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今天家里杀年猪了,这块肉是爸爸让我带给你的。”虎子从他那书篮子里拎出一大块肉,略带害羞的递给一个又黑又瘦的老人,而后小步跑回座位,从篮子里拿出卷角的书本和自制的木杆圆珠笔,端正地坐好。
“哈哈,好,替我谢谢你阿爸,我就收下了”老人不好意思的用枯木般的手摸了摸他那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颤颤巍巍的接过肉,并把肉放在一旁,就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这个老人叫王守,就是这个村里土生土养的人。在孩子们的眼里他既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白发老爷爷,又是令人尊敬的老师。他们父辈都在他的手中上过学。从他的手中教出了许多的学生,这些学生有的走出大山,去传说中更远的地方生活(山里的孩子从小把大山之外的地方叫作“传说的地方”),有的还是留在村子里,繁衍生息,过着日子。老人把一批批山里的孩子送出大山,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作为自己的努力方向。
虽然年过古稀,但是他仍然执教,现在班上的孩子大多是这个村的,只有少数几人是隔壁村的,要走上好几里山路才可以赶到学校上课,于是老人就让他们住在了学校里。学校的房子虽然是密布裂缝的土坯房,但是房子大,老人又没有亲人子嗣,于是就让他们住在了学校里。
学校旁边就有几块地,这些都是王守的,同时也是孩子们的。王守和孩子们在这些地上种上些青菜、花生、西红柿和果树等等。等到成熟后,孩子们随意摘取,当做课后甜点。或是一起挖花生,保不齐第二天就会有一碟碟煮花生摆在课桌上。孩子们吃着自己的成果高兴地嗷嗷叫,王守看这一幕也会露出开怀的笑容,或许这时才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吧。
在课堂上,孩子们管他叫老师,课后就叫他爷爷,这是他定下的规矩。按他的说法是:国有国法,家有家法,上课也要有上课的规矩。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是不能坏的。
王守上课很慢,一篇课文通常要上好几天。他教孩子们《论语》,满口“子曰”之词,孩子们也学着老师,课后摇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子曰”。教《离骚》时,他往往泪流满面,不住地叹息,孩子们此时总是一脸茫然的望着他。或许有一两个好事的者会回家问家长缘故,他们总会得到一个固定的答案:我们那时学到这儿,他也会这样。
即使是这样上课,也不会影响他的上课进度,因为这些课本都是他自己编的,由他写好,一本一本的交给孩子们。
孩子们每天除了跟他一起上课,就是到不远处的山顶上玩。直到夕阳西下,他才会带着孩子们慢慢返回。这是一座奇怪的山,山顶上几乎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只有稀疏的野草,因此在这里可以看到几十里外的情景。同时,这也是大山内外交流的唯一道路。
孩子们也喜欢这里,尤其是夏天。他们在这里抓蛐蛐,嚼草根,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只有王守默默的坐在山顶,平静的眺望着远方。微风吹动他那破旧的衣襟和花白的头发,夕阳在他的脸上洒下几缕余晖,就这样,静静的。直到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他的脸上,他才会长长的叹一口气,起身带着孩子们离开。
转眼间,这一班的学生也到了毕业了。王守还是像往届那样注视着他们,良久,开口道:“你们有的会走出大山,有时间就回来看看。”但孩子们沉浸在毕业的兴奋中,哪里会管王守说的什么呢?而王守总是那样,像是排练过千百次一样,站在一旁,平静的望着孩子们,一脸的落寞。
终于,随着改革开放的福利,许多孩子都走出了大山,在父母的陪伴下去城里上学了。但是还有不少孩子仍然留在这里,在王守的学堂里读书。
岁月不饶人,如今的王守年龄更大了,记忆力也愈加衰弱。他总是不知不觉的出现在村落四处,或是在树下,沐浴着阳光,一睡就是好半天,直到路过的村民把他叫醒,背回学校。村里人劝他不要再继续教书了,好好的过日子。但他总是笑呵呵地说:“没事,快了,我快要退休了。”
学生一年一年的减少着,那几间本就残破的土坯房也因为常年漏雨而出现了些许坍塌,但是王守去山头静坐的习惯并没有改变。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十天半月就生病,走路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摔倒,说话支支吾吾的,让人不能理解。而孩子们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照顾王守。王守总是自嘲道:“苦了孩子们了,哪是我在教你们,是你们在照顾我啊。”
一天晚上,大雨在这个村庄上空淋了一夜。王守又病了,病得很厉害。第二天,天空放晴,王守没有继续上课,因为他已经没法下床了。
到了下午,王守着急地让孩子们把他搀扶到对面山头。孩子们哪肯让他外出,坚决不许。在他不断地哀求下,孩子们最终妥协,给他穿上了厚厚的破棉衣。两三个孩子回家找来木推车,就这样,慢慢的把他推到了他坐了几十年山头。
王守静静的坐在山头,孩子们也陪伴在他的身旁。微风拂过,抚动了王守雪白的头发,也吹动了孩子们乌黑的青丝。夕阳下,余晖洒在了王守遍布皱纹的脸上,也沐浴着孩子们。慢慢的,这一老数小成为了这片天地的永恒。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余晖一点点消逝,黄金色的永恒美景也缓缓消失,这些金色的雕塑也逐渐暗淡,露出来黝黑的本色。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了王守脸上,他露出了灿烂而无奈的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