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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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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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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的履痕》

我是个自小就对声音很敏感的女孩,要说那些童年往事,可能记得不是很确切了,唯有那朦朦胧胧的音律是早刻在我心里的。这一切缘于我的父亲。父亲是个英俊而魁梧的山东大汉,也许是当过兵的原因,也许是性格直爽的原因,父亲总喜欢旁若无人的高声唱着《林海雪原》、《沙家浜》等京剧选段。

那时候我只有3岁光景吧。一天傍晚,父亲笑眯眯地捧回来一个很精致的盒子,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我和姐姐好奇地凑过去问父亲,父亲并不作答,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谜底在我们的期许中揭开了:那是一架精致的袖珍三角钢琴;它静静地卧在那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它的键是黑白相间的,三条修长的玉腿更衬出它婀娜的身姿(当然,腿是安不安装均可的)。

刚开始那几天,我和姐姐如获珍宝般对小钢琴爱不释手,小小的手儿轻轻地在琴键上游走着;小钢琴仿佛通晓我们的心灵般,尽可能用它那美妙的音律迎合着我们。时间久了,我和姐姐免不了在小钢琴上乱敲一番;每每这时,父亲就微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耐心的教我和姐姐弹奏一两首简单易哼的小曲子。

春去秋来,我开始上幼儿园小班了,学会了唱童谣,并能够把自己在幼儿园里学的歌曲,在琴键上一个一个音试着摸索出来。那对于幼小的我而言,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啊,连晚上做梦都会笑呢。

到了冬天,北方的雪总是下的铺天盖地。清晨醒来,拉开窗帘,望着窗外银装素裹出神;我突发奇想,应该把小钢琴拿到室外去,还要把它三条精致的腿安装上。深冬天气严寒,不一会儿,我的小手就冻得像萝卜一样通红,心里却兴奋得很;双手拢起,凑到嘴边猛哈一口气,然后赶忙搓一搓冻僵的双手,跺一跺小脚,忙不迭的继续弹奏。为了有点仪式感,我还特意搬了一个小板凳,郑重其事的坐在了小钢琴的面前。在那个寒冬凛冽的早晨,一个小女孩近乎虔诚的和她的小钢琴置身在银色的世界;忘了严寒,忘了一切……

我自小身体羸弱,性格腼腆,在大庭广众之下多是不好意思抛头露面的。因此,对音乐的那份喜爱和痴迷,大多时候是隐藏在心底的。

音乐课上,大班老师在教我们唱一首歌谣。那天不知为何,当老师在琴键上按下最后一个音时,我竟鼓起勇气将尾音拖长。等大家都停止了,我那个长音就尤显突兀。我的那位老师当时梳着两条短短的羊角辫,略显扁平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那天,她看我的那一眼,好像是没有透过镜片的。

那时候,接送我和姐姐上下幼儿园的总是父亲。父亲在税务局工作,比较轻松规律,母亲在国企上班比较繁忙,接送的活自然落到父亲身上。父亲通常骑一辆崭新的“大金鹿“自行车接送我们。我坐在前面横梁上,姐姐坐在后座上。清晨和傍晚,大金鹿清脆的车铃声伴着父亲嘹亮的歌声总是飘得很远,很远。

枯木又开花,小树抽嫩芽。一年又一年,我的幼儿园生涯结束了。那一天,照旧坐在自行车横梁上的我,望着徐徐前行的回家路,手中紧紧攥着毕业成绩单,默默想着自己的小心事。趁着红绿灯停顿片刻,我有点惶惑地指着成绩单上“及格”两个字,小声而忐忑地问着父亲:“爸爸,为什么……我和小朋友……不一样呢?他们都是90分、100分,我这两个字是什么……什么意思呢?”我不安地问着父亲。父亲迅速瞄了一眼我手中的成绩单,随之爽朗地笑了,说道:“这两个字是“及格”,及格就是……就是很好的意思啊!”“哦,原来是很好的意思啊,那老师……老师……也是知道我会唱歌的。”我在心底小声念叨着。那是盛夏,道路两旁浓荫蔽日,不知倦的知了正在树上此起彼伏地欢唱着,亦如我心底那份无尽又无尽的喜悦。

后来我上了小学,那时候很流行双喇叭的录音机,里面是播放磁带的。那个时代,茶余饭后能听听录音磁带是挺时髦的消遣。在父亲的提议下,我们家举办了家庭新年音乐会。姐姐报幕,母亲和父亲朗诵,我独唱。想想那时候,真是难为了母亲,母亲并不是个喜好文艺之人,但为了迎合我们,还是硬着头皮上阵。父亲是个直爽的甚至有些不掩饰自己看法的人。那天他朗诵的是及富有韵律的《望庐山瀑布》,至今我犹能回忆起那个抑扬顿挫的画面。母亲朗诵的是什么,我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母亲还没朗诵完毕,父亲先是低低地笑,后来抑制不住的捧腹大笑起来;母亲起初是讪讪地笑,渐渐也变成像父亲一样开怀大笑起来;我和姐姐见状,也跟着莫名笑了起来。后来,那盘磁带随着岁月的流逝不知飞到哪去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可惜。但幸好,人还是有回忆在的。

时光飞逝,我已经是个20出头参加工作的大姑娘了。在单位举办的联欢晚会上,我登台演唱了甘萍版的《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时候,我的外甥刚会说话,姐姐说,他那晚在区电视台上偶然看到了我,并学着我的样子,边比划边兴奋地唱着:“还有一只丹顶鹤,轻轻地,轻轻地飞过……”那一刹,是看到亲人的惊喜,还是那只丹顶鹤在瞬间触动了他幼小的心灵,不得而知。童心总是那么清澈,童言总是那么无忌。

再后来,我还在一个舞台上唱过孟庭苇版的《不下雨就出太阳吧》。在我离开时,那个音响师一本正经地盯着我说:”怎么唱的和原版一样呢?“我当时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没有意识到人家是在夸奖我。要知道,我自小就是个情商很低的人,尤其场面上的话语往往最不会表达。那天,我什么也没说,就径直走下了舞台。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好单纯。但在以往的那些年中,我却时常懊恼自己在接人待物上的愚笨。

时光从未停下它匆匆的脚步。走着走着,我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缘,总是那么妙不可言。在那个静谧的黄昏里,我和小提琴不期而遇。不知是那首曲子太美,还是琴声太妙曼;蓦的,我的心被某种东西紧紧攫住了。那种感觉,我至今仍找不到贴切的词语来形容。

我的第一位小提琴老师姓周,是一位东北女人,也是我外甥的幼儿园老师。姐姐和姐夫做餐饮比较忙,因此很多时候,是我下班后去接外甥放学。周老师当时在自己家里办了一个私人幼儿园,并在课堂上集体教小朋友们拉琴。她是个既精明,又有些小气的近乎于琐碎的女人。当她夹起琴,任那律动的音符在指尖缓缓流泻时,却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每每这时,我总喜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出神。她还自豪的告诉我,自己的老师曾是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文革期间去了他们那里,和她家毗邻而居。因她乖巧伶俐,常去玩耍,教授便无偿的教她拉琴。她的父亲也很支持她学琴,虽然家境贫寒,但还是亲手给她刻了一个木制的琴盒子。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是泛着光的。当我提出要和她学琴的想法时,她起先是拒绝的,并慢条斯理的对我说道:“人近三十不学艺,我教不了你。”

但她的这些话,并没有打消我的念头,反倒更坚定了我学琴的想法。在我的再一次要求下,她便开始教我了。我在她那里买了一把旧的3/4小提琴。她说,女子就是要用3/4的。她的家境当时并不富裕,为了买这套梦寐以求的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她还会经常和我提起她女儿受她影响,不舍得花钱的事情。后来想想,我也挺能理解她了。那个比她还高半头的16岁女儿也在学琴,3/4对她女儿来讲早是无用的了。我那个时候毫不犹豫的相信她,也是基于对音乐的热爱所产生的信赖吧。

学了几节课以后,那把琴坏了。它在坏掉的那一刻,也随之埋葬了我的一段伤心往事。它仿佛昭示着:不适合自己的东西,总要以某一种形式离去。

随着那把琴的离去,我的学琴之旅暂时中断了。但生命中真正挚爱的东西,它会一直盘桓在你心底。

我的外甥随着换幼儿园,也换了一个小提琴老师。因此我也遇到了我的恩师—王平老师。

王老师是个认真而严谨的人。他个子中等,身材适中,白净的脸上挂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斯文又儒雅。他曾在我们当地的文化馆工作过,会拉二胡,更专注于小提琴。王老师家境比较富裕,师母是个聪明的上海人,具有灵敏的商业头脑。在师母的倡导下,王老师下海搞了十年窗帘生意。据说是我们当地第一家做此生意的人,因此也发了一笔小财。王老师说,他可以做起生意十年不摸琴;也可以摸起琴来,其它什么都不闻不问。

那时候,王老师有一辆崭新的大众汽车,他会经常开车拉着我们几个大小学生一起去听音乐会。夜色和小提琴曲就像一对最完美的搭档;车窗外是浓的化不开的斑斓夜色,车内是缠绵悱恻的小提琴独奏《卡门幻想曲》。一路上,王老师边开车边给我们讲述着西方音乐家的故事。穆特这个虽经历坎坷,但意志顽强的杰出小提琴家的故事,在那个如水的夜色中悄悄地融入了我的心房。

我虽是王老师唯一的成人学生,但他却一点不懈怠。尤其令我难忘的是,他为了帮助我学习小提琴,还亲自去书店帮我采购了相关书籍,并免费为我刻了很多学习光盘,比如赵薇的《学琴之路》等等。每节课上,他都及其耐心的给我示范和传授要点,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不放过,还对每一节课的内容进行录音,并嘱咐我回去仔细听,反复琢磨。

许久我才知道,原来学费早就开始涨了,但王老师却从未对我提起过。后来我问起学费的事情,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就你一个成人学琴,有啥好涨的呢。”其实王老师教我,每次都要单独备课,不像教孩子们那样,早就有一套成熟的体系了。

后来,我到了深圳,学琴之路被迫又一次中断了。为了鼓励我在学琴之路继续走下去,我的行囊中还多了几盘王老师送我的小提琴学习光盘。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它们早不合时宜了,但我还一直珍藏在身边。

“你如果能把小提琴学好,那你基本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王老师的这句话,我常常记起。它如一粒种子,在我心中发芽,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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