筑工地放假,他就是因为想疯妹才回麻花寨的。回麻花寨后,哑哥听说疯妹怀孕了,并且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这种不白的冤屈有如一场骤雨一样一下子浇灭了他那因为雄性的冲动想疯妹的念头。村支书带着迷茫的心情走后,哑哥又很想见见寨子里的疯妹了,他这次可不是来自雄性的冲动想见到疯妹,而是他想要看看疯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疯妹在麻花寨里是一个孤女,五岁那年她的父亲患病去世了,九岁那年,疯妹一天和寨子里的小伙伴们从山里放牛回来后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当时,麻花寨的人都说疯妹一定是冲撞了鬼邪,叫疯妹的母亲请傩公设法坛做法给女儿驱邪。疯妹的母亲请傩公给女儿驱邪几次,疯妹的疯癫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至今差不多已有二十来年了。疯妹的真名叫王杏花,因为疯疯癫癫时常犯傻,麻花寨的人就称呼她疯妹,天长日久,不习惯叫她的真名了。疯妹的容貌如她的真名杏花一样好看,可因为她是一个傻妹子,使得她的容貌再好看也没有人欣赏了。疯妹的母亲是一个不太念家的女人,平日里举止轻挑,水性扬花,女儿疯癫后,她嫌疯妹是一个累赘,就狠心丢下疯妹,跟一个野汉子跑了,从此再也不回麻花寨来。疯妹在麻花寨没有亲人,她疯癫后生活不能自理,这些年来,全靠寨子里一些好心的人家轮流抚养才活下来。近些年来,疯妹有了低保和残疾人款,寨子里抚养她的那些好心人家也不感到困难了。

自从疯妹怀孕后,现在抚养疯妹的六顺伯就不常让她出门了。哑哥从自己的家里出来,在六顺伯家的坪场上见到了疯妹,他看见疯妹的确是怀孕了,平日那柳条般的腰身变粗了,肚皮高出了山包一样的胸脯。哑哥站在一边观看着疯妹,他见疯妹每看见寨子里的人就捧着凸凸的肚皮傻笑:“嘻嘻,你看,我的肚肚好大,嘻嘻……嘻嘻……”

哑哥观看了疯妹一阵,见不再有寨子里人路过六顺伯家的坪场前,就走近疯妹。 疯妹看见了哑哥,捧着凸凸的肚皮蹒跚过来,冲哑哥傻笑道:“嘻嘻,你看我的肚肚好大,嘻嘻……”

哑哥见疯妹那样子,鼻子不禁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他撤腿就跑。哑哥想,疯妹这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疾人怀了孕,生个后代好是好,老来她好有个依靠,但她在妊娠期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啊。

疯妹是真的怀孕了。哑哥好迷茫。

“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的呢?”哑哥在脑子里打着转转想。

哑哥跑到家里,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眉心突然开了,“莫非是那一次?”

哑哥想起了上半年他曾想摸疯妹的事儿。

那几天正是谷雨稻谷播种的时节,哑哥从建筑工地请假回家来播种。那是一个赶集日,寨子里的人都到龙门镇上赶集去了,哑哥没有去。午时,哑哥从责任田里播种回来,路过六顺伯家的坪场前,看见疯妹蜷缩在柴垛边晒太阳,一边撕着布条,一边傻笑。疯妹此时敞开着胸襟,让从没见过女人胸脯的哑哥感到好稀奇。哑哥痴痴地看着疯妹的胸脯,浑身燥热不安。他放下锄头,在疯妹的身边蹲下来,咿咿呀呀跟疯妹比划着手势,意思是问疯妹吃中饭了吗?

疯妹望着哑哥,傻笑道:“顺伯骂,嘻嘻,顺伯骂,嘻嘻……”

哑哥咿咿呀呀比划着手势,意思是说:“哦,六顺伯骂?你要听六顺伯话哦。”

哑哥知道疯妹是在说疯话,看看四周没人,好想伸手去抚摸疯妹。

“嘻嘻,嘻嘻……”疯妹兀自傻笑。

哑哥看看四周,又害怕了。哑哥害怕的同时,并且不停地责怪自己:“向忠呀,你这是在做啥!做人应该有自己的做人底线,疯妹是一个智力低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残疾人,你不能对她动心思!”

“嘻嘻……”疯妹仍旧一个劲地傻笑。

哑哥怕呆久了出麻烦,扛起锄头便迅速离开了。

以后的几天里,哑哥虽然时刻控制自己不要对疯妹动心思,但从来没有见过女人胸脯的哑哥的脑子里又时时刻刻浮现出疯妹那白净的胸脯,疯妹那白净的胸脯无疑对他充满着诱惑,这种诱惑使得哑哥不禁又产生了想要摸摸疯妹的念头。第二个赶集日,哑哥仍旧没有去赶集,他跟踪着疯妹。哑哥打个闪眼没跟踪疯妹,疯妹就不见了。哑哥急了,四处找,后来在六顺伯家的柴棚里找到了疯妹。这时候的疯妹躺在柴草上,不着衣物,满脸欢快的样儿。哑哥蹲下身来,对着疯妹咿咿呀呀比划着手势唤疯妹。

“顺伯骂,嘻嘻,顺伯骂,嘻嘻……”疯妹望着哑哥,依旧一个劲地傻笑,说疯话。

哑哥见疯妹那样儿,心胸里想摸疯妹的念头又霎那间消失了,他忙让疯妹穿上衣裤,然后离开了六顺伯家的柴棚。

此后哑哥再也没有想摸疯妹的念头了,他常警告自己,疯妹是一个比自己的命运还要悲苦的疯妹子,自己打一辈子光棍,粘不上女人的身体,也不能打一个疯女人的主意。此后,哑哥只是偶尔间想想疯妹,以此来慰藉自己那孤寂的心灵。

“莫非那次疯妹在六顺伯家的柴棚里叫哪个男人给睡了?”哑哥想。

“寨子里的人说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向忠的,莫非是那个丧尽天良的男人在作祟?”哑哥又想。

哑哥越想越气愤!

(下) 娶疯妻彰显人间大爱

哑哥没有急着返回县城的建筑工地上,耐心地呆在麻花寨等待疯妹生下孩子来,好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洗清他的冤屈。这些日子,哑哥除了偶尔去麻花寨附近打些临工,给家里砍些柴火,再就是时常留意疯妹的妊娠情况。在哑哥的留意中, 疯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增大了,短短数天,并且大到了超过一般孕妇的肚型。哑哥想想上半年疯妹在六顺伯家柴棚里的情景,他根据大凡女人的妊娠周期,他推算出疯妹在六顺伯家柴棚里的那一天距离现在还不足七个月。常言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哑哥不禁在心里嘀咕:“疯妹怀孕七个月都还不到,她的肚型怎么会显得这么大呢?”为此,他感到奇怪了。

同时,为疯妹肚型特大感到奇怪的还有六顺伯的老伴刘大妈。这天晚上,刘大妈给疯妹抹澡,她看着疯妹的大肚子,根据她自己往日妊娠的经验,她觉得疯妹的肚型的确是大得出奇。刘大妈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观察疯妹的腹部,见疯妹的腹部如缸一样光滑,没有一丝妊娠纹路。她纳闷了。刘大妈又想一想疯妹自从怀孕以来,她从来没有看见疯妹表现出一点怀孕妇女妊娠的反应。这让她更加感到疯妹的怀孕是一件怪事。夜里睡觉的时候,刘大妈对六顺伯说:“老里(麻花寨老夫老妻之间的一种尊称),跟你说一件怪事哩。”六顺伯问老伴说:“是什么怪事?”刘大妈说:“我觉得疯妹的肚子里怀的不是孩子。”六顺伯反问老伴说:“疯妹不是怀了孩子,她的肚子怎么会这么大?”刘大妈说:“老里,你不是女人你不懂,我们女人初次怀孩子后肚皮上都会显现出纹路的。刚才我给疯妹抹澡,注意到她的肚皮上是没有纹路的。再说,自从疯妹怀了孩子以来,我还没有看见她呕吐过,这些都是我们女人初次怀孩子后的反应。老里,我们照顾疯妹这么久了,你看见疯妹呕吐过吗?”六顺伯摇头说:“没看见过。我一个大老爷们,哪有心思去留意这些。”六顺伯掂量一番老伴的话,觉得老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对老伴说:“老里,这么说来,疯妹真的不是怀了孩子?莫非她是得了一种大肚病?”刘大妈马上接过老伴的话说:“对。老里,疯妹很有可能是得了一种大肚病。”听了老伴满有把握的断定,六顺伯这才意识到疯妹身体情况的严重性,他说:“如果疯妹真的是得了一种大肚病,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现在是我们照顾她,岂不是我们的责任?”刘大妈说:“所以,我们应该趁早把疯妹的异常情况对村书记说说,省得到时候全麻花寨的人指责我们老俩口的不是。我们老俩口一片好心接手照顾她,到时候却被人当成驴肝肺,儿女们也会数落我们两个老的没事找事操空心呢。”六顺伯说:“老里,明天我们去村书记那儿,把疯妹的异常情况说与他知道,看看村书记的态度。”

 六顺伯老俩口怕村支书忙村务老早外出,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赶到了村支书的家里。他们赶到村支书家里的时候,村支书挎着公文包,正准备骑摩托车外出。村支书见六顺伯老俩口风风火火地赶来家里,心里似乎明白他们的来意,跟六顺伯老俩口打招呼说:“伯伯,伯娘,您们一大早来我家,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然您们二位老人家是不会这么早来我家的,是不是疯妹有什么事情?”

 “正是呢。”六顺伯说,他接过村支书递给他的香烟。

 村支书问刘大妈:“伯娘,是不是疯妹要生了?”

 刘大妈摇摇头说:“不是呢。书记,这次疯妹可能要出大事儿啦。”

 “伯娘,这话怎讲?”村支书听说疯妹不是要分娩,而是可能要出别的大事儿,他疑惑不解了。

 刘大妈就把疯妹这次是不是怀孕的异常情况对村支书说了。村支书是一个全麻花寨村人极力选上来的年轻化干部,各方面的知识他都懂一些,他听刘大妈这么一说,也觉得疯妹很有可能是得了一种大肚病,觉得疯妹的情况是值得重视,应该立即把疯妹送到龙门镇中心卫生院去检查检查。

 自从疯妹疑似怀孕以来,因为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残疾人,不像正常女人那样对怀孕非常重视,经常要去医院做检查。对疯妹的怀孕,麻花寨的人当初持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说疯妹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疾人,生个孩子下来无疑是一种拖累,去医院打掉胎儿是最好的选择;另一种意见说疯妹是一个残疾人,只要能生个后代,她老来就有了依靠,现在政府好,可以把孩子养大,疯妹生个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一种意见说女人妊娠是很麻烦的,要经常去医院做检查的,疯妹她能做得到么?另一种意见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疯妹只要能生个后代,不论她生男生女都是好的,不必去计较,也不必经常去医院做检查,在医学技术还不发达的年代,哪个女人怀孩子后还经常去医院做检查?最后,村支书支持了麻花寨人的另一种意见,让疯妹生下孩子来。

 疯妹疑似不是怀孕的消息马上又在麻花寨传开了。这时候,麻花寨的人不再持有多种意见,都一致建议把疯妹送到龙门镇中心卫生院去检查检查。

哑哥也从文德老师那里听到了疯妹疑似不是怀孕的消息,他的心情虽然轻松了好多,但在没有证实疯妹不是怀孕之前,哑哥还是开心不起来,对麻花寨人怂恿把疯妹送去龙门镇中心卫生院检查的建议,他暂时也不想去掺和,他怕见到寨子里人的眼光,寨子人往他头上扣屎盆子让他够受的了。听到疯妹疑似不是怀孕的消息,哑哥望着上天,默默地为疯妹祈祷,祝福她的症状不是怀孕更不是大肚病。

在村支书的重视和支持下,六顺伯老俩口和寨子里的人用寨子里载客的面包车把疯妹送到了龙门镇中心卫生院。徑医生检查,正如六顺伯的老伴刘大妈所料,疯妹肚子里的东西果然不是胎儿,而是一个不痛并且疯长的大瘤子。这下子,麻花寨的人又沸腾了。

疯妹得了大肚病,医生嘱咐村支书务必把疯妹转到大医院去动手术割掉大瘤子,否则疯妹会有生命危险。村支书询问医生给疯妹动这样的手术需要多少费用。医生说估计得花五、六万吧。最后医生说别磨蹭了救人要紧。

村支书回到麻花寨把疯妹需要转院动大手术的情况和寨子里的人商量,麻花寨的人听说疯妹动大手术需要几万元钱,又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说疯妹反正是一个废人,不至于花那么多钱去动这么大的手术。另一种意见说疯妹就算是一个废人,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呀,大家怎能见死不救呢?

这时候,哑哥不再沉默了,他大胆地站了出来,当着村支书和麻花寨的人比划着手势大声咿咿呀呀,意思是希望寨子里的人一定要竭力救治疯妹。麻花寨的人从哑哥那激昂的情绪中也明白他的态度,一个持反对给疯妹动大手术意见的人针对哑哥说:“哑哥呀,你们说的倒轻松!要给疯妹做大手术,这么多的手术费用从哪里来呀。”哑哥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可以集资啊。另一个持反对意见的人针对哑哥说:“这钱可不是树叶子,哪个家里又攒起好多钱呀。哑哥,你莫充叫鸡公(方言:硬汉子),给疯妹动大手术,你出多少票子?!”接着,又有一个持反对意见的人响应前两个人说道:“哑哥,你一个聋哑残疾人晓得个卵!你人一个卵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就莫捧着大家的屁股推了。对啊,给疯妹集资动手术,你又能出多少钱?”

哑哥噎住了,不再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了。他不是被持反对意见的寨里人压了下来,而是为寨子里这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感到寒心。他算是看透了寨子里这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想他们平日里对疯妹冠冕堂皇,到了人家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却又撤手不管了。哑哥沉默了片刻,他鄙夷地扫视一眼寨子里这些持反对意见的人,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沓百元大钞,走到村支书跟前,把钱交给村支书,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救疯妹要紧,这些钱是他的一点心意。

村支书抖动着双手接过哑哥的钱,他掂了掂这沓钱,觉得这沓票子很沉。这沓票子用纸条绑固好,是一般银行里一万元一沓的绑法,不用数,一看就知道这沓票子有一万元。村支书尽管知道这沓钱是一万元,但他还是向哑哥明确一下,他对哑哥说:“哑哥,这是一万元吧。”

哑哥咿呀着点点头。

村支书很感动,不由得对哑哥竖起了大拇指。

这时,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前的文德老师也高呼村支书说:“书记,这是我今天刚取回来的老年款三百元,为救疯妹,我尽点小小的心意,你接去吧。”

于是麻花寨里那些同情疯妹的人也都高呼起来,愿意集资给疯妹动大手术。

几天下来,麻花寨的人给疯妹集资了将近四万元钱。余下不足数额的钱,村支书和其他村干部经过商量,从村财务帐上支出两万多元,总算给疯妹凑有了转院动大手术的费用。

紧接着,麻花寨的人就风风火火把疯妹转到市里的大医院,把疯妹肚子里的大瘤子做手术割掉了。

疯妹的大肚病痊愈后,她又和平常一样了,仍旧疯疯癫癫只知道傻笑,说疯话。

疯妹不是怀孕,哑哥蒙受的不白之冤也就一下子洗清了。他又心安理得地返回县城的建筑工地上做事了。疯妹不是怀孕,哑哥欣喜的同时,却又为那次在六顺伯家的柴棚看见疯妹不着衣物满脸欢快的情景感到纳闷:怪事哩,那次疯妹躺在六顺伯家柴棚里的茅草上,不着衣物,满脸欢快,明明是芳闺初尝的那种意趣,怎么就不是这种情况呢?这么说来,难道是疯妹自己脱了衣物,在那里犯傻?哑哥想来想去,觉得也有这种可能。最后,哑哥在心里悲叹道:“看来疯妹真是傻到连衣裤都不晓得穿啦!”

疯妹不是怀孕,哑哥想到寨子里的人毫无依据地冤枉自己,他又觉得自己真是蒙受了极大的侮辱。在这山里,人们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声誉,常言说:千金难买一块招牌。在这山里,不论是男是女,如果被人损坏声誉,那是不可开交的,一定要污蔑者放爆竹洗清名誉。哑哥想他是一个哑巴,本来就被人瞧不起,这回又因为疯妹得了大肚病被寨子里的人冤枉,使得他更加让人瞧不起了。他觉得寨子里的人也太不把他这个残疾人放在眼里了。哑哥想来想去,他决定要去寨子里敲一番锣,骂一通朝天娘,公示自己的委屈和气愤!他要与寨子里人抗争!他要让麻花寨的人知道,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哑巴,他可以打工自食其力,他可以用笔与人交流,他这个哑巴是不可以让人欺辱的!骂朝天娘,他知道自己是哑巴,是骂不出来的,但他想只要他去寨子里鸣锣嘟嚷嚷(骂朝天娘),寨子里人自然会明白他的意图。

这天,哑哥特地从县城的建筑工地请假回到麻花寨。隆冬的夜晚,尽管月明星亮,但是冷风嗖嗖,刺人皮骨。这样的夜晚,麻花寨的人吃过晚饭洗刷后,除了那些爱好打麻将的人聚集在寨口的麻将馆里打麻将,其他人怕冷都暖在各自的屋里极少外出。哑哥的母亲不在家,又被姐姐向娟接去姐姐家了。哑哥吃了晚饭洗刷后,他看看天色,见这时候的寨子已是万籁俱静,觉得是时候去寨子里鸣锣嘟嚷(骂朝天娘)公示自己的委屈和气愤了。他想,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去寨子里鸣锣嘟嚷(骂朝天娘)一番,,会惊动整个麻花寨的。想罢,哑哥手中提着一面铜锣,腰间里臧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出门了。哑哥腰间里藏上砍柴刀,他是事先作好了防备,谁来阻挠就和他拼了。

哑哥来到寨子中央,站在距离六顺伯家不远的一个高土坎上,却又鸣不起锣,开不了口嘟嚷(骂朝天娘)了。哑哥不是害怕了,而是隐隐约约看见疯妹蹲在六顺伯家的坪场上,好像是在屙屎或者撤尿,他突然间回心转意了。他觉得他和疯妹之间的这一场戏剧性的事件,冥冥中是老天爷对他的一种谴责,毕竟自己曾经对一个比自己还要不健全的疯女人动过心思啊。

哑哥望着夜色里朦朦胧胧的疯妹,心里不由得隐隐作痛,想道:“向忠呀向忠,谁叫你是一个不健全的光棍汉呢?寨子里的人对你的猜疑也不无道理啊。”哑哥如此想想,他原谅了寨子里的人,他决定不这样做了。

哑哥悄悄地回到了家里,臧起了砍柴刀和铜锣。

疯妹不是怀孕,寨子里的人觉得他们确实是错怪了哑哥,但他们没有当面向哑哥道歉,因为他们都是在背后对哑哥指指戳戳,没有哪一个当着哑哥的面说是哑哥欺负了疯妹,没必要站出来对哑哥道歉。倒是村支书代表麻花寨的人向哑哥道了歉。

疯妹疑似怀孕的真相明白后,麻花寨的人渐渐淡忘这件事情,可疯妹疑似怀孕哑哥蒙受冤屈这一戏剧性的事件还真成了哑哥心里的疙瘩,他一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比自己还要弱势的疯女人产生过不光彩的念头,他的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越来越不安宁,使得他在县城建筑工地上做事也不安心。

这天晚上,哑哥躺在工棚里,又禁不住想他和疯妹之间的那一场戏剧性的事件。想来想去,哑哥觉得疯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要可怜,疯妹疑似怀孕时,他和麻花寨一些人的想法相同,不管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都希望疯妹能够生下这个孩子,有一个后代,老来好有个依靠。可疯妹得的是大肚病,她无法生孩子了,不可能有后代了,老来没有依靠了。虽然她目前有人抚养照顾,谁又能保证她老了后有谁愿意照顾她呢?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疯老太婆如果没有人照顾,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哑哥不敢想下去了。

突地,哑哥萌生了要娶疯妹照顾疯妹的念头。哑哥想到疯妹的悲惨命运,更加坚定了要娶疯妹照顾她一辈子的决心,“对,我要娶疯妹,我要照顾疯妹一辈子!”

决心已定,第二天,哑哥就和包工头结了帐,回到了麻花寨。

哑哥来到村支书的家里,用笔写道:“书记,我想娶疯妹。”

“你要娶疯妹?”村支书很惊讶。

哑哥写道:“是的。我愿意跟疯妹过日子,照顾她一辈子。”

“疯妹是一个完全没有生活本能的疯傻女人,前不久,镇上办了孤老院,我们正打算把她送到孤老院去呢。”村支书说。

哑哥写道:“书记,求求你们别把疯妹送进孤老院,我要娶她。我虽然是一个哑巴,但我可以劳动,养得活疯妹。我在县城打了那么久的工,也听说过孤老院的情况,孤老院是包你食宿和日常用品,你的生活起居还得另外请人服侍,是需要花钱的”

村支书见哑哥懂得还真多的,下意识地颌颌首,说:“哑哥,以前你没有这种想法,怎么现在突然想娶疯妹了?”

哑哥写道:“寨子里的人都猜疑我哑哥和(方言:睡)过疯妹,我也够受的了。说实在的,书记,不怕你笑话,我哑哥虽然是一个哑巴,可我有自己的心理欲望,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扼杀吧。我曾经是对疯妹动过心思,想疯妹了就往寨子里跑,但我从来没有对疯妹有过可耻的行动啊。再说,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也该成一个家了。家是温馨的港湾,哪个又不希望能有一个家啊,好的女人我哑哥不敢奢望,只要是一个女人就行了。”

村支书看了哑哥写的话语,心里也酸酸的,翘起大拇指对哑哥说:“哑哥,你真行!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聋哑残疾人,你要是不遭遇一场厄运变成了哑巴,你一定会是我们麻花寨一个了不起的人!”

哑哥没有言语。

村支书说:“哑哥,你想娶疯妹,这是好事,可你的母亲和姐姐会同意吗?”

哑哥写道:“书记,我想娶疯妹是我和疯妹过日子,我姐她嫁出去了,她还能管得了那么宽?我母亲已近古稀之年,又还能坐多久呢?书记,你放心,我会说服我母亲和姐姐的,她们又不是不明道理的人。”

“好。哑哥,等我和寨子里的人商量一下。”村支书想想也是。

村支书把哑哥要娶疯妹的想法跟寨子里的人作了商量,寨子里的人大多都很赞成。

不久,哑哥就娶了疯妹,待疯妹格外的好。

 为了能让疯妹生活的好,麻花寨周边村寨只要有临工做,哑哥就会不余其力地去做事。

年关的一个赶集日,哑哥去龙门镇上赶集,在龙门镇上碰见马蹄寨那个收留他歇夜的热心肠的女人。哑哥见了女人,不由勾起了那段美好的回忆。女人亦是如此。二人相见,都显得非常的高兴。为尽地主之宜,哑哥热情地邀请女人去家里作客。也许是二人早就有了那份情意,女人也不拘谨,满心欢喜地答应去哑哥家里作客。

在开往麻花寨的面包车上,哑哥和女人坐在最后排,女人亲昵地倚靠在哑哥的肩上。哑哥想到家里的疯妹,又见一同乘车的都是几个熟人,觉得有些难为情,他刻意挪了挪身子,不让女人依靠在他的肩上。女人不解哑哥心里的想法,只当哑哥是坐着的姿势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她没有在意,不再依靠在哑哥的肩上。

碰见女人,哑哥尽管满心欢喜,却因为是哑巴,不能言溢于表。倒是女人碰见了哑哥,有着说不完的话儿。她和哑哥嘘寒问暖了一番,这时又似带幽怨地问哑哥说:“哑哥,这些日子来,你怎么不和大嫂联系?你是不是把大嫂给忘啦?”

哑哥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没有没有。其实哑哥这些日子以来被他和疯妹那一场戏剧性的事件搞得精疲力竭,还真把女人给淡忘了。

“是不是还没有买手机?”女人笑着问。

哑哥点点头。

女人猜想哑哥可能是因为节省舍不得买手机,她能理解。女人脉脉含情地看一眼哑哥,从包里取出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递给哑哥,说:“哑哥,这是我大儿子不久前从广州给我带回来的步步高手机,你读过书,也用得来,你拿去用吧,大嫂就用用老人机好了。”

哑哥见了,忙推回女人的手机,比划着手势咿咿呀呀,执意不要。哑哥的意思又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了疯妹,用不上手机了。女人不解哑哥的意思,只当哑哥是自尊心很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她怕伤了哑哥的自尊,也就不再勉强了,收好了手机。

这时,面包车已到了麻花寨寨口。哑哥和女人下了车,哑哥给司机付了车费。哑哥带着女人经过寨口的小卖部和麻将馆门前,那儿有一些麻花寨的男女在闲扯。麻花寨的人见哑哥带回来一个丰姿迷人的美丽女人,惊讶、羡慕的同时,不免又为疯妹担忧,轻声议论开来。

哑哥和女人从麻花寨人的眼神里看得出,麻花寨的人是把他们当成拇指对拇指这么一回事儿了。去哑哥家的路上,女人对哑哥说:“哑哥,大嫂跟你说个事儿。”

哑哥点了点头。

女人说:“哑哥,大嫂要改嫁,征求过两个儿子的意见,他们不阻拦了。”

哑哥忙咿呀着点头,意思是说:“那就好。”

 “哑哥,大嫂想改嫁给你,你会娶大嫂吗?”女人红着脸说。

 哑哥模棱两可地笑笑,没有言语。

到了哑哥的家,哑哥的母亲正在屋前的坪场上给疯妹梳理凌乱的头发。

疯妹见了哑哥和女人,一个劲地冲女人嘻嘻傻笑。

女人看出那年迈的老人一定是哑哥的母亲,礼貌地跟老人打了招呼。哑哥的母亲见家里来了客人,并且破天荒是哑巴儿子带回来的一个美丽的女客人,既惊讶,又高兴,给疯妹梳理好头发,忙着去给客人端茶水。

对眼前这个模样俊秀一个劲冲自己嘻嘻傻笑的疯妹子,女人马上也想到了这个疯妹子一定是哑哥曾经对她提起过的疯妹,她只知道疯妹和哑哥是一个寨子里的乡邻,却不知道疯妹现在怎么会哑哥的家里,她问哑哥:“哑哥,疯妹她是你……”

哑哥看看疯妹,又看看女人,伸出左右拇指靠在一起,笑着咿咿呀呀,意思是说:“疯妹是我老婆呢。”

女人明白了,惊得睁大了眼睛,“哑哥,你不是单身?”

哑哥去屋里取来笔纸,向女人解释了自己的一切。

女人看罢哑哥写在纸上的文字,泪流满面,最后,任哑哥和他的母亲如何挽留,说哪样她也不肯歇下来,对哑哥翘了翘大拇指,笑着走了。

哑哥送女人到麻花寨寨口坐面包车,递给女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大嫂,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大嫂,如果有来世,来世我再娶大嫂。女人强忍住泪水点点头,笑着对哑哥说:“哑哥,这世好好待疯妹。”

哑哥郑重地点了点头。

哑哥见女人理解他的心迹,开心地笑了。

女人上了面包车,回头看哑哥,觉得哑哥那开心的表情下,是多么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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