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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伟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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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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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

玛莎

推开门,冷秋独有的凝霜从门框落下,在手上消融,房间之外,正对的柏油路面。路的两旁不断的树木。于昨晚落尽的枯叶铺满了柏路。时至末秋,空中早已不见迁徙的飞鸟。纯粹的天空,蔚蓝而空洞,避开出门就可以遇到的落叶,沿泊路的外侧走向路的尽头。

依旧繁茂的枯枝挂在树上,金黄的树叶遮住蔚蓝,枯瘦的枝条将树叶收拢。寒风略微拂过,金黄下落,像荒漠的沙砾飘向路的远处。坡地上与树等高的麦田,填补金黄的缝隙。隔着渐渐下落的枯叶,我凝望着金黄的麦田,末秋时刻,仅剩的色调。

一粒白色飘入枯叶,像白色的幼鸟落在树上。向上仰视,天空降下无数白色,而平滑的轨这又让人想起从远方迁徙而来的白色鸟群。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飘向麦田,枯叶,在地面上消融。

纯白的初雪化为温暖的水流,从脸上淌下,让我想起了,在过去与白雪共同消逝的生命。

那是一片居住着极少生命的海岛,只有数目众多的海鸟和偏落一隅的低矮灌木。在当时的那个时代,未经开化的岛屿被人类陆续发现,只不过这座海岛没有土著,而只有鸟类,因而避免了残暴的侵占。

人开始在海岛上定居,异域的果蔬被种植在海岛的土地上,无言的海岛生出了足够人们生存的果实,单调的植被开始变得丰富而在海岛上空盘旋的飞鸟像装饰在外的花环。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迁进岛内,而离开的人愈发稀少。开始有成片的灌木倒下,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砖房。人类用几年时间将它改造成住所,在这里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居住,与原本的海鸟一同生活。

本就数目众多的海鸟在时间中快速增长,到了19世纪足足有50亿只的海鸟,甚至超出当时人类的总数。纯白而繁盛的生命覆盖了海岛的天空。白色的翅膀互相连接,向纯白的纱幕遮住了天空与太阳,不断扩大。偶然落下的飞鸟,那悠长的轨迹,像白色的雪粒没入森林,让人心生平静。仅是轻轻移动,就足以改变人类所看到的风景。那样壮观的景象,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无法忘记。人们仰望着,遮蔽天空的飞鸟,不由的,猎枪举向天空。鸟类的肉并不鲜美,羽毛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无法制成名贵的物品。只是因为其多到足以遮蔽天空的数量让人心生恐惧,而单个的鸟类又是显而易见的脆弱,好像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拥有一只鸟类的生命。于是更多的猎枪对向天空,连续的枪响,盖住了海浪与鸟鸣。空中流窜的子弹带去了成片的生命。坠下的海鸟像废弃的纸片在海上漂浮你来更多的海鸟被枪械捕杀,几乎要填满整个海域的鸟类,增长到与天空等同的数目。天空中,再也无法捕到一只飞鸟。白鸟的尸体像凝结在海面的浮冰,被人造的织网拖回海岸,被人类用最廉价的货币贩卖。实在无法处理的尸身绑上礁石,被人类沉入海底。

到了这个地步,海鸟已经无法在野外生存,靠着众多数量才得以飞上天空的海鸟,只能在低矮的林间生存。人类想要保护,也无法挽回。在几万只时,颁布法令。在几千只时,囚禁偷猎者。在几十只时被人类囚禁,最后只剩一只雌鸟,这个最让人的忴爱和珍视的生命,人们称她为玛莎。

刚破壳而出的幼鸟一下子成了整个地球上最孤独的生命。像雪般洁白的羽毛,柔弱到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纯白,被人类囚禁在笼中。幼小的身躯拍打着翅膀,发出轻微的鸣叫,却再也没有同类与它回应。未曾见过天空的飞鸟,终日活在人们的视线,在笼中忘记了飞翔。她是一只连学名都被人遗忘的海鸟,却被人单独给予了名字。仅存在于人们口中的玛莎,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衰弱。身体娇小的海鸟,即使成鸟,也只有40cm的体长,像缩在笼中的积雪等待消融。1915年11月6日,孤鸟的死亡被人类准确记录。在冬日的初雪,海岛上原有的生命迎来终结。

玛莎的生命持续了25年。拥有人类人1/4寿命的海岛,在不到百年的时间被人类灭绝。

回忆结束,被停歇的落雪唤回睁开双眼,捕捉到最后一批落雪。缓缓停在垒上麦田的雪墙,脚上对着厚重的积雪,柏路上不见落叶的踪影。我拖着僵硬的身体向纯白的麦田走去。微弱的昏黄从天空降下,宁静的海蓝漫上黄昏。在地面与天空的交界好像立着徙鸟的浮雕,渐变为真实麦田的陪衬。

呜——尖锐的刺响传入我的耳中,其间还有某物的哀鸣,在我未注意前就已停下。走向异样的柏油路面,灰白的生命躺在扩大的血泊,消融白雪,温热的雪水流过动物的毛发。清洗它的身躯,涌出的鲜血又染上毛与血混杂的雪水浸没动物的一切,像凋零的白花没入血红的土壤。

货车的鸣笛再次响起。强光照向我与地上的生命。惊醒的动物无法活动,向我发出轻响我抱起微弱的生命,重新走入麦田,生命在我的怀中传出温热的呼吸,像睡着般宁静。但我却仍然感到它已从我怀中远去。仿佛每个生命都像玛莎一般孤独,无法挽回。

消融的积雪会再度凝结,苍青的麦田还会再生。但冬日的初雪无法落回天空,昨日的生命也早已远去,的确,有什么无法挽回。在静谧如海的雪夜,我怀抱死去的生命。依然铭记看将要消散的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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