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当我们来到湖南长沙,在我的心底就不断翻腾着一个世人纷纷惊疑地猜测着的问题:于1972—1974年出土的长沙马王堆西汉古墓的主人辛追,究竟有怎样叱咤风云的一生?究竟是怎样风华绝代的容颜,千年后竟仍能艳惊四海?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我们到来之际,正逢有着渊博知识的老教授前来充当志愿者,于是我们成了较为幸运的参观者。在几乎不能抑制的激动中,我们在义务讲解志愿者——博物馆的刘教授的引路下,缓缓地穿越无边无际的历史时空,走进2000多年前的利苍家族,寻觅辛追夫人精彩壮丽的传奇人生。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在市区东郊浏阳河旁的马王堆汉墓遗址的黑白图画,因传这是楚王马殷的墓地,故名马王堆。这是被一片水汪汪的田地包围着的一座长长的小山峦,只见山脉起伏不断,在平坦的田地之间显得异常的醒目。如果不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在生产建设中的无意发现,这里的山真的是那样的不起眼,没有人知道这里会埋葬着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历史,也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三座汉墓中,长眠于二号墓的是汉初长沙国丞相、轪侯利苍,一号墓是利苍的妻子——那位美丽而荣耀的女子,三号墓是利苍的儿子。
出土的3000多件文物异常珍贵,绝大多数保存完好。那些未解之迷引诱着我展开了想象的翅膀。巨大的墓室中,被灰色的白泥膏和黑色的焦炭包裹着的棺冢,硕大而高耸,四周都是用整块木材制造的,它不仅光滑平整,而且没有拼接的痕迹,真不知这样巨大的树木生长了几千年,也不知在那样的年代,平整木材和组合棺冢用的是什么样的工具。
装置着辛追夫人的四层棺材,除第一层的黑色棺材外,里面的三个从大到小的彩绘漆棺色泽如新,棺面漆绘的流云漫卷,那些形态诡谲的动物和神怪,体态生动,活灵活现。据说,专家们曾经运用现代手段,试图对面料和漆绘进行仿制,未能取得成功。
辛追夫人帛衣玉食的生活让人羡慕。五百多件光泽如新的各种漆器制作精致,木雕的或站或坐或蹲或半蹲着身子的衣裳华丽、笑逐颜开的上等丫环、家奴,还有衣料朴素、愁眉苦脸的下等丫环、家奴,显示了利苍家族的等级森严;“君进食”“君进酒”的大小杯碗,让人瞅到了主人的热情好客;珍贵的绢、绮、罗、纱、锦等丝织品纹饰华丽,彩俑、乐器、兵器、印章、帛画等品种众多,特别诱人眼目的是那件轻若烟雾、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使人眼前不由得出现了鼓乐齐鸣、长袖轻舞的景象。这些丝织品据说曾用现代的纺织技术,也无法达到这些手工纺织、刺绣出来的精细程度。在女子梳装的用品中,一把形似手掌的灰白色篦子,密密的篦齿细若发丝。据刘教授介绍,这样均匀、细致的篦子,就是用现代车床也无法做出来。
一幅幅2000多年的历史画卷被一一打开,几乎让我们的眼睛有些顾此失彼。那份帛书《五十二病方》,是一份珍贵的医学遗产;那份10多万字的体现中国文化精髓的大批帛书,是失传了2000多年的秦汉篆、隶蜕变体的帛书,它用笔古朴奔放,无后世雕饰之弊,可与敦煌莫高窟、秦兵马俑媲美,价值自然不在湖北睡虎地秦简、西北汉简之下;那几册图籍,大部分都是失传的佚书,而地形图绘制的技术和所标示的位置与现代地图大体近似,被世界誉为“惊人的发现”……
一个巨大的“丁”字形旗子——招魂幡跳入我们的眼眶里,幡上精致地绣着许多天堂、地狱的精美图案,天宫的宫殿繁华壮丽,仙人们长袖飞舞,月亮上的一只乌鸦昂首直立着,人间的人们正在虔诚地祈祷着,地狱的阎王四手四脚地趴着,顶住大地,不让大地动荡……此时,我的视野中仿佛不断地闪现着:热烈而隆重的送葬队伍悠长悠长,场面宏大,无数的人群在恭送辛追夫人升天。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辛追夫人还将丰衣足食,幸福而快乐……
走在浩如烟海的历史长河,领略了利苍家族的荣耀,驻足于一号墓出土的女尸——大约50来岁的辛追夫人那面带笑容的遗容前,我禁不住要好好地端详一番。时逾2100多年的辛追夫人那形体完整,全身润泽,几乎与新鲜尸体相似的形象真是有些令人不可思议、耐人寻味。难怪有一位来自香港的女游客望着如此新鲜的尸体,曾经惊呼:这明明是一个活人嘛,快快抢救!或许正是它既不同于木乃伊,又不同于尸腊和泥炭鞣尸,是防腐学上的奇迹而震惊了世界,才吸引了不少学者和游人。辛追夫人是一双大脚,没有经历缠足之痛,据悉属于她的时代距女子缠足的年代早了500多年。多年前,辛追夫人曾做过全身“体检”,现代医学证明她身患多种疾病,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因病去世的。
看着安稳地静静躺在具有现代最先进的水晶透明棺材里的辛追夫人,我的思绪不禁跨越2000多年的历史,飞奔到了秦末汉初。楚汉战争建立了西汉王朝,在这段波澜壮阔、血雨腥风的历史中,一个美艳绝伦、才智超群、情感浓烈的女子辛追,以自己的智慧,辅佐夫君利苍拜将封侯,一步步走向辉煌。但人生如梦,天有不测风云,在蹉跎岁月中,丈夫死去儿子亡故,绝世美丽的她虽然享尽了荣华富贵,却在寂寞中终了一生。
此时,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久久地沉静在那个远去的年代,悠悠地走一程心的旅途。当我回到现实,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思潮,这种感觉有些说不明、道不明。
对于辛追夫人,我在恍恍惚惚中似是而非地又羡慕、又嫉妒、又怜惜……羡慕她在茫茫人海中,经历了那样轰轰烈烈的年代,在显赫的家族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许多驰骋风云、名垂青史的英雄都未能存留下来,而她这样一个小女子却永远保持住了一个让世人惊诧的姿态;嫉妒她死后2000多年了,还住着这样大的一幢房子,享受着最具现代化的重点保护,有那么多五洲四海、四面八方的人来看她;怜惜她在最后的岁月里,只能孤芳自赏,孤独寂寞,还要忍受着多种疾病的折磨,要是生活在如今,先进的医学或许能为她减轻多少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