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村的清晨
雨打芭蕉催人起
这是我在庾村的第一个清晨。
平时贪睡的我五点钟居然醒了,睁眼一看,只见一丝亮光从两片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原来村庄也醒了。经过昨天一整天旅途的劳顿,此刻姐妹们都在熟睡中,为了不吵醒她们,我决定赖床不起。其实,这也是我为自己赖床找的借口。
庾村的清晨很安静,除了一两声鸟鸣。躺着不睡,开启胡思乱想模式。
我是谁?我是林中一棵草,我是陌上一朵花,我是溪涧一滴水,我是雾里一缕烟……
有时我是我;有时我又不是我。
在马家堡,我是女儿;在金陵名府,我是妈妈;在听雨轩,我是我自己。在那里,我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撒泼打滚;可以把几百盆花院里院外楼上楼下蚂蚁搬家似地随意摆放;可以在任意一个房间信手摸到一本喜欢的书慵懒地翻上几页;可以把古筝从这屋搬到那屋那屋再到这屋;可以在一张闲置的大床上给自己开一个“画展”……
当然,离开自己的小城,每时每刻我都是我自己,因为我可以信步走天涯仗剑闯天下。
然而,走天涯闯天下也是需要一块好身板的, 只爬了一天山的我,已经深刻体会到心有余力不足的滋味啦。此刻,肌肉无力,腰酸背痛。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好骨头,都是懒骨头。实在是动弹不得。要不,就这样懒洋洋地躺着,顺便敷个面膜吧。
面膜刚敷上,突然窗外什么声音传入耳膜,似乎有节奏地响着“滴答滴答”“滴滴答答”的声音,难道是雨打芭蕉的声音?
昨晚到民宿已经很晚,小村里黑乎乎的一片,所以未能仔细看看。想到这里,睡意全无。我轻手轻脚下床,从两片窗帘的缝隙里看向露台,果然下雨了,露台上放着一桌两椅,一盆小翠竹文静地坐在桌子上,角落里站着一株一人高的芭蕉。
再看院子外面,有一条单行道,路边簇拥着几棵肥硕高大的芭蕉和几棵硕果累累的杨梅,下面隐约有一条溪流,对面长着一大片茂密的竹林……
林涧有溪流不息
我来不及更衣,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出去了。锁上门的那一刹,才发现没带房卡,也没带手机,更别提雨伞了。怎么办?想进屋,只有敲门了。可是这样势必吵醒她们。还是算了吧。
就这样两手空空下了楼。老板娘旖莫女士在给我们准备早餐。她得知我想到山上转转,热情地递给我一把老式尖头大黑伞。我接过伞,问她山里是否有虎狼或野猪,她笑道,村子里很安全,可以随意走走,不要出村就行。她建议我朝山下走,因为山上狗子多,不过,这里的狗子是喝山泉水长大的,性情温和,不咬人的。她补充道。
我暗自决定沿着溪流逆流而上。
我撑起伞。
你确定就这样出去吗?她看着我的脸,追问道。我顾不上理她,打开院门,一头冲进了雨中。
原来这条小溪流经整个村庄,家家户户依山傍水,现在都改造成民宿。如从空中俯视庾村,它应该像一片芭蕉叶。中间那长长的叶枝便是那条小溪;一户一户的人家便是叶枝两边平行的叶脉。每一户人家建筑风格都大相径庭,且都有一个别具一格的名字,我一边看,一边把它们默默记在心里。:莫宁、听涧、见山、梵野、隐林、花筑、依莫、莱野、云水轩、水云间、曼图、养心谷、莫上瘾、竹畔溪舍、竹言溪语、秋山布谷、误入森林、星空的院子……
走着走着,雨小了点。一会儿几乎成了毛毛细雨。我索性把伞收了起来,拦腰抓在手里,任由细雨洒落发丝,正好可以体验丝丝清凉。一边观赏风吹竹林,杨梅红遍,炊烟袅袅,山雾弥漫;一边聆听溪水淙淙,鸟虫啁啾,雨打芭蕉以及自己的呼吸心跳。
有一户人家筑了一节一节台阶,可以下到小溪里,我便顺着湿漉漉长满青苔的台阶一直走到底。蹲在溪涧石头上,湿了湿脚。看着溪流自上而下川流不息。它从莫干山上一节一节流下来,不知道流向何方。想想,它也与我们这些俗世中的人们一样,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如此劳累到底为了什么。如果说,我们是为了那碎银几两来养家糊口,它,也一样吗?
细寻思,它也得养家糊口。如果它躺平了不流了,抑或干涸了,这个村落也便没有了灵性。那些溪涧石头缝里茂密的菖蒲和其它的生物也便没有了生命。这样想着,小溪也与人类一般,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呢。
此刻,闭上眼睛,什么都可以想,当然,什么也都可以不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山风细雨轻抚着我的脸庞我的心。我在这无边的宁静温馨陶醉中,修补已然千疮百孔的灵魂……
虚惊一场谁吓谁
蓦地,谁家的粽子清香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钻进了我的鼻腔。是旖莫给我们做好了早饭?姐妹们也该醒了吧?她们会不会到处寻我?起身正准备往堤岸上走,这时猛然发现,有四条狗正站在岸上,齐刷刷地研究着我这个“入侵物种”,吓得我毛骨悚然,腿一哆嗦,差点滑倒!不知道它们何时来到我的身后,竟然没发出一点声响。如果不是我及时起身,指不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直接奔了天堂?
我竟然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且狂笑不止。小时候我就有这怪毛病。别的女生害怕时会被吓哭,而我深陷险境时却会笑得直不起腰,甚至笑得肠子疼。那些狗子们被我的笑声搞得目瞪口呆连连后退。看着它们一直闷声不响的样子,我的笑声也终于停了下来。它们到底想干嘛呢?我似乎没有起初那么害怕了。
英文有句谚语,A Barking Dog Don”t Bite. 小时候也经常听大人们讲,会叫的狗不咬人。我二十岁那年骑着自行车经过一个陌生村庄时,曾被一群狂吠的狗追赶,起先以为它们追我只是闹着玩的,谁知它们居然一直追着我。我骑得越快,它们追得越凶。后来我拿出吃奶的力气,估计它们也是。最终我还是被跑在最前面的那条狗从左腿上撕下了一大块肉,那个伤口大半年才痊愈。可见,狗子们并不理会那些谚语,甚至还会嘲笑人类的自以为是。
那么,这些不会叫的狗子到底会不会咬人呢?谁能告诉我。怎么办?周围空无一人!我又没带手机,无法求助!平时我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连蚂蚁都会害怕。用妈妈的话说,土八路生个洋玩意儿。可孤立无援时,我只能自己强大起来。再说,旖莫告诉过我,它们不会咬人的。
且它们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并不想把我分而食之,因为我没有感觉到它们眼里腾腾的杀气。它们似乎只是没看懂我是个什么玩意儿。直觉告诉我,它们似乎也是怕我的,因为我发现从我站起来的那一瞬起,它们不约而同地一点点后退。
我努力克服恐惧,试图蹲下身子捡几个鹅卵石,作为自我防卫的武器。它们见状,又后退了一两步,但是眼睛仍然紧盯着我,更准确地说,是紧盯着我的脸。
彼时,冷静几乎完全战胜了恐惧。手里的尖头雨伞仿佛化身为莫干山上干将的那柄利剑。我一手向前平伸着“利剑”,一手抓着几个鹅卵石,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做好随时左右开弓变守为攻的准备。
狗子们好像并没有要袭击我的意思,也没有要应战的意思。它们几乎同时八目对视,异口同声“汪”了几声,手忙脚乱转身一起朝山上跑了,还不时边跑边回头看看我,其中一只在回头看我时,慌不择路还撞到了一户人家的栅栏上……
我看它们已经跑远,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原处,绷紧的身体也突然放松,差点瘫在了地上。转念一想,我又担心它们呼朋引伴再杀个回马枪,因此不敢再耽搁,赶紧重又打起精神,向旖莫民宿方向跑去,路上我遇见了旖莫和姐妹们,她们围着惊魂未定的我,我倚在不知谁的身上,只听耳边七嘴八舌:
你怎么啦?
没事吧?
哪里不舒服吗?
你到哪儿疯去啦?
手机怎么也不带!
别批评她了,看她累成啥样了!
吓死我们了,到处找不到你,差点报警!
面膜都干成面纸了,怎么还不拿下来?
刚才在山上,你戴着面膜,没吓着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