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吊稼轩

品读名人之辛弃疾

醉里挑灯吊稼轩

槐下客

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相携与同来。

——辛弃疾《水调歌头.盟鸥》

喜欢你的词，因而喜欢你；因喜欢你，而更喜欢你的词。

但每次读你的词，都不能一次读完；每次想你的人生，都觉得抑郁难平。也因此，多少次想写写你，又多少次把笔放下，觉得无法去写。

稼轩啊稼轩，你好让我为难。

你出生的时候，金人就已经占据了你的家乡，但你偏偏以汉人自居，还为此奔波了一生；你年幼多病，本该操文弄笔，你却偏偏仿效别人起个名字叫弃疾，喜欢舞刀弄剑。你原属一方望族，生活无忧，本可求田问舍，你偏偏要带兵起义，跨马征杀；你本武功高强，马是的卢马，弓是霹雳弓，绝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你能够带领五十个士兵杀入金兵大营，活捉叛徒张安国而毫发不伤；你在北方本来干得红红火火，你又偏要联络朝廷，想去为国出力……但是，没有人用你。你想去征战沙场，偏偏让你去治理地方；你不死心，每到一地，都努力训练当地青壮年；为了让他们都成为以一当十的勇士，你可以把八百里快牛分给士兵做加餐；时近暮年，你还敢自比廉颇，想跨马征战沙场。但是，没有人用你。你只好在醉时挑灯看剑，在梦里回到吹角连营。

——你不停的折磨着自己，究竟为什么？

你是诗人，你不肯去想这些；你是壮士，你不屑去想这些。

——于是，抑郁的只能是你。

——于是，痛苦的只能是你。

其实，你可以生活得很好。醉里吴音相媚，白发翁媪相伴，妻贤子孝，自得其乐；你本可以不去校检长身十万松，而把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虽不见得博个梅妻鹤子，也能养千头木奴，带湖相随，白鹤相伴，过个诗意十足的小日子。

但你没有。但你做不到。

——你战胜不了你自己，你自己的愚忠，你自己的执着。所以，你只能孤独痛苦，寂寞无助。

其实，以你的才华，本该清楚，你生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你明明知道，你的君王早已经被暖风熏得沉醉，把杭州当作了汴州，你却还要喊什么生子当如孙仲谋，想什么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谁会听你的书生愚见？你明明知道，那是个宵小当道，君子不语的社会，你偏偏要上什么《美芹》之论，难道你不知别人只会把这当成无知狂言？你明明清楚，那是一个饥鼠绕床、蝙蝠翻灯的时代，河图不出，洛书不现，连孔子都已经乘桴浮于海，你又怎能只手扭乾坤？那明明是一沟绝望的死水，你该扔你得破铜烂铁，泼你的剩菜残羹的，你却偏偏要问什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你真真地不识时务！

——于是，孤独的只能是你，寂寞的只能是你。你只能每天千百次的绕着狭窄的带湖狂奔，你只能孤独地看着小儿趴在那里剥莲蓬。无聊中，你便在带湖岸边种树，把种好的树木当成你的百万貔貅；你便在想象中与鸥鹭结盟，你认为它们总不会猜忌你，想让它们带来飘逸纯洁的白鹤。但它们并不懂你，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等待着果腹的鱼虾……于是，你又陷入孤独，又去在醉里挑灯看剑，在梦里回到吹角连营……

你又活出了一个孤独的循环。

最终，你成为镇江城头一个孤独的雕像，面对着夹着霰雪凛凛吹来的朔风，耳听着北伐大败而回的士兵的哀鸣，你满腔忧愤抑郁成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镇江，染红了北方。

我活在你的鲜血里。

因此，多次动笔，却无法写你。只能默默地看你在醉里挑灯看剑，只能无言的听你无奈的狂呼：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