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现在斯斯文文的,挺像个小知识分子的样子,小时候的我可是一个十分顽劣的乡下野孩子。
常常会为了一点点不如意,和父母顶嘴赌气。常常会为了满足自己懒惰的习性,变着戏法不参加劳动。常常会耍弄点小聪明,与老师“捉迷藏”打掩护,翘课不做作业。常常会邀约小伙伴躲进谷草垛麦草垛打“小2点”(扑克牌的一种打法),天色将晚也不自知。 有时会到山上砍两棵有节疤的白松树做成高跷,踩着高跷在村里游荡闲逛。 有时会到山上砍几棵鸡嗉子树回来修理成刀剑,在门前的空地上学着武侠片里的大侠们舞刀弄剑、耍枪弄棒,幻想着有一天学成之后浪迹天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有时会到山上砍几棵野花椒树,有一次甚至偷砍了邻居家的家花椒树,砍成平顶子陀螺(家乡的人把“陀螺”叫作“得螺”)、鸡冠子陀螺、麦穗子陀螺,挥着鞭子抽打着陀螺在光滑的地面上旋转,陀螺高速旋转发出的“轰轰”声仿佛还在耳畔,不绝于耳。那时我可是砍刀剑、修陀螺、做高跷的高手呢!
每年五月,响水坝大闸放水灌田插秧的时节,我就邀约小伙伴们到南盘江里捞鱼摸虾,游戏玩耍。 到了正月十六偷青打平伙的时候,就趁着夜晚的掩护到别人家的菜地里偷青白苦菜,拔蒜苗芫荽,专拣长得好的拔,专挑长得肥的偷。 到了秋天,邻居家的大酸梨成熟的时候,就偷偷扔木棒打下邻居家梨树上的大酸梨解馋过瘾,逗得主人家屡屡破口大骂、恶语相问,还屡次找上门来与父母进行严肃地交涉。 有一段时间看不惯村长的行径,深夜,就约着几个狐朋狗友坐在村长家的豆田里吃青蚕豆,豆杆压到一片,豆壳扔弃一地,满地狼藉,在月光下,那就是我们的“战利品”,诉说着我们的荣耀。
那时也会为了衣食住行而绞尽脑汁,摘野果、松果换钱,捡菌子(家乡人把“菌”说成“芥”)改善生活,鸡枞菌、干巴菌、鸡油菌、青头菌……它们就像一直隐藏在我心里的故人,如今当我写下它们的名字,就像久别重逢一样,它们的模样一下子蹦跶在我的眼前,分外亲切。
跟着哥哥去放牛是那时每个周末必修的功课,有时走累了,就会骑在牛背上借牛代步,却丝毫没有袁枚《所见》中“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的优雅、意蕴和童趣。有一次,哥哥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新骑法,他骑在我家大水牛的脖子上,手抓住大水牛的双角,显得格外神气格外霸气,我们这些小跟班,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别提有多么的羡慕嫉妒恨了,恨不得大水牛抖擞抖擞神威把哥哥甩下来,让我们也好骑上去神气神气。可是我家的大水牛虽然长得粗脚大手,壮实健美,但却极其温顺听话,从来不发脾气。到了水塘边,大水牛低下头喝水。它可没有人类那么聪明,想得那么周全,还会提醒哥哥要注意安全,小心顺着牛脖子滑下去。就在大水牛低下头的一瞬间,哥哥一骨碌滚进了池塘,还好,池塘里的水不深,哥哥打了个蘸水就站起来了。牛喝饱了水,哥哥又骑上牛背,我们跟在后面,回家了。那时我们的心里,才真正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呢!骑不上牛背也就罢了,倒是看牛顶架找乐子别具一番风味,两头大水牛在一块空地上摆好架势,斗起架来,直到一方战败逃跑方会罢休。我们就在旁边安全的地方起哄、呐喊、大笑,为斗牛们加油。这可比长大后到陆良彩色沙林观看专门举行的斗牛比赛有趣多了,刺激多了。
小时候没有学过数学家华罗庚先生介绍的统筹方法,可是统筹方法却运用得很好。放牛的间歇就去找柴,赶牛回家时顺便捎回一担,父母也会夸夸我们。有一天,我们把牛赶到一片青草繁茂、视野开阔的平地上吃着草,就分头到各处砍柴去了。我来到一片长满青松树、白松树的地方,看到一株高大魁梧的青松树上长满了粗壮修长的树枝,而且下面的那些树枝因久不见阳光都已经干枯了。我像一只敏捷机灵的小猴子一样三下五下就爬了上去,骑在最粗的一根干树枝上,挥动砍刀,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其他干树枝砍了下来,只剩下了我骑着的那根最粗的干树枝了。俗话说得好,“母鸡得意了把蛋打破掉”,得意忘形之时往往会让你出尽洋相。我挥动砍刀使劲砍着树枝靠近树干的部位,却忘记了自己还骑在树枝身上,刚砍到一半,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断了,等我反应过来,早已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那根最大的干树枝就落在我的身旁,乖乖地躺着,砍刀被甩到了很远的地方,也乖乖地躺着。写到这里,我仿佛看到了我满脸的狼狈相里带着撮嘴吸冷气的痛苦相,忍着疼痛,拾起砍刀,重新修理着那些树枝,理齐、捆绑、担起,不动声色地和一起放牛的小伙伴一起回家的情景。
当我把属于自己的时空寄居在校我暂时收敛起了属于野孩子的翅膀。如今在经历了教育的洗礼之后,在阅读了许多的圣贤书之后,在经历了生活的千百次磨砺之后,我几乎彻底抛弃了顽劣的自我,给自己戴上了厚厚的面具,穿上了厚厚的衣甲。我把自己精雕细琢、粉妆玉砌之后,就像隆冬里的雪野冰川一样,彻底失去了真实的面容和身段。可能每个这样的生命都会经历这样的旅程,也许,这就是生命的一种幸运。
(原载《曲靖日报.掌上曲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