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年头,有很多男人都把娶老婆成家看得很淡泊,撇脚却是做梦都想娶到老婆。撇脚年近五十了,村子里跟他同龄的哥们大多都做爷爷了,他却还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也难怪撇脚娶老婆的想法如此强烈。
撇脚也相过无数次亲,却没有一次成功。这些年来,撇脚相亲不成功,据媒婆说,都是女子不愿意嫁给撇脚。女子不愿意嫁给撇脚,并不是撇脚的家里穷困。撇脚没有哥兄姐妹,只有一个弟弟,撇脚的父亲虽然去世得早,但他的母亲很精明,持家有道,撇脚的家里并不穷困。农民工可以进城打工了,撇脚的母亲看得远,先去了省城长沙捡废品,前些年省城周边征地拆迁,她又把撇脚和他的弟弟叫到长沙拆旧房子挣收入,家里自然攒了一些钱。撇脚家的经济条件不差,为何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呢?听到“撇脚”这个名字,你的心里也许会明白八、九分了。
这撇脚,他的自身条件确实叫人不敢恭维。就从人的两脚说起,正常人的两脚都是朝外撇成八字型,走路端正好看,而撇脚的两脚却是朝内撇成八字型,这使得撇脚走路就有些像猩猩走路了,极其难看。撇脚小时候也就是因为两脚朝内撇,村里人都不唤他真名,叫他撇脚了。撇脚不但走路不好看,他的面貌也成了他不受女子青睐的硬伤,呲牙咧嘴的,由于长期抽烟 ,牙齿发黄,叫人作呕。撇脚的自身条件,使得她无论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窝囊与猥琐的印象。
撇脚除了外貌叫人不敢恭维,他的大脑似乎也有点不太正常,说话硬撞硬冲,没有分寸。
撇脚因为他的外貌和说话没有分寸,村里人早就断言说:“撇脚今后老婆不好找!”
二
撇脚到了娶老婆的年龄 ,他看到村里跟他同龄的哥们都娶老婆了,他的心也慌的要死。撇脚家里经济条件不差,他的母亲既精明,又要强,当然也极力给撇脚找老婆。撇脚二十多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四处放信,媒婆根据撇脚的自身条件为他物色到一个妹子。那妹子身高只有一米三左右,面貌长得也不中看。当时撇脚娶老婆心切,对这妹子也没有什么意见。倒是撇脚的母亲看不上这个妹子,说她的身材太矮了,怕是做不了农村里的活儿。二十多年前的农村,各方面条件都还比较落后,这也难怪撇脚的母亲有点挑剔。
错过了这个妹子,难得再碰上这样的妹子与撇脚相匹配了。撇脚的母亲仍旧四处放信给撇脚娶老婆,但是没有下文了。撇脚有些厌恨自己的母亲,不那么听从母亲了,经常和母亲唱反调,而且还染上了嫖赌的恶习。从此,撇脚在村里人的印象里,又成了一个龌龊的男人。说起撇脚,村子里的人要不就是不愿意提及他,要不就是说:“这家伙没名堂!”
是的,撇脚自从染上嫖赌的恶习后,确实没有一个尺度,他不顾及自己还是一个黄花儿,经常跟着邻村几个大年纪男人出入镇子上的烟花柳巷,并尊称这几个大年纪男人为嫖女人方面的“师傅”。尤其在牌桌上,你给撇脚一万八千,他都输得下去,绝不会忍手。那一年,撇脚跟着村子里的一帮男人到衡阳一个砖瓦厂打工,下班就和几个赌棍翻金花斗牛,一年下来,别人都是腰缠万贯衣锦还乡,撇脚却把钱都输掉了,躲在砖瓦厂不敢回家。第二年年初,撇脚的母亲专程赶到衡阳那个砖瓦厂,找到了撇脚,见撇脚因为输光了钱,龌龊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气得大骂撇脚:“你这个剁脑壳的,就不晓得攒钱!”
撇脚却满不在乎地回应母亲说:“我又没有老婆,攒钱有什么用!”
撇脚的母亲骂道:“你这个剁脑壳的,娶老婆不要钱?你不攒钱,哪娶得来老婆!”
撇脚如此没有名堂,他的母亲觉得再让他一个人去外面打工,到头来他仍旧是人一个卵一条,没有一分钱归家,便强行把他叫到了省城长沙,控制了他的收入。这时候省城周边正在征地拆迁,撇脚的母亲不再捡废品,和撇脚的弟弟在拆旧房子挣收入。
三
撇脚被母亲叫到长沙拆旧房子,母亲控制了他的收入,只给他烟酒钱和零用钱。这样,家里的存折充实了,却空了撇脚的腰包。但撇脚并没有因为自己在经济上成了“空军”而收敛他那嫖赌的恶习。背着母亲,撇脚嫖赌依旧,经常从同在省城打工的老乡中借钱去嫖赌,经常欠着黑市债,由于收入被母亲控制了,又偿还不了,叫人看扁了。
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同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撇脚长得不伦不类,脑子似乎不太正常,他的弟弟却长得很标致。撇脚比起他的弟弟,就像武大郎比起武二郎,悬殊很大。撇脚的弟弟从小就很听母亲的话,他到了娶老婆的年龄,又在长沙拆旧房子挣得了钱,在母亲的操持下,很顺利地娶到老婆成家了。
撇脚的弟弟娶老婆成家后,他的母亲怕他的情绪更加糟糕,仍旧不断地托媒婆给撇脚找老婆。这时候,撇脚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他要娶黄花妹子做老婆是不可能了,媒婆只能给他物色一些离了婚或者死了男人的半路亲了。这以后,撇脚也断断续续相了几次亲,却依旧没有下文。
撇脚相亲总是不成功,很快他就步入中年了。岁月不饶人,撇脚由于形象猥琐,加上平日不修边幅,才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了,坐公交车那些帅哥靓妹都给他让座了。撇脚老大不小了,因为嫖赌的恶习 ,还经常被母亲打骂。撇脚的母亲平日很要强,撇脚如此没有名堂,她是容忍不得的,只要听说撇脚又嫖赌了,她不顾撇脚大人大面,不伦是什么家伙,只要抓到手,就朝撇脚打去,嘴上还不住地大骂撇脚“剁脑壳的!枪炮打的!”母亲对撇脚的打骂,撇脚似乎是习惯了 ,也不觉得丢脸面。撇脚也从不去思考他自己为什么就会娶不到老婆,却相信村里人经常说的一句老话“还没有动姻缘”(湘西辰溪方言:还没有走桃花运),他一直认为他的婚姻来的迟,是还没有“动姻缘”。
可怜天下父母心。撇脚的母亲尽管时常打骂撇脚,但她没有忘记四处放信托媒婆给撇脚娶老婆。一次,撇脚的母亲又带着撇脚回老家相亲了。
返回长沙后,一些老乡围着撇脚问这问那,一个老乡问撇脚:“这回希望很大吧?”
撇脚不屑地说:“那女的像一条黑马卵,我看不上。”
老乡们打量一下撇脚 ,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去,在一边觉得好笑。要是以前撇脚打这样的诳语,这些老乡肯定会直接嘲笑撇脚:“还嫌人家女子长得像一条黑马卵,也不撤一泡屎照照你自己!”
但这时候同在省城打工的老乡们似乎习惯了撇脚打诳语,不再直接嘲笑撇脚了,只是在背地里觉得撇脚真可笑。
四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感到纳闷,撇脚这家伙每次相亲都没有下文,他竟然还对娶老婆提高了眼光,莫非他是翻身了,有所作为了?嗨,你还真猜对了。自从撇脚被母亲叫到长沙后,他还真认为自己翻身了,有所作为了,他还真自负起来了。
撇脚来到长沙后,首先,他嫖赌无度,被老乡们冠以“名流”的称谓。对“名流”这个称谓,撇脚不去理解老乡们是在贬他,却把“名流”这个称谓当做是一种光环,引以为豪。
再就是,撇脚来到长沙后,老乡们谁都不愿意跟撇脚一块做事,原因是撇脚平日做事笨拙,手脚不麻利。撇脚就自己去征收地买旧房子,与母亲弟弟娘三个拆。大多头脑不太正常的人的胆子都比较大,撇脚就是胆子大的人,他们娘三个拆旧房子断业务了,他勤于出外溜达,又不怕丑,肯问人家。撇脚笨拙,他不会骑电动车,但他认得几个字,他就坐公交车去一些征收地买旧房子。在这方面,撇脚那个长相标致的弟弟都还不及他。
撇脚独立买旧房子拆这还不算什么,尤其是他转行做房屋装修改造后,他竟然还带着四、五个人做事。前几年,在长沙拆旧房子挣收入难以维持下去了,老乡们就纷纷转行做起了房屋装修改造,撇脚也转行了。撇脚转行做房屋装修改造后,这时候他的母亲因为年纪大了不适应做这一行了,就休闲下来专门控制他的收入。他的弟弟这时候也觉得做房屋装修改造这一行灰尘太多,怕染上尘肺病,便去学贴地板砖这门手艺了。由于做房屋装修改造没有过高的技术含量,收入又可观,很多生活在底层的打工者都想做这一行。也许是撇脚鸿运当头,比起同做房屋装修改造的老乡们,撇脚的业务相当多 ,所以撇脚就从老家叫老几个哥们跟着他做事。一些老乡一个人做这一行业务都不多,撇脚带着四、五个人做事都还忙不赢,不时还叫上别的老乡去做事。因此,撇脚是工头了,又被老乡们冠以“名流”的称谓,一些业务不多的老乡为了从撇脚那儿得点事做,只要请酒,都会叫上撇脚。
撇脚做房屋装修改造业务如此之多,一则是他可能鸿运当头,二则是他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雷公胆子。一些装修小区的电梯房严禁张贴广告和留电话号码,撇脚却不信这个邪,偏要去那些装修小区的电梯房留电话号码。一次,不修边幅的撇脚去一个装修小区的电梯房里留电话号码,被小区的保安在监控里看见了,把他抓了起来。保安问撇脚是谁叫他在小区的电梯房里留电话号码。撇脚说他是自己来的。保安说要罚款二百元。撇脚说我老婆都娶不倒,哪儿有钱罚,你们要命,我有一条,要钱我没有。保安见撇脚那邋里邋遢的猥琐样相,说这家伙分明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放了算了。
撇脚在省城打工的老乡们中成了名流,他认为自己很了不起的,渐渐也就变的瞧不起人了,他有时去老家相亲,分明是人家女子看不上他,他也要反过来说是他看不上那女子。
五
在打工的老乡们中,撇脚仗着他的业务多,总是瞧不起那些业务不多的老乡,平日说话本来就没有分寸的他经常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去藐视人。因此,撇脚一个从小到大玩得最要好的哥们跟他的关系恶化了。
撇脚转行做房屋装修改造后,这哥们还在拆旧房子艰难求生计,撇脚经常去找这哥们胡扯谈。
一天晚上,撇脚又去这哥们的租住屋,一阵胡扯谈后,撇脚又管不住自己的言词了,他问这哥们:“你会做房屋装修改造吗?”
这哥们说:“我不会,我又没做过。”
撇脚说:“那你没有我厉害。”
这哥们脾气不好,他见从小到大一直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撇脚竟然开始藐视起自己来,顿时也来了火气,反驳撇脚说:“我没有你撇脚厉害?我没有你厉害,我都快要做爷爷了,你撇脚还是人一个卵一条!”
这哥们跟撇脚较劲了,撇脚又哑了口 ,说不出什么了。撇脚被这哥们一顿数落,二人不欢而散。
自此,撇脚不再去找这哥们胡扯谈,和这哥们口和心不和。后来,这哥们也转行做房屋装修改造了,并且业务也不差 ,只是比起撇脚的业务,又稍逊色一些。撇脚因此仍旧不把这哥们放在眼里。
一次,撇脚和这哥们碰头了,这哥们不计前嫌,招呼一声撇脚。撇脚却装起大来,不理睬这哥们。
这哥们笑着问撇脚:“兄弟今天怎么了?不理睬兄弟啦?”
撇脚却说:“我看不起你!”
这哥们也知道撇脚是因为上次被自己数落一直对自己耿耿于怀,他顿时又来了火气,反驳撇脚:“兄弟你看不起我?哼!那我又瞧得起你?!我今天是和你撇脚碰头了,我是念及以前我们兄弟一场,才招呼你一声,否则,对你撇脚这类平日嫖赌无度稍微有点成绩就飘飘不知所以然的货色 ,我是根本就瞧不起的!你别认为你现在做房屋装修改造这一行业务多些,带着几号人做事,你就很了不起了?瞧不起人了?我又不跟着你撇脚做半天事,不在你撇脚的手指缝里讨吃,你撇脚看不起我?你真是头戴绿豆壳不识轻重!这样下去,像你撇脚这类货色怕是永远也娶不到老婆的!”
撇脚被这哥们又一顿无情面的反驳,他又哑口了。这一次,二人多年来的哥们情义彻底中断了。
撇脚因为说话没有分寸 ,变得爱藐视人,他跟好几个老乡都闹得不愉快。为此,也有和事者劝说那几个老乡,叫他们别跟撇脚计较,说撇脚只有这种程度,本来就是一个“二百五”的货色,跟撇脚这种“二百五”货色计较的人岂不比撇脚更“二百五”了?
那几个老乡说自己本来是不想跟撇脚计较的,问题是撇脚不完全是一个傻蛋,如果撇脚完全是一个傻蛋,他口无遮拦,那还可以理解;可撇脚他脑子似乎只是有一点点不正常,他只是一个“半罐子”,他可以劳动,还可以联系业务,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被一个“半罐子”藐视,你能不怄气吗?
那几个老乡又说,我现在不灭一下撇脚的嚣张气焰,若干年后,大家都老了,回老家去了,撇脚要是数当年在省城的风光,他说他曾经看不起谁,我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又不跟着他做过一天事,不在他的手指缝里讨吃,反倒被他藐视,这口气你咽得下吗?
和事者想想也是,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六
自从撇脚在长沙打工的老乡们中被冠以“名流”的称谓,他不仅认为自己很了不起的了,而且还滋生了欺心。
几年来,那几个跟着撇脚做事的哥们在工钱上经常上撇脚的当。这年头,人们都在玩微信了,大多业主以及装修公司的项目经理叫人做事都只认为头的,结账时也只把工钱付给为头的,并且多是微信转账。
在这几个哥们中,撇脚是为头的,他学会了简单地用微信,每次做完工程,那些业主以及项目经理都会把工钱转到撇脚的微信里。
撇脚因为母亲控制了他的收入,他嫖赌需要钱,又不敢不把每次的收入不交给母亲,他只得在跟着他做事的几个哥们的工钱上打起了主意。
撇脚经常对那几个哥们说某某业主或者项目经理这次又赖账不肯付全部的工钱,或者说某某项目经理赖账不肯付工钱关机不接电话了。其实这些业主和项目经理都如实把工钱转到撇脚的微信里了,被他嫖赌花掉了。
一次,撇脚接到一个大业务,完工后几个人的工钱总数不下三万元,撇脚收到工钱后把工钱全部嫖赌掉了。
几个哥们家里需要钱用,向撇脚问起工钱。
撇脚口袋空空,拿不出工钱付给几个哥们,只得搪塞说他不小心撞着了一个小孩,把那三万元工钱赔掉了。
几个哥们不相信,一个哥们说:“撇脚,你又不会骑单车和电动车 ,怎么会撞着一个小孩?就算你走路撞着一个小孩,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你撇脚分明是把工钱嫖赌掉了。”
撇脚见自己搪塞不过去了,只好承认自己与人斗牛把工钱输掉了,并承诺以后把工钱还给几个哥们。
几个哥们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近三万元的工钱撇脚他一时间还得出来?他母亲控制了他的收入,又恨透了他嫖赌,她肯拿钱出来给撇脚还债?
这近三万元的工钱匀到几个哥们的头上,每人也就五、六千元,为了这几千元钱,谁还能把撇脚给杀了?几个哥们想到撇脚平日业务还蛮多的,这几千元钱不用一个月就能挣回来,何况撇脚他说以后会还给你的,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因为这事,撇脚也着实被他母亲狠狠地打骂了一顿,一个几十岁的大男人还经常被年老的母亲不给情面的打骂,这也是很少见的。
七
撇脚经常变着法子吃几个哥们的血汗钱,也有老乡在背地里劝这几个哥们自己去接业务,不要跟着撇脚做了,看他撇脚有什么本事显摆!
老乡们谁都知道撇脚这人做事手脚是不麻利的,凭撇脚做事那手脚,是没有几个人会看得上的。老乡们都知道他这几个哥们是做房屋装修改造的高手,撇脚完全是靠这几个哥们给他打江山的。
这老乡鼓励撇脚的几个哥们说:“你们做房屋装修改造这一行可以称得上是一流的,你们完全可以脱离撇脚自己去接业务做呀。”
但这几个哥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不会骑车,不会用智能手机,他们又都相信财运的好丑。说到一个人财运的好与丑,还真有点玄乎,譬如大家同在一个装修小区的电梯房里留下电话号码,如果你没有财运,人家就不会打你电话。看势头,撇脚目前就是财运相当好的人,别看他鬼模鬼样的,那些业主或项目经理偏偏喜欢打他电话。
所以,这几个哥们尽管在经济上上撇脚的当,他们还是放不开胆量脱离撇脚。
八
在乡下,一般男人到五十岁还娶不到老婆,基本上已心如死灰了。撇脚年近五十,相过无数次亲没有下文,他不但没有泄气,而且还认为自己是名流而对娶老婆提高了眼光,甚至他有时回老家,碰见一些媒婆,还会主动地跟媒婆说:“听一听哪儿有好落头,帮忙给我找一个老婆啰。”
撇脚的母亲尽管一年老一年,她也不是不知道撇脚的斤两,并且因为撇脚嗜好嫖赌经常打骂撇脚,但她仍旧不放弃托媒婆给撇脚物色相匹配的女子。她认为撇脚染上嫖赌的恶习是因为没有老婆,只要给撇脚娶一个老婆,有了老婆的管制,他也许会改变过来的。
这一年春节,撇脚和母亲回老家过年,母亲又托村子里的媒婆从龙门溪对岸的村子给撇脚物色到了一个与撇脚相匹配的女子。这女子三十多岁,叫张莺,容貌姣美,只是左脚残疾了 ,平日走路是用右手撑着右脚膝盖向前移步的。张莺是嫁过人的 , 前夫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当年因为家里穷困娶了张莺,这几年家里条件变好了就开始嫌弃张莺了。张莺虽残疾 ,但个性极强 ,她自知配不上前夫,就答应了前夫离婚的要求。张莺离婚后,凭着她聪明的头脑,麻利的双手被招进家乡镇上的一家包袋厂上班。村子里的媒婆从某一个渠道得知龙门溪对岸的村子还有张莺这一个离了婚的残疾女子,便把她跟撇脚联系了在一起,带上撇脚母亲买回的礼品踏进了张莺的家。
媒婆包庇奉承地把撇脚的情况说给张莺和她的父母听,张莺和她的父母都是量力而行的人,他们听了媒婆对撇脚的介绍,都动心了。
相亲那天,撇脚自是修了边幅。可撇脚这种形象猥琐的人,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撇脚的母亲见了张莺,不再像当年那样挑剔了。撇脚母亲不再挑剔的原因,一则是撇脚已年近五十,又只有“二百五”这个程度,再挑剔撇脚就只有永远打单身了;二则是现在的乡村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家家户户都通了公路 ,都装上了自来水,不用挑水饮用了。撇脚见了张莺,马上被张莺那姣美的容颜所吸引,也不在乎她左脚残疾了。倒是张莺和她的父母见了撇脚那与实际年龄不相符合的猥琐相,心里都有些不太乐意。但这种不乐意的情绪在张莺和她父母的心里只逗留了几秒钟又消失了,张莺迅即想到她的自身条件以及因她的自身条件受到的伤害,她还能去挑剔人家?人家样貌再猥琐 ,四肢还是健全的。张莺的父母跟张莺所想的也一样。于是,张莺和她的父母都应允了这门亲事。
撇脚多年来无数次相亲,这一次终于有下文了。
于是,撇脚和张莺就相互加了微信,开始交往了。
九
张莺虽残疾,却天生爱美,她本来容貌就姣美,她的微信图像又进行过艺术处理,弯弯的峨眉,大大的眼睛 ,秀气的鼻子,涂着口红的樱唇,比现实中的张莺更加妩媚动人。
撇脚觉得张莺比他以前相亲的那些女子要强万倍,以前和撇脚相亲的那些女子虽然四肢健全,面貌却不是那么好看。
因此,撇脚就把张莺引以为豪,在村子里碰到人,就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张莺的图像亮给人家看,说:“我这次找的这个老婆还不错吧。”
这些人早就听说了撇脚这次找的对象是一个跛子,对张莺并不感到稀奇,但他们不想对撇脚泼冷水,也就奉承撇脚说:“不错呢,撇脚你这次找了一个漂亮的老婆!”
撇脚被人褒扬,更加洋洋得意了,他碰到村子里一些大嫂子们,仍旧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张莺的图像亮给人家看,受到赞美后,竟然口无遮拦了,说:“我觉得我找的这个老婆比你要漂亮!”
村子里的大嫂子们都知道撇脚是一个“半罐子”,说话没有分寸,也都不跟他计较,甚至还奉承撇脚说:“那是,那是,你撇脚这次找了一个漂亮老婆啊!”
十
张莺因为自身的条件,第二次嫁人对撇脚没有选择的余地,应允了这门亲事,这叫撇脚对张莺还有些居高临下了。
张莺同意嫁给撇脚后,撇脚在心里骂道:“操!这世上的娘们没有一个好的,这些年来,老子一直想找一个老婆,这些娘们就是摆翘,害得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单身!”
撇脚想,张莺要不是左脚残疾,又被前男人嫌弃,肯定也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嫁给他的。
撇脚相信他和张莺这次的婚姻肯定是稳操胜券了,他自持在长沙做房屋装修改造是老乡们中的名流,他见张莺腼腆,不苟言笑,还真的不把张莺放在眼里了。撇脚与张莺在微信里聊天,他不那么会打字,就开语音,时常阴阳怪气地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和张莺聊天。在语音聊天里 ,撇脚不叫张莺的名字 ,而是用一种老者逗惹年轻人的口味跟张莺聊天,时而“张妹呵,过了年,你跟着我到长沙去好吗?”时而“张妹呵,镇上的包袋厂还需要人吗?过了年,我也跟着你去包袋厂打工如何?”这些无聊的话令张莺作呕,欲关掉微信又怕失了礼貌。
从撇脚时常说的一些无聊的话语中,张莺觉得他这个人不但形象猥琐,脑子似乎也有点不正常。可张莺想到她自身的缺陷,她又不敢再有选择的想法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十一
直到这年大年初二,撇脚去张莺家拜年,张莺的父亲想落实一下撇脚在长沙究竟做的是什么行业 ,便问了撇脚。
谁知道撇脚平常说一些无聊的话信口就出来了,到了说正经的,他又不会圆话了,他回答张莺的父亲说:“在长沙这些年,我今天这儿一日,明天那儿一日呢。”
张莺的父亲听了,在心里想 ,这分明就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啊!
过后,张莺的父亲把张莺的母亲叫到一边,说:“媒婆做这个媒是在包庇奉承了,莺儿她妈,我看把张莺嫁给这个人不可靠。”
张莺的母亲也觉得撇脚这个人有问题。
于是,张莺的父母对张莺和撇脚的这门亲事开始动摇了。
张莺的一个远房亲戚跟撇脚是同村子的,她了解撇脚的底细,听说张莺要嫁给撇脚,这时候也急忙赶到张莺家里,叫张莺的父母不要把张莺嫁给撇脚。
张莺的父母说他们正有要取消这门亲事的想法,问亲戚怎么也有这个想法。
亲戚说:“男人行时一清早,女人行时二重媒 ,张莺的第一次婚姻已经受到了伤害,她的第二次婚姻不能再草率了,撇脚这家伙也嫁不得,张莺嫁给他以后会受罪的。”
亲戚说撇脚不仅是一个“半罐子”,而且嫖赌无度,多年来要不是他的母亲控制着他的钱,他是攒不起一分钱的。
亲戚说撇脚目前是在长沙做房屋装修改造,还带着几个人做事,可凭他自己那手脚,做事是不麻利的,他全凭带着的那几个人给他撑着。
亲戚又说做房屋装修改造也是卖力气的活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不完全是傻子 ,谁都能做 ,他业务不错,这也许是他在走时运,每个人的运气都有好丑的阶段,老辈人都说人是三节草,不知哪一节好,也不知哪一节倒,就是这么一回事,像撇脚这种货色,换了环境,他仍旧是没出息的。
张莺的父母说他们只是觉得撇脚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二百五”,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一个嗜好嫖赌不讲家庭的家伙,看来还是不能把张莺的终身托付给他的。
亲戚说:“亲戚只望亲戚好,要不是为了张莺好 ,我是不会来打这个破锣的,尽管撇脚的母亲持家有道,但她不能包撇脚一辈子啊。”
亲戚怂恿张莺的父母尽早退还撇脚送给张莺的礼品和礼币 ,张莺的父母又把撇脚的底细对张莺说了,张莺正为自己摊上撇脚这个形象猥琐脑子似乎不太正常的男人不知该如何抉择,她听父母说了撇脚的底细,简直不敢相信撇脚还是这样的货色,毅然决定与撇脚分手。
于是,张莺的父母马上择了一个日子托媒婆把撇脚送给张莺的礼品和礼币退还了。媒婆和撇脚的母亲都傻眼了。撇脚的母亲见撇脚这次的亲事又泡汤了,她明白是怎么回事,骂起了撇脚:“都是这剁脑壳的不争气啊!”
媒婆也问张莺的父母:“张莺嫁撇脚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又讲二话了?”
张莺的父母委婉地说:“我们家莺儿和撇脚没有姻缘之分呢。”
十二
撇脚接到张莺退回来的礼品和礼币后,又收到了张莺发给他的微信消息。张莺在微信里向他提出分手了。
撇脚感到情况不妙,给张莺发消息:“你不是答应嫁给我吗?为什么又要分手?”
张莺在微信里说:“不是我不嫁给你,而是我不能够嫁给你。你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不知道吗?我的第一次婚姻对我伤害很大 ,我不想在第二次婚姻上再受伤害了……”
张莺发送这个消息后,害怕撇脚再纠缠她 ,就把撇脚的微信和手机号拉黑了。
撇脚不明白张莺的话意,把张莺的话说给他弟弟和母亲听。撇脚的弟弟瞪了他一眼,不给他解释。撇脚的母亲指着他骂:“你这个剁脑壳的,叫你平日不要去嫖赌,你偏不听!你这剁脑壳的,本来就长得一副鬼样子,平日还不知道蓄名声!现在你知道一个人名声的重要了吧。错过这个村,哪还有那个店,你这剁脑壳的等着打一辈子单身吧!”
撇脚终于明白张莺的话意了,他想张莺和她的家人知道自己平日嫖赌,一定是有人在打破锣。撇脚首先想到的就是张莺的那个远房亲戚,撇脚扬言要去找她的麻烦,被弟弟和母亲拦住了。母亲骂撇脚:“你这剁脑壳的,你有什么理由去找人家的麻烦?人家是张莺的亲戚,亲戚当然希望亲戚好,人家这么做有错吗?错就错在你这个剁脑壳的平日不蓄好名声!”
撇脚这一次的亲事又搞砸了,媒婆也数落撇脚 :“你这家伙平日就是不会说话,你在长沙带着几个人做事,本来你是有本事的,那天张莺的父母问起你,你就不会说你今天去这儿联系业务明天又要去那儿联系业务?你非要说你今天这儿一天明天那儿一天,人家当然会把你当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辈呢。你这个撇脚,做事就是不过门脚!”
撇脚走到这种地步,他的母亲这时候也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当年,她要是不嫌弃那个身高只有一米三的矮妹子,撇脚有了老婆,他也许就不会染上嫖赌的恶习,不会落下不好的名声。
以往,撇脚每次相亲不成功,他都没有失落感,因为他以往每次去相亲,与那些女子可以说就是一次路人相逢,仅相互看了几眼,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就没有下文了。而这次他和张莺的亲事,相亲那天他们是相互看好的,然后又开始交往,没想到又被他搞砸了。撇脚失恋后,真的是失魂落魄了。
撇脚本来是很喜欢张莺的,因为他太自负,认为张莺是一个残疾女子,便不把她放在眼里。撇脚好后悔自己不应该不严肃地与张莺交往,使得自己的形象在张莺的心中逐渐失色。撇脚又无不责怪自己平日说话怎么不动动脑子就信口说出,叫人家看扁自己!
撇脚的爱情又一次受到挫折,他想张莺这个左脚残疾的女子都不愿意嫁给自己,他真是龌龊到了极点。
这时候,撇脚感悟了。
这年元宵节过后,撇脚又返回到省城长沙,他问母亲要了些钱,把以往嫖赌所欠的黑市债全部还清了,仍旧带着那几个哥们做事。并且在老乡们中不再自负,听到有老乡再说他是名流,他会很不高兴,哭丧着脸说:“别吹捧我啦,我宝(长沙话:没出息)啊!”
返回长沙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撇脚都还没有从失恋的伤感中走出来,他魂不守舍的,常常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掏出手机,无用地拨着张莺的手机号码,无用地给张莺发微信消息,望着张莺那妩媚的微信图像,自言自语:“张莺,我会改变的……”
二零一九年七月下旬写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